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青瑤口中所說的王爺,自然是那位“刀鎮東海”的東海王蕭奇峰。蕭奇峰乃是先帝堂弟,當今皇帝的叔叔,在先帝駕崩之前便出鎮東海,哪怕是諸王在京城打出了狗腦子,蕭奇峰都未踏出過東海王領一步,但其能夠名揚天下,與道門執牛耳的青城掌門薑玄雲並列雙絕,靠的不是身份,而是手中一柄滄海卷雲刀。此刀為大齊太祖佩刀,曆來便有天下第一刀的美譽,隻在大齊皇帝手中傳承,其重要性絲毫不亞於傳國玉璽,但不知為何蕭奇峰出鎮東海時,先帝將此刀交給了他。但後來蕭奇峰僅憑孤身單刀,斬了在東海興風作浪十餘載的“四龍王”後,便再無人質疑其是否有資格擁有滄海卷雲刀。蕭奇峰出鎮東海至今已逾二十五年,為了天下第一刀的名號,前往挑戰的江湖人士不計其數,卻無一人是蕭奇峰一合之敵,久而久之,蕭奇峰便以宗室身份躋身江湖絕頂,成為了天尊之下,當世雙絕之一。曾有過傳言,大將軍周威揚馬踏江湖威望達到頂峰之後,沒有逼迫幼帝禪讓,便是因為在東海之濱有著這麼一位“天下第一刀”。太乙門山門所在的太乙山,與東海王領毗鄰。蕭奇峰出鎮東海之後,便時常造訪太乙門與道門高手切磋論道。太康元年,朝廷破武令一發,整個武林都籠罩在朝廷大軍鐵騎的陰影下,唯獨太乙門自始至終沒有受到過任何侵擾,因為自破武令傳至東海後,蕭奇峰便乾脆住在了太乙門,直至兩年後已經將整個武林犁了一遍的大將軍鳴金收兵,蕭奇峰方才離去。……於是當樂青瑤口中提及“王爺”二字時。柳七便看到了白澤臉色明顯沉了幾分,可見大將軍和東海王蕭奇峰之間的關係確如傳言一般不算融洽。“噔,噔,噔。”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應該是剛剛的捕快,我去應付。”白澤掃了一眼門上的人影,頓時起身走至門口,將房門稍稍打開了一點。隨後白澤似乎從袖中拿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門外的捕快,很快兩名捕快便語氣恭敬地連連說著“打擾了”,隨後匆忙離開了。白澤最終還是聽從了樂青瑤的建議,沒有將惡僧慶武交給六扇門的人。柳七隱隱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吃完飯後,她們一行便在掌櫃熱情的恭送中走出了酒樓。柳湘湘還有些意猶未儘,拉著柳七沿途東瞧瞧西看看,似乎什麼都想要嘗試一番。而白澤不知從何處召來了兩個手下,將一身狼狽的惡僧慶武交給手下帶走了。接下來四人便在這略顯簡陋的小鎮中閒逛至天黑,柳湘湘方才感覺到了小腿一陣酸痛,隨後叫嚷著要回去了。馬車晃晃悠悠地回了白溪山莊。柳湘湘挽著柳七的胳膊正欲踏入大門,柳七卻發現樂青瑤站在下車的位置紋絲不動,隨後耳邊便傳來其輕靈的聲音:“白澤將軍,湘湘小姐,柳小姐,我想青瑤是時候離開了。”當察覺眾人目光投來時,樂青瑤持劍行禮道:“感謝湘湘小姐的款待,日後若是有機會,歡迎諸位來太乙門作客。”柳七聞言目光閃動,聽這意思,此番道彆之後是沒什麼機會再見了!而柳湘湘顯然有些不知所措,被樂青瑤突然的道彆搞得有點蒙,正欲張開想說些什麼,卻被白澤搶了先。“既然如此,就不留樂女俠了。”白澤冷冰冰地作了一個請的動作。樂青瑤見狀微微一笑,便利落地轉身離去了,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在眾人視線中。……安慰了一會兒因為樂青瑤突然離去而有些傷心的柳湘湘,柳七便回到了院子。推門的手突然一頓,站在門口的柳七眉頭一皺,她已經感覺到門後庭院中有人存在,而且並不是自己的貼身丫鬟翠香。吱呀——隨著兩扇門漸漸打開,張誠略顯焦急的臉也出現在柳七的視野之中。“令主大人,刀老急令!”看見柳七推門而入,張誠大鬆一口氣的同時,突然單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了一張薄薄的白紙。柳七邁步走到了緊埋著頭的張誠身前,伸手將白紙拿過來,隨後一絲真氣瞬間彌漫而上,很快白紙上便浮現了密密麻麻的字跡。柳七一掃紙上的,沉聲道:“監視‘判官’的人呢”“昨天晚上便沒有了消息。”張誠連忙回道,“我想他們已經……”監視“判官”餘安的遊魂每一日一報,依照黒獄門嚴苛的行事風格,遊魂絕不敢有絲毫延誤,除非……人已經沒了。“浮香院那邊可有消息傳來”柳七接著問道。張誠陷入了沉默,隨後搖了搖頭。嘩啦!柳七五指合攏稍稍用力,將密信捏成了團,隨後淡定地說道:“‘判官’已經背叛黒獄門,按照規矩,開始清理門戶。”直到聽到“清理門戶”四個字,埋著頭的張誠額頭上已經出現了密密的汗漬。這代表著凡是和“判官”一條線的人,全部都要被清理掉。前任七殺令主何永便是前車之鑒,當時凡是和他有過往來的無論是刀奴還是遊魂,要麼被何永自己殺人滅口,要麼被黒獄門事後清算。張誠不禁抬頭看一眼柳七,年輕的令主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的心頓時安定不少。還好,還好,至少這位還是忠於黒獄門的……柳七此時心中沉思著,在她接到這封密信時,京城的刀奴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不過既然餘安能夠發現磨刀老叟留在浮香院的後手,想來刀奴們應該也拿他沒什麼辦法。餘安,行動得這麼突然,定然是有了不小的把握。餘安心存反意,柳七是知曉的。但是餘安的武功,柳七估摸著最多也就和古柳心法六重時的她差不多,可以稱得上高手,但未達到江湖一流的層次。憑這點武功想反出黒獄門,無異於癡人說夢。磨刀老叟的密信中還提及了一件事,金馬商會的那位客卿葉肅,並非孤身一人赴京,“天南四奇”也已偽裝成普通行商,和葉肅同日抵達京城。“天南四奇”乃是破武令之後江湖新崛起的高手,四人門派傳承不詳,因在天南山結義再加上行事作風亦正亦邪,故被江湖人士稱為“天南四奇”。密信中密密麻麻的,幾乎全是“天南四奇”的介紹。老大趙江生,江湖綽號“鐵扇子”,武器為一把鐵骨扇,扇中暗藏飛針,針上塗抹著見血封喉的毒藥。老二黃春,用劍高手,劍法極快,江湖人稱“追風劍”。老三楊小桃,與老二黃春為夫妻,武器為兩柄快刀。老四廖人傑,擅掌法,曾以狂雷掌法打傷六扇門南衙總捕頭“孤鴻萬裡飛”林盛川,武功應在一流高手之列,為四人中最強。因廖人傑多次傷人,所以三年前“天南四奇”便被六扇門列入通緝榜單之中,沒想到竟是被金馬商會收入了麾下。……“還有一事……”張誠擦了擦額頭的汗漬,隨後說道,“梁嬤嬤那邊已經全招了,收買她的人的確是……周顯宗。”“人死了沒”柳七淡淡地問道。“還有一口氣。”張誠回道,“外麵似乎還有人在找她的下落。”“她無兒無女,又在周氏身邊伺候,錢再多能有什麼用。”柳七好奇道,“周顯宗究竟是用什麼收買了她”“據這賤婦自己說,周顯宗答應事成之後會讓她回到宮裡。”“就這些”“就這些。”隨著柳七目光掃來,張誠頓覺背後寒意襲來,趕緊接著說道:“屬下已經將所有酷刑都上了一遍,這賤婦不是個硬骨頭,應該沒有說謊。”柳七記得梁嬤嬤本就是宮裡出來的,估摸著是對宮中有什麼執念吧,所以不惜背主也要再度回到宮裡。“算了,人你們自己處理乾淨。”柳七擺擺手道,說到底也就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仆婦罷了,若非其一直對自己針鋒相對,柳七也不會管她。“是!”“夫人那邊準備何時回京”“後日。”張誠連忙回道。……回想著梁嬤嬤對自己的敵意,柳七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周顯宗打算將柳湘湘也送進宮裡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這下算是說得通了。…………“等等!”看著翠香正捧著琴預備放進箱子裡,柳七及時叫住了她。待翠香一臉疑惑地看向她時,柳七方輕聲道:“就放在外麵吧,回去還有一段路,你家小姐還能車上解解悶。”“哦。”翠香倒是不疑有它,此前她已經聽過了柳七的彈奏。當翠香將古琴放在了桌麵上,柳七不禁伸手撫摸著琴身。唉!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持刀呢!今天是她們離開白溪山莊的日子,所有人都風風火火地忙碌著,就連平日這個時辰應該過來找柳七玩耍的柳湘湘,直到現在也不見蹤影。草草吃了早食後,張誠便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小廝,將柳七院子裡的行李搬了出去。“小姐……”柳七親手抱著琴走出了房門,卻見庭院中的張誠對著自己行了一禮。當張誠抬起頭時,柳七眼底頓時閃過一抹凝色。此時的張誠臉色蒼白嘴唇發烏,眼中閃動著異色,尤其是當柳七的目光投來時,張誠乾枯的嘴唇微微張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翠香,你跟著他們一起出去,彆放錯了位置,到時惹得夫人不快。”柳七扭頭對著翠香說道。聽到了“夫人”二字,翠香臉上頓時變得凝重,旋即跟著兩個抬著行李箱的小廝走了出去。“說吧,發生了什麼事”直至確認了翠香他們的腳步聲遠去,柳七方沉聲問道。撲通!張誠直接雙膝跪地,隨後雙手顫顫巍巍地遞上了一封書信。“‘判官’讓伱送來的。”柳七直接開口道,而後順手將張誠手中的信件取走。噔!張誠聞言瞬間身體一僵,繼而抬頭牙齒打著顫地說道:“您,您,您已經知道了。”信封上一片空白,柳七撕開將裡麵的信取了出來,上麵隻有八個正楷大字。“今晚醜時,浮香院見!”看來磨刀老叟留下的後手也已經栽了。柳七將信連同信封一起在手心揉成了團,隨即看向了已經麵露絕望之色的張誠,平靜地說道:“在你加入黒獄門的那刻起,就該想到會有今日。”哪有賊隻吃肉不挨打啊!聽著外麵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柳七淡淡地說道:“有人來了,起來吧,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回京的路上,柳七獨乘一輛馬車。藏著刀的古琴就躺在她的雙腿之上,柳七白皙的雙手輕撫著琴身,就如同撫摸著刀身一樣。餘安邀請她晚上在浮香院見麵,擺明了就是一場鴻門宴。現在黒獄門在京中唯一的硬手隻有柳七一人。隻要能夠乾掉柳七亦或是策反柳七,等到磨刀老叟從他處調來了高手,餘安早已遠走高飛了。……上次的試探不止柳七知曉了餘安心有反意。得知了柳七並非刀奴出身的餘安,也明白了柳七並非對黒獄門忠心無二。隻是柳七沒想到餘安得行動會這麼快。而且看起來,餘安選擇引為後盾的援手竟然是金馬商會!要知道,金馬商會的嚴令義,可是死在餘安的手裡。而且,柳七還知曉黒獄門,以及金馬商會的三公子嚴令誠,均是眉夫人口中那位神秘的“尊上”下屬。他這不是從一個火坑,直接跳到了另一個火坑中嗎!柳七不知道餘安是否知曉黒獄門與金馬商會的關係。若是知曉……難道這就是餘安向金馬商會投誠的投名狀算了,還是見了麵再說吧!將腦海中亂糟糟的想法徹底清掃一空,柳七凝視著琴身,視線已然透過琴身看到了其中靜躺著的寶刀。鴻門宴……柳七倒是不介意將之變作斷頭宴。..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