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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桓和妻子王氏在門口的石階下翹首以盼。
徐永桓是三兄弟中唯一蓄須的,他五官與徐永定有幾分相似,但身形更加單薄一些。
與其攜手相依的王氏則是一副嬌豔婦人的模樣,光滑細膩的臉蛋上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就連雙眸之中也隱隱閃爍著年輕人般的靈動。
直至一名府中下人飛奔而來,口中還不斷高聲喊著“來了,來了,三爺一家回來了!”
徐永桓頓時麵露激動之色,捋須的手也有些微微顫抖。
“好,好,回來了就好。”徐永桓如釋重負地笑歎道,“如今芳芙找回來了,三弟一家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而王氏則是輕輕墊著腳,遙望著遠處逐漸浮現的幾騎,不由得喃喃道“也不知芳芙如今出落成什麼模樣了?”
“是二哥二嫂!”
看著徐府門口兩道熟悉的身影,徐永定眼睛一亮,遂雙腿輕輕一夾馬腹,想要儘快與家人會麵。
柳七聞言心中不禁思忖道。
徐永定口中的二哥二嫂,應該就是徐永桓與王氏,也就是徐芳菲的父母。
“二哥!”
距徐府門外尚有一小段距離,徐永定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馬,口中高喊著二哥的同時,主動迎了上去。
身為讀書人的徐永桓則顯得淡定許多,但略顯紅潤的眼眶也已出賣他的內心。
兩人見麵手搭著肩互相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徐永桓才重重地拍了拍徐永定的肩膀,連連頷首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三弟,你可真是狠得下心啊,一連這麼多年都不舍得回來看一看你二哥。”王氏也笑著走上前來,看著眼眶紅紅的兩兄弟,不禁調侃道。
徐永定也覺得心中有愧,不過轉念想到女兒芳芙已經回來,縈繞在他們一家心頭多年的夢魘已然散去,頓時雙眸一亮,回頭看向了正緩緩策馬而來的柳七。
“芳芙,快來見過你二伯和二伯母!”徐永定看著馬背上出落地花容月貌的女兒,隻覺得一顆心仿佛泡在了蜜罐裡一樣。
徐永桓與王氏聽到徐永定所言,當即齊齊抬頭沿著徐永定的目光看去,當二人看見馬背上的柳七時,眼瞳頓時雙雙一顫。
“像,的確是和陶家伯母很像!”王氏瞬間清醒過來,繼而目露驚豔之色地開口道。
徐永桓與王氏一樣,都是見過陶氏母親,隻是他身為男子沒法像妻子一樣去仔細看過,此時聽聞妻子所言,方才隱隱覺得馬背上的女子與陶家那位親家母長得的確有幾分相似!
這就是徐芳菲的父母?
柳七目光一掃兩人,旋即翻身下馬之後衝著二人微微頷首,算是見過了禮,然後便一言不發地站在了徐永定的身後側,目光淡定地審視著自己的二伯和二伯母。
乍一看二人與徐芳菲並不太像,但若仔細觀察,還能看出王氏眉眼之間有幾幾分和徐芳菲頗為相似。
看著蓄須的徐永桓猶如畫中自帶書卷氣的文人墨客一般,柳七心中不禁感歎在容貌這一塊,西街徐家這一大家子簡直是沒得挑!
徐永元,徐永桓與徐永定三兄弟,雖說看得出來已經上了年歲,但還是能從其身上明顯地看出年輕時俊朗的模樣。
至於三人的妻子……
陶氏自是不必多說。
徐芳菲的母親王氏不難看出年輕時也是一位嬌豔的可人兒。
算起來也就是在沈家見過的大伯母房氏顏色稍稍平淡了一些,不過也足以稱得上是小家碧玉。
至於和自己同輩的,柳七暫時隻見過徐芳菲和徐慶淮。
徐芳菲自也不必多言,以她的出身能夠被安樂侯世子方維寧看中,容貌上自然是無可挑剔的。
徐慶淮,和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在沈家幾次相見他都是身穿道袍,加之其本身長得豐神俊朗,如今仔細想來頗有幾分出塵之氣。
尤其是在身邊常年跟著個乾巴巴的木石真人的襯托下,更顯得徐慶淮器宇不凡!
徐永桓見柳七頷首之後便一言不發,而且還這般毫不避諱地審視著自己父親二人,他的眉頭不由得皺起。
“二哥,芳芙她這些年過得……”徐永定也知道自己這位二哥最重禮數,遂趕緊上前一步在其身邊小聲道,“總之,二哥就不要挑她的禮了。”
徐永桓眉頭皺得更緊了,但想到侄女兒在外流落這麼多年,如今能夠回來便已然屬實不易,遂悄然舒了一口氣的同時,麵露藹之色地衝著柳七開口道
“芳芙這麼多年在外受苦了,既然現在已經回來了,過去的事就不必多想,這裡就是你的家,安安心心在此生活就是了。”
王氏則是上前順勢摟住了柳七的胳膊,抬眸癡癡地盯著柳七的臉龐,繼而淚光閃閃地說道“好孩子,回到家就一切都好了。”
“想當年那麼丁點的一個小奶團子,如今竟是出落地這般亭亭玉立。”王氏回想起從前,言語之間已然有了哭腔。
“二哥,二嫂。”
此時陶氏也從馬車中下來,對著兄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王氏趕緊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鬆開柳七的胳膊,上前將陶氏攙了起來。
徐永桓看著陶氏臉色蒼白一副憔悴的模樣,沉吟片刻之後,緩緩正聲道“既然芳芙已經找回來了,你的心也該放下來了,日後好好修養,莫要再讓慶淮,芳芙他們擔憂。”
聽得出來,徐永桓對陶氏是抱有一絲埋怨的。
陶氏此時是女兒回來萬事無憂,對於徐永桓的略帶教誨的言語,她也是欣然接受,恭恭敬敬地頷首應了下來。
見陶氏如此,徐永桓臉色方才一鬆,繼而招呼著眾人趕緊進府去。
此時他目光瞥見了盈盈走來的周宓與柳十九,尤其是當他目光觸及周宓的臉龐時,不由得眼瞳一凝,繼而輕聲問道“這二位是……”
“哦,這位周姑娘和十九姑娘,皆是芳芙的至交。”徐永定連忙介紹道。
周宓微笑著曲身行禮,儀態上絲毫挑不出一點錯誤,這讓滿心疑惑的徐永桓臉色稍霽。
而柳十九則是學著柳七,麵無表情地微微頷首,神情之冷漠令徐永桓與王氏二人心中不禁疑慮重生。
這丫頭的做派怎麼和侄女兒如出一轍!
而柳十九全然不管彆人的眼神,隻是臉頰鼓鼓地衝著柳七朗聲問道“柳七,你以後是不是要改姓徐了?”
話音剛落,柳十九便發現在場眾人的目光赫然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徐永桓此時也已留意到了柳十九懸在腰間的寒朔刀,頓時沉聲問道“這位十九姑娘,剛剛稱呼芳芙為……柳七?”
徐永桓雖是個讀書人,但絕不代表他對江湖之事一無所知。
甚至在清江書院擔任山長期間,徐永桓還曾多次要求學生去了解江湖相關的信息,在他看來朝廷江湖俱為一體,若不知江湖何以談治理天下。
柳七這個名字,在最近書院中流傳的與江湖相關的信息之中,出現的頻率絕對是最高的!
徐永桓緩緩側首看向了柳七,正好對上了柳七平靜但深邃的雙眸。
“看來你了解我的事。”柳七開口說道。
她的心中其實是有那麼一丁點詫異的。
畢竟徐永桓是徐家人之中第一個聽到“柳七”這個名字時,有著如此反應的人。
關鍵他還是個沒有武功在身的書生。
徐永桓心中此時也有些五味雜陳,想到江湖上有關這位霸王的記載,他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去麵對自己的這位侄女!
以刀鎮壓四方者,可稱霸王!
誰能想到,三弟竟然給徐家領回來了一個霸王!
最終徐永桓什麼也沒說,隻是深深地看了柳七以及徐永定一眼,便帶著眾人進入了徐府。
柳七特意放慢了腳步,待到柳十九走至身邊,她隨即冷聲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聲音細微到正好隻夠柳十九聽到。
柳十九聞言心中越發不滿,遂同樣細聲回道“這麼說來,伱是真的要去當這個什麼徐芳芙了!”
柳七沒有理會她,徑直朝著徐府而去。
柳十九連忙跟了上來,正欲開口之時,耳邊突然傳來了柳七的聲音“柳七也好,徐芳芙也罷,有什麼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啊!
柳十九心中狂呼!
隻是一想到柳七以後不叫柳七了,相處了十幾年的人突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徐家的小姐。
柳十九心中頓時覺得空落落的,非常不是滋味!
柳七餘光瞥見了一臉患得患失的柳十九,遂接著說道“收起你這幅頹敗的模樣。”
走出兩步之後,柳七發現柳十九已然落在了身後,於是便腳下一頓,繼而輕聲說了一句“無論如何,你總歸還是柳十九,這樣不就夠了嗎?”
柳十九茫然地抬頭,卻隻看見柳七漸漸遠去的背影。
……
進府之後,二伯母王氏便主動去了後廚準備晚上的菜肴。
徐永桓甚至還未等徐永定坐下喝一口茶,便急匆匆的拉著他去了書房。
“芳芙的事……你都知道嗎?”徐永桓一臉凝重地問道。
徐永定猶豫片刻之後點了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芳芙也參與了京中之亂!”徐永桓沉聲道,“棲霞派的流雲真人便是傷在了她手裡。”
“還有飛羽山莊的‘四小飛鶴’……”
“二哥,這些我都知道。”徐永定打斷了徐永桓的話,隨後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可她是芳芙啊!”
徐永桓聞言眸光一陣閃爍,最後頗為無奈地癱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歎道“是啊,她是芳芙!”
“可不知這對我們徐家來說,究竟是福是禍了!”
徐永定麵露猶豫,經曆了一番掙紮之後還是開口說道“其實今日從白水縣出發之前,還出了一件岔子”
“什麼岔子?”徐永桓不以為意地說道。
“丐幫的程瘋子……死在了芳芙手裡。”徐永定小聲地說道。
“什麼!”徐永桓“騰”地站起,瞠目結舌地看向了自家三弟,“你再說一遍。”
徐永定隻能秉著氣說道“丐幫的程瘋子,為了給徒弟喬五郎報仇今日一早特意尋上門來,但是被芳芙給殺了!”
“殺了?”徐永桓雙目瞪圓。
徐永定深深地點了點頭“屍體還是我與李彬兄一起收拾的。”
噗通!
徐永桓癱倒在椅子上,一臉無力地仰望著屋頂,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這是天要亡我徐家!”
棲霞派,飛羽山莊,丐幫……
自己這個侄女惹事的能力倒真是……無愧於霸王之名。
……
而此時我們的霸王柳七正與陶氏逛著後院的住處。
西街徐府十分寬敞,莫說是現在徐家這十幾口人,就算是再翻上幾倍,也完全住得下。
陶氏領著柳七來到了一處幽靜的院子。
“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一家就是住在這裡。”
“看,那院子裡的石鎖還是你從舅舅家裡哭天喊地硬要搬回來的,結果從搬回來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擺在那兒,你是一次也沒用過!”
“還有這口水缸,你哥哥每次練武之後都會用這個水缸泡澡,後來你剛出生不到一個月,你哥哥便將你泡在這缸裡玩水,結果被你大伯母看見,打得他屁股腫的在柴床上躺了三四天!”
陶氏捂著嘴笑道,眼中滿是歡欣之色“咱們這一大家子,就屬你哥哥和你最為調皮。”
柳七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身穿道袍的徐慶淮,心想著這小道士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曾想小時候也是個人憎狗嫌的。
“還有這邊……本來擺放著一排你二伯母贈送的名花,結果當天晚上就被你用木刀斬個乾乾淨淨,娘怕被你二伯母說,隻能偷偷去買了一模一樣的,結果你可倒好,當著二伯母過來看花的時候,又斬了一遍!”
說到了這裡,陶氏突然提著裙子快走了兩步,越過中間的花壇,隨後看向了院子的一角,繼而輕輕一笑“果然還在這裡!”
柳七此時也已走了過來,循著陶氏的視線看去,發現是一處擺放著各式刀劍的武器架子。
仔細一看,架子上擺放的赫然都是些木製的兵器。
“這是你爹在你五歲生日那年特意讓人定做的……”陶氏說著說著臉上的明媚之色漸漸斂去。
直到此時,她才注意到,原來這間院子的布局,這麼多年了一直未曾變過。
這其中的原委自是不必細想,定是兩位兄嫂常年用心打理。
陶氏心中有些酸澀難耐,眼眶之中淚水已然彙聚,手也不自覺地抓緊了柳七的手腕。
感受著手腕處傳來的力道,柳七一臉平靜地收回了目光。
這間院子裡的一切……她完全沒有印象!
與徐芳芙有關的記憶,柳七可謂是一丁點都沒有。
除了她這張臉,以及身體裡流淌著的血液以外,很難再在她身上找到任何與徐芳芙有關的影子。
看著身旁默然擦著淚水的陶氏,柳七隻能繼續保持著沉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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