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恭敬不如從命
傅錦梨覺得夫子有些怪怪地。
不知盯著那道大門在看什麼。
落安長得高,就算她踮著腳尖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隻是感到本來一直溫柔的夫子,身上好像在......
好像在,跟爹爹一樣!咕嚕嚕地冒著冷氣!
牽著她的手也越收越緊。
傅錦梨歪頭,喊他,“夫子,走不動啦哇夫子,羊羊不在家,不在家米有人哦。”
沒有人在家的,今日小梨子不能帶夫子找羊羊玩哦。
落安緩慢地閉上了眼,眼皮落下的時候,瞳孔的金光也一並消失,跟著不見的,還有那些回溯而來的畫麵。
傅錦梨初來人世,這道大門給他留下的僅僅是小孩兒被圍著欺負得可憐兮兮的場景,也見著她傻乎乎地控製不住自己的能量。
說來也是運氣好。
那已經不在治病救人的範疇了,而是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若不是......她該是再不能安然地站在這裡。
他並不生氣。
也不該生氣。
隻是閉上眼,小孩兒茫然又害怕的眼神還殘留在視網裡。
像是心裡突然鑽進了小蟲子,嗜咬著,存在感極強。
本就死寂的心門本不該再感受到這些所謂的悲歡,卻不受控製地麻木陣痛起來。
“抱歉。”
落安的聲音儘量平穩,不露馬腳,可還是不可避免地帶著上了澀然。
隻是這一句抱歉,不知是對現在的傅錦梨說,還是對那時摔在地上被嚇得眼淚直掉的傅錦梨說。
“不抱歉,夫子不抱歉,羊羊回來,回來小梨子再帶來哇。”
她以為落安隻是抱歉,在這裡等了許久。
小孩兒依舊和氣。
這麼久了,落安還沒見過她發脾氣。
委屈了會哭,但多半是細聲細氣,悶著嗓子哭,也不鬨。
落安垂眸——
傅錦梨正瞧著他,兩隻小手都攀上了他的掌,清淩淩的眸光裡純粹又無害。
落安抬起空著的那隻手。
虛虛地觸上去,白皙的指尖點在她上挑的眼尾。
他就連手指都是寒的,帶著涼意叮上來,可傅錦梨沒躲。
眼睛是極脆弱的地方,可她連顫一下都無,就這麼看著他。
落安喉間像是塞了棉花。
“抱歉。”
他又說了一句。
他問過傅錦梨,傅錦梨說開心,她喜歡那位人皇,又一直無憂無慮。
落安便以為她是真過得不錯
直至今日所見。
那位陛下將她保護得很好,可呆瓜總茫茫然將自己弄得一身狼狽。
彆的呢,彆的他沒有瞧見的呢,她又是怎麼樣的。
落安渾身的氣質都變得滯澀。
過了許久,他終於收拾好情緒,像是無事發生過一般,笑著將傅錦梨帶回了紫宸殿。
這一路上,當真是應了那句“聽話”,對傅錦梨有求必應。
隻是這個有求必應跟前頭的又不太一樣。
前頭多少帶著些應付性質,後頭是當真,她說一是一。
————
丁雅言第二日見著小殿下。
小殿下果真沒了昨日的悶然。
小姑娘麵無表情地向落安投去滿意的一眼。
算,夫子,識相。
從她眼中看出些東西來的落安:........
他以為這事兒這麼過去就算了,幾個孩子也該老老實實上課了。
隻是......
接連三日喝了被下料的茶水後,落安再次揭開茶盞。
看著日漸渾濁,被藥粉侵染得清澈不再的水。
他難得沉默了。
估摸著今日的藥量是昨天的兩倍。
視線一掃下去。
丁雅言直勾勾地望著他,一點都不加掩飾。
傅錦梨則是萬事不知,笑嗬嗬地,光顧著傻樂。
落安捏著杯子都手一鬆,仰頭,喉結滾動,痛快地喝了。
不光落安無語,傅應絕也挺無語地。
這六壬的山長早前沒聽說過這麼喜歡小娃娃。
還是說,光喜歡他傅應絕的娃娃崽。
天天下學都送。
宮裡就這麼大了,闔宮上下就緊著傅錦梨那小呆瓜一個,還怕丟了不成。
跟著往常一樣的時間,傅應絕站在院子裡,就能看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子朝這邊走來。
一身黑衣的帝王負手而立,目不斜視,抿著唇。
很是漠然的樣子。
可蘇展怎麼瞧都覺著渾身上下,無孔不入地冒著怨氣。
想提醒他收斂收斂,卻見這怨氣衝天的帝王已經十分迅速地換了副模樣。
臉色依舊是臭的,隻是嘴角隱晦地泛上了得瑟。
蘇展不解。
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傅錦梨的來處。
小孩兒不知什麼時候撒開了落安的手,正笑著往這處跑來
直奔她爹,如乳燕投林。
跟傅應絕不同,落安就不太是滋味了。
孩子送回來,小沒良心的放在還在口口聲聲說喜歡夫子,現在是跑得影都不剩。
淡淡地收回手,一成不變的笑意揚在臉上,落安抬起腳跟著走去。
另一邊,傅應絕已經接到了傅錦梨。
高大又懶散的帝王,動起來像林間隱匿氣息的獅子。
遷尊降貴地蹲下身子,傅錦梨就跟顆彈珠一樣砸了進來。
“爹爹!我想你!”
每幾百遍,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假話。”傅應絕拆穿她。
手上已經十分自然地將小孩兒挎著的包解了下來。
傅錦梨乖乖抬著手,在他手中跟個小布娃娃一樣,呆呆站好。
而後又等著傅應絕為她將衣服扯好,才指著小手說他。
“我是真真話!爹爹假話,大人才騙小孩兒,小孩兒不會騙爹爹。”
傅應絕哼笑,將她的小包提在手上,才站了起來。
這時落安也剛好走近。
“陛下。”
在他行禮前,傅應絕抬手,免了。
道,“勞煩少傅了。”
他對落安還是客氣,好歹說話也是人模人樣,體體麵麵地。
落安笑,“陛下言重。”
他們兩人其實並沒有這樣單獨待過。
落安也無須上朝。
討論教導事宜時,也是一堆老臣嫌棄傅應絕那樣雷厲風行的做派不適合小殿下一個嬌嬌姑娘家。
於是自己在前頭衝鋒陷陣,並不許傅應絕插手。
故傅應絕跟落安,其實並未怎麼說過話。
隻是強者不融則斥。
譬如他跟周意然,也譬如他跟眼前的落安。
這位年輕的山長,就算長相平庸,做派中規中矩,但傅應絕本能地覺得不簡單。
“天色不早,少傅留下用膳。”
一句客套。
落安本該拒絕,可他卻徐徐點頭,笑道,“那便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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