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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還未下車,就聽到了外麵喧鬨的聲音。
柳十九揭開車門簾的瞬間,臉上倒映出了姹紫嫣紅的光芒,儘管來之前心中早有所準備,但親眼見到這般繁華的景象時,也不禁短暫地失神了一下。
柳七最後一個麵無表情地從馬車上走下來,她抬眸看去,隻見上百艘燈火通明的畫舫或是停在江心,或是搖曳慢行,放眼望去連綿數裡的江麵,在船上火光照耀下呈現出絢麗的色彩。
這幅景象,莫要說連燭火都舍不得用的普通百姓,恐怕就連見多識廣的武林高手,初見也難免會被震驚到。
柳七側眸瞥了一眼身旁三女的表情,果然皆是一臉震驚的表情。
不過周宓百年的修養的也不是蓋的,她眼中的震驚之色隻是浮現了不到五個呼吸的時間,便轉眼收斂一空。
柳七見柳十九和陶之妍正沉湎於江麵壯麗的景象,於是目不斜視地輕聲說道“當年那位沒帶你來過?”
周宓聽見之後搖了搖頭,輕聲歎道“當年戰亂剛剛平歇,可不像現在這般,如今親眼所見,也難怪就連京城中人都羨慕江南的繁華。”
那是自然了!
柳七心想,京城裡還有“皇權”二字死死壓在頭上,縱使再有錢有勢,總不至於在排場上越過皇帝去。
但江南遠離大齊的權力中樞,偏偏又富甲四方,自然是獎金奢華揮金如土。
單單是這江麵上百艘畫舫,今日消費的銀子恐怕都是一個普通百姓難以想象的數字。
“呦,哪來的四個小娘子,倒是沒見過的麵孔!”終於一個油頭粉麵的錦衣公子注意到了柳七一行,隻是一眼便失了心智,一邊走來一邊用著油膩的腔調和四人打著招呼。
柳七神情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隨即挪開了視線。
果然,在這種地方就是不缺少惹是生非的人!
結果那錦衣公子還未走來,便在中途被突然橫插而出的一道身影給攔下。
那錦衣公子頓時麵露慍色正欲發作,突然身前傳來一聲“蒼啷”的聲響,旋即低頭一看,隻見身前不知何時赫然橫放著一柄半截露出鞘外的長劍。
瞅著劍身上的熠熠寒光,錦衣公子臉色一陣變幻,最後口中連連道著“對不住”,一溜煙地逃開了。
哐!
方青鸞握著劍鞘的左手垂落身側的同時,露出半截劍刃的長劍順勢歸入鞘中。
眼看著那名錦衣公子消失在渡口的人群之中,方青鸞方才收回了目光,繼而緩步朝著柳七的位置而來。
來到柳七身前後,方青鸞依舊是抱劍行禮“青鸞招待不周,還望柳姑娘不要介懷。”
她的聲音雖算不得洪亮,但還是吸引了幾個距離較近的行人。
這碼頭並非柳七她們初至江南時停靠的碼頭,而是建在城內,專門用來接送畫舫的客人。
像這樣的碼頭,附近還有兩個。
隻是這處碼頭略有不同,通往碼頭的路口可是護衛把守的,剛剛柳七她們的馬車之所以能進來,還是因為方青鸞此前送來的請帖。
能出現在這座碼頭上的,自然是非富即貴。
被方青鸞聲音吸引的行人當中,馬上就有人認出了方青鸞。
“這不是飛羽山莊的方女俠嗎,她竟然也有這份閒情雅致,來畫舫上尋歡作樂?”
“哎,你沒看她正對人行禮嗎,應該是今晚要在畫舫上招待飛羽山莊的貴客!”
行人好奇方青鸞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也更好奇究竟是什麼貴客能讓飛羽山莊方女俠以如此恭敬的態度對待,旋即行人的目光也接連看向了柳七。
“哇!”
聽著周圍人不斷發出驚歎聲,以及漸漸靠攏的人群,方青鸞不由得秀眉微皺,繼而對著柳七恭聲道“柳姑娘,還請移步畫舫,家師早已備好酒席恭候姑娘的大駕!”
柳七微微頷首,算是應下了。
方青鸞見狀略微鬆了一口氣,隨後目光睥睨地環顧四周,繼而轉過身來朗聲道“飛羽山莊今日宴請貴客,還望諸位行個方便。”
話音剛落,原本已經快要聚攏的人群瞬間停住,隨後在一陣推攘中,讓出了一條通往岸邊的路來。
“柳姑娘,請。”方青鸞側身讓開了一步,繼而抬手道。
柳七自是目不斜視地邁步走出,對周遭投來的熾熱目光視若無睹,從人群之中穿行而過。
周宓,陶之妍和柳十九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緊跟在柳七的身後沿著人群讓出來的路而去。
一路平安無事地來到了岸邊,飛羽山莊早已備下了一艘小船在此等候,待柳七一行和方青鸞上船之後,小船便朝著江心緩緩駛去。
最後載著柳七的小船停靠在了一艘燈火通明的畫舫旁。
畫舫的船舷旁留有一排台階專供客人上下,畢竟來這裡消遣的客人,不是個個都身懷輕功的。
柳七剛剛走上甲板,耳邊便傳來了一陣輕柔的琴聲。
柳七臉上倒是毫無波瀾,反倒是剛剛走上來的周宓,眼眸瞬間明亮了幾分,繼而微微昂首看向了船上閣樓的最頂層。
這艘畫舫甲板上的閣樓共有三層,耳邊不斷響起的琴音就來自於第三層。
陶之妍在柳十九後麵踏上甲板時,頓時露出了和周宓一模一樣的表情,顯然也聽到了頂層傳來的琴聲。
至於柳七和柳十九,她們在細柳山莊時的確是學過音律,但那也隻是為了方便日後執行任務時掩蓋身份,主業畢竟還是砍人,所以除了覺得這琴聲聽著還算舒服外,並無其他的感受了。
“今日家師特地請了楊大家作陪。”方青鸞上來輕聲解釋道。
周宓眼眸更加明亮了幾分“楊大家,可是天音閣的楊依依?”
方青鸞應聲回道“正是。”
周宓當即笑吟吟地說道“江莊主還真是周道,托小柳七的福,我們這趟算是有耳福了!”
柳十九湊到柳七耳邊小聲問道“這個楊依依什麼來頭?”
柳七沒有回話,而是徑直朝著閣樓的大門走去。
正當柳十九小嘴已經開始微微撅起,陶之妍走到了她的身邊,推著她往前走去,一邊小聲解釋道“楊依依啊,那可是當代琴道宗師,四年前在天音閣一曲奏罷,在場三位成名已久的琴道大家當場隱退,因此被譽為天下第一琴師!”
不就是個撫琴的,有這麼厲害嗎?
柳十九看著陶之妍和周宓皆是一臉欣喜向往的表情,不禁在心中嘟囔著。
柳七剛剛踏上三樓的地板,便看見江寄餘正端坐在圓桌之後,他雙眸閉著,輕輕搖晃的右手中捏著一枚精致的白瓷杯,似是沉浸於婉轉的琴音之中。
直到柳七來到桌前坐下之後,江寄餘方才緩緩睜開眼睛,但隻是瞥了柳七一眼後,又重新垂下了眼瞼。
“請了十餘位本地最有名的廚子做的拿手菜,柳姑娘還請隨意。”江寄餘平聲靜氣地說道,但是雙眸始終沒有睜開。
柳七也目光一掃桌上琳琅滿目的美味佳肴,絲毫不客氣地伸出了筷子。
所以當周宓一行上來之後,便看見了一個雙目緊閉,輕晃酒杯的中年男人,與一個正大快朵頤的柳七。
江寄餘眼睛都未睜開“三位,各自請便吧。”
似乎對柳七帶著周宓三人應約並未有什麼意見,而且從桌上擺放著的碗筷數量來看,江寄餘顯然是早就知道了柳七會帶著三人前來。
周宓笑了笑,率先來到了柳七身旁坐下,隨後扭頭看向了一旁的屏風,透過屏風隱隱可見其後有一人正在撫琴。
陶之妍和柳十九則是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緩緩朝著桌子走來,挨著柳七空出來的另一邊坐下了。
剛剛坐下,陶之妍便趕緊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有些發顫的雙腿,也顧不得耳邊的琴音了。
那可是江寄餘啊!
飛羽山莊的莊主,七星之一,當代武林絕頂高手!
任意一個身份拿出來,莫要說陶之妍,就連她的師傅青竹客,隻怕也沒資格和江寄餘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想到這裡,陶之妍不禁扭頭看向了柳七,隻見自己的這位表妹正目無旁人地吃著東西,儘管夾菜的動作十分優雅,但微微鼓起的臉頰已然暴露了表妹吃貨的本質!
見柳七忙於吃吃吃,無暇顧及自己,陶之妍又看向了另一側的柳十九。
柳十九倒是沒像陶之妍那樣,緊張到發抖的地步,但她雖然低垂著頭,目光卻是死死地往上瞟去,警惕著江寄餘的一舉一動。
罷了!
陶之妍無奈地長舒一口氣,乾脆也拋開了一切,學著周宓一樣,靜靜地欣賞著琴音,不多會兒便凝眉沉眼,顯然已經陷入了琴音之中。
就在房間的氣氛一片和諧之時,閉著眼睛的江寄餘忽然眉頭微皺,捏著白瓷杯的兩根手指一鬆,杯子迅速滑落,掉在地上“嘩啦啦”碎裂開來。
錚——
一聲弦驚,琴音戛然而止。
江寄餘忽然睜開了眼睛,柳七夾菜的手則是停頓在了半空之中。
片刻的寂靜之後,柳七收回了手,抬眸看向了江寄餘,語氣淡然地說道“看來你傷的不輕。”
江寄餘並未掩飾自己的傷勢,而是當著眾人的麵,頷首坦言道“鴆羽之毒已入我心脈,半月之後無需柳姑娘出手,江某即將命喪九泉。”
柳七看著江寄餘一臉平靜的模樣,好像剛剛說出來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想找我幫你解毒?”柳七以同樣平靜地語氣回問道。
江寄餘點了點頭“鴆羽之毒本無藥可解,好在江某知道,這世上唯有一人中過此毒,而且至今還生龍活虎!”
江寄餘頓了頓,隨後凝視著柳七的麵龐接著說道“當年那枚害死了我徒兒的鶴羽神針,不知柳姑娘可還有印象?”
柳七直到此時,方才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繼而輕聲道“看來江莊主口中的鴆羽之毒,就是鶴羽神針了。”
江寄餘淺笑著點了點頭。
難怪會宴請自己,原來是中了自己解不掉的毒。
不過,鶴羽神針作為飛羽山莊的鎮門暗器,江寄餘難道就真的沒有解毒的法子,而且他是怎麼中的毒。
柳七瞬間想到了那個瘋瘋癲癲的齊瀚文。
江寄餘中毒,多半與他脫不開乾係!
柳七沉吟片刻之後輕聲說道“江莊主為何如此篤定柳七就一定會幫你解毒,難不成……就憑這一桌的美味佳肴?”
沒想到江寄餘卻是點了點頭“江某給出的條件就是這一桌佳肴,不知柳姑娘吃的可還算滿意。”
江寄餘話音剛落,站在門外候著的方青鸞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就在方青鸞以為柳七會回絕之時,沒想到耳邊卻傳來了令她瞠目結舌的回答“本姑娘吃得很滿意,這毒……我幫你解了!”
她……真的答應了!
就這麼答應了!
方青鸞如遭雷擊般地愣在了原地,若非心底仍殘存著一絲理智,她幾乎就要衝進房間去質問柳七為何會答應了!
良久之後,方青鸞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儘管自己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隻要柳七願意出手幫師傅解毒就好!
江寄餘見柳七答應幫自己解毒,臉上非但沒有露出一絲喜色,反而眼底一抹黯然轉瞬即逝。
簌簌……
屏風後傳來了桌椅挪動的聲響,伴隨著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道身姿綽約的倩影自屏風後緩步走出。
眾人側目看去,隻見一身著淡青色長裙的女子懷抱著一尾琴從屏風走出,繼而不卑不亢地衝著桌上眾人微微屈身道“妾身學藝不精,讓諸位見笑了。”
“楊大家不必急於謝罪,剛剛乃是江莊主的過錯,與楊大家無關。”柳七抬眸看了一眼女子手中斷了弦的古琴,繼而輕聲說道。
楊依依也沒料到會有人替自己開解,而且聽聲音還是個年輕的女子。
能讓江莊主出麵接待的年輕女子。
楊依依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一抬頭看見柳七的瞬間,口中竟是有些失態地“哎呀”了一聲,似乎沒想到今日要招待的貴客會是一位容貌如此動人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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