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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開傅應絕指派的,還有京中諸世家的人。
上京分門閥與新貴。
清臣隻管忠心耿耿,流連朝政,世家卻是要多些彎彎繞繞,糾葛紛擾。
出於多方考量,他們不敢放任自己探聽不到半點小殿下的消息。
但要說是監視,他們萬萬不敢!
連湊近些看兩眼他們都要斟酌再三,一旦挨得近了,探得到探不到還另說,主要是連小命都估計保不住。
陛下抬手就能給他們捏死,畢竟隱龍衛可不是吃素不辦事兒的。
頂天了就是知道小殿下今日幾時出的宮,幾時進的學堂。
而對於這些,傅應絕是默許的。
因著京中還是聰明人多,知曉什麼做得,什麼做不得。
天子與朝臣的究極利益是一致的,而傅應絕又同傅錦梨綁在一處。
換言之,這小殿下同江山社稷也是同命一體。
最不希望傅錦梨出事的,除了傅應絕,便是這些世家了。
所以世家的眼線落在她身上,也算得上是一種可有可無的保護。
而近日以來,除了世家,又多了一波人。
自以為做得隱蔽,卻不知道自己漏洞百出。
同他那妹妹,倒是像極了。
終究不是出之同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同那些京中觀望的不同,詹南禹是當真存著不軌之心!
幾乎是傅錦梨前腳出了太學,他便得了消息,按耐不住。
同一時間,身處宮中的傅應絕,聽著下頭的稟報,也嘴角緩緩一勾。
極放肆,極恣意,連帶著麵龐也明朗了幾分。
他嘴唇動了動,輕嗤一聲,“蠢貨。”
詹南禹其實有些狗急跳牆的意味,詹十鸞不配合,整日唯唯諾諾。
嚇唬也嚇唬了,甚至動手給了她兩巴掌。
她就是非說,“我已然去了,隻是取得小殿下信任還需些時日,皇兄你何苦為難我一個廢物。”
詹南禹臉都氣綠了!
也不打算再聽信詹十鸞狗屁的打草驚蛇那套,直接將王蟲又召了出來。
王蟲通體漆黑,大多數時候都在沉睡,現在那冰藍泛著寒氣的盒子一揭開。
它動作遲緩地動了動頭上的觸角,像是方蘇醒過來,發出尖銳的一絲“吱——”,叫人不寒而栗。
詹南禹輕輕將它從盒中挪了出來,那軟趴趴一團的東西仍舊一動不動。
直至男人割破手掌,鮮紅帶著腥氣的血液順著滾落在桌上。
一絲若有若無的牽引至血液流動處順著空氣傳播至王蟲的所在。
那蟲子,終於動了起來!
它像是興奮,觸角不斷交替著,朝著滴落在桌上的血液處挪去。
方一接觸到,那血紅便爭先恐後地往它身體裡鑽!
瞧著著極其肉麻,又邪氣。
詹南禹臉上的笑擴大,近乎病態,“吃吧,吃吧,吃飽飽的,將那小不點兒留下來。”
“吱——”
王蟲又尖銳地叫了一聲,不大,但是刺耳,像是在回應。
***
劉家娘子的小鋪開張不久,但是因著種類多,滋味兒又好,吸引了不少客人。
可今日進店裡的買家,卻是少有在認真看糕點的,倒是頻頻回頭,打量那中堂上的椅子。
隻因著這店裡大椅上!
擺了個福娃娃!
傅錦梨翹著小腳腳,手乖乖放好。
仰著一張小臉看四處走動的人。
“小姑娘,你是,你是老板娘家裡的小閨女兒啊。”
有個穿著青緞短打,姑娘打扮的女子問,她也不知在旁邊看了多久,才挪著步子上來搭話。
她也算是這鋪子裡頭的常客,卻是第一次瞧見這小團子。
奶娃娃什麼都不乾,就晃著小腳丫子,腦袋跟眼珠子隨著你轉來轉去的,包子臉鼓鼓。
待你不小心跟她對視上,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隻是演技還未爐火純青,每每被抓包,都是一副心虛的模樣,眼睛直打瞟。
傅錦梨坐著,手放在膝蓋上,眼睛都不帶動一下。
沒想到會有人上來同她說話,腦子反應了一會兒,才眨了眨眼,乖乖回道。
“小梨子是,爹爹的閨女兒哦。”
不是老板娘的小閨女,是爹爹的呀!
老板娘是誰呀。
她回話時才真叫人受不住,一雙仿若會說話一樣的眼睛,就看著你一人,軟聲細語地。
站著的姑娘看得手癢,想在她隨著嘴巴一張一合而軟乎乎鼓起的胖臉蛋上捏一捏。
手感必是十分好!
小娃娃都生得這樣好看,她爹豈不是要長成個天仙樣?
“那你是在,在這兒等你爹爹嗎?”
姑娘又問。
傅錦梨哼哼著搖頭,“不等呀,爹爹在家,我賣糕糕,賺錢!”
“賺錢,不賣爹爹。”
她來時委屈得小嘴巴巴說個不停,劉婉知曉了原委,直誇她小小年紀就孝敬陛下,想來陛下定然是高興極了。
又聽她說準備要飯去了。
劉婉連同幾個孩子,又忙告訴她不必如此,陛下有的是錢。
奶娃娃不信。
她一臉凝重地道,“偏楞!小梨子做壞事,花光爹爹的錢錢啦!”
“家裡沒有了,我們是,窮光蛋!”
父女倆住在宮裡,一應事物都有專人備好,需得銀貨兩訖的事兒幾乎沒有。
所以平素裡是半個大子兒都見不著的。
在小人兒心裡,沒見著,那就是沒有。
如今那大門又叫她轟壞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這下險些將傅應絕頭發絲兒都壓掉半根。
於是小人兒毅然決然,吃了秤砣鐵了心,小花子這碗飯,她是吃定了!
養小梨子費錢錢,以後她下學就背著自己的小布袋,再拿個小盆,沿街叫喚。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也不白拿彆人的,就當是借,小梨子以後有錢了,再給還回去!
至於如何有錢,她再上彆處要去。
她這拆了東牆補西牆的法子,是個人都覺得離譜。
可你要叫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又驚覺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最後沒辦法,劉婉隻得哄著她,叫她在這處乖乖坐好。
說是鋪子裡沒人看著不行,今日便雇她在此處幫忙,待關門了,給她發工錢!
於是正兒八經·領工錢上崗的奶團子,就這麼瞪著大眼睛,雙目炯炯地盯著進來的人。
一個都不放過!
“賺,賺錢?”女子聽不太明白。
小崽兒賺啥錢?
奶團子說話就是撿著她記得的幾句強調,你要真叫她給你前因後果說清楚,她也是乾瞪眼睛說不出來。
前言不搭後語,有時間便是傅應絕也是半蒙半猜,聽得夠嗆。
偏偏小人兒不覺是自己的問題。
傅錦梨瞧著說話的女子,目光包容。
似乎是不太聰明,連小寶寶的話都聽不懂喲。
不過她向來是待人極寬善,又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
“小梨子老板!賣糕糕,賺錢錢。”
“姐姐買糕糕呀!”
一隻三歲多點的小奶包,杵著一張小胖臉兒,拍拍胸脯叫你買糕糕。
女子險些手一揮,“買!都買,買光!”
可那點所剩無幾的理智,想到自己荷包裡揣著的幾兩銀錠,又險險咬著舌頭,沒叫她色令智昏。
她又放柔了聲音,“姐姐買,你給姐姐指指哪個好吃呀。”
小崽崽一聽,這是生意上門呀!
“好吃!”她撐著椅子,就要下來,“小梨子下,小梨子知道~”
怕她摔著,女子忙伸手攙著她。
而這一幕,落在不知情者眼裡,便是一陌生女子,將好好坐著的小娃娃抱了下來。
小娃娃瞧著可愛又白嫩,莫不是這人起了什麼歹心!
至少,從後頭出來的薛福蔚是這麼想的。
“哇,我家孩子!不動不動!”
小胖子跑起來胖胖的肚子抖了兩下,急忙衝過去,將小胖梨按在凳子上。
他來得突然,小胖墩這麼一撲。
兩人的動作就這麼一頓,茫然地望著他。
傅錦梨往後仰倒了一些,原本還被嚇了一跳,一見是薛福蔚,便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拍了拍。
薛福蔚麵上警惕著,將奶團子圈在懷裡,扭過頭去看那女子。
“不可以帶走,這是我們家的小孩兒!”
一個小屁孩,護著另一個小屁孩說這是他們家的孩子。
女子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們兄弟姐妹五六個呢!你偷不完的!”
女子直接傻了,這是以為她要拐帶孩子啊。
她麵皮薄,忍不住紅了下,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帶走,是小姑娘說帶我買些點心。”
真是這樣?
薛福蔚有些狐疑,而奶團子重重點頭,“買多多,小梨子分錢錢!”
小孩兒最是好騙,又怕彆人一不小心將她撞著了。
雖然幾次交代她坐好了不要下去走動,但還是放心不下。
於是幾人分工明確,輪流守著,其餘時候便是季楚跟唐衍在後頭小院裡隨手幫些忙,再看看書。
前邊門口是趙馳縱跟著劉婉這裡搬搬,那裡挪挪。
而薛福蔚挺著小肚子,自覺在鋪子裡巡視,也是十分有派頭!
叫他們歇著也不肯聽,前前後後地跟著忙活。
解釋了誤會,薛福蔚便撓了撓腦袋,也沒有什麼難為情,拉不下臉的。
笑嗬嗬地道歉,“實在對不住,家裡隻有這麼一個了,要好好看著些。”
“無事無事。”女子也不是無理取鬨之人,甚至是十分認同薛福蔚的說法,“長得這般漂亮,確實是要不錯眼地盯著。”
“你是她哥哥嗎?”她又問。
薛福蔚張嘴,剛要解釋,奶團子先出聲了。
“不是,哥哥,小梨子大哥!”
爹爹說,不許叫幾個臭小子哥哥呀!
小梨子才是薛狐蔚的大哥!
小姑娘笑得甜,小胖手摟在懷裡護著自己的肚子,是個對小孩兒來說極自在的姿勢。
她的裙擺被一下一下踢出來的小鞋子蕩出一圈圈錦浪。
小胖子將她被蹭亂的裙子拍了拍,點點頭,“沒錯,這是我大哥。”
一個三歲的小大哥跟一個六歲的小老弟,兩人都覺得沒問題。
這便是彆個的家事了,女子也不好再多問什麼。
而後便是小胖子將奶團子半托半抱地帶到了地上。
甫一落了地,傅錦梨牽上薛小胖的手,又伸手輕輕攥住她的衣服,“來呀,小梨子好吃!”
薛福蔚糾正她,“小梨子不能吃,要說小梨子知道什麼好吃。”
“嗷!”
兩個都白白胖胖的小孩兒,腦袋湊到一塊兒,低低絮絮地說著話。
女子被這一幕震得險些氣衝天門,頭上冒著熱氣,燒得找不著北。
雖說是叫傅錦梨介紹,但她連那貨架都夠不見,話也說不稱展,咿咿呀呀地彆人聽不清半個字。
隻會說一句,“好!買呀!”
最後還是薛福蔚發揮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口若懸河,將這糕點誇得似那天上的瓊漿玉露,蟠桃仙丹。
女子被拎著一大袋點心出了店門歸家去的時候,腦袋都還是暈的。
小老板下了地,便像是巡視領地的小鵝,拉都拉不回凳子上去了。
故今日來店裡的客人,稍不留神一回頭,便能見著一個穿著粉裙的小丫頭,珠圓玉潤,小臉奶呼呼。
她會扯著你的衣服,踮著腳來將小胖手舉過頭頂指著貨架上她根本看不清的貨品。
而後軟聲軟語地對你說一句,“買呀,小梨子知道,好吃!”
於是不約而同地,今日進店的人全買多了!
也不管是什麼東西,幾乎是小奶娃指哪買哪兒。
傅錦梨就在人群裡,樂顛顛地跑來跑去。
不時便是小臉嚴肅,指著這個,“好吃!”
又指著那個,“好吃!”
小小一隻,邁開腿這裡晃晃,那裡晃晃。
還有客人見她可愛,悄悄掰了糕點喂她。
小人兒便乖乖張大嘴巴,“啊——”
然後一口吃掉!
日頭高高升起,上工的挑貨的都要歸家用晌。
店裡邊人也漸漸少了。
劉婉叫幾個孩子到後邊去歇一會兒等著吃飯了。
這宅子買得好,後頭還有個配套的小院子,劉婉翻了地準備種些菜苗。
傅錦梨手上拿著根同她差不多高的棍子,站在翻開的土包旁邊,這裡戳一下,那裡挖一下。
“小梨子種菜菜~”
“小梨子,彆下去弄臟衣服。”
幾人站在她不遠處,唐衍叮囑她道。
小奶娃頭也沒回,“好嗷~”
新鮮的土壤還帶著水汽,沁出大地青草的芳香。
左側還有先前住戶留下的花花草草,已經長得繁茂,花枝交雜。
頭上是秋日寒涼的日光,灑照下來,在地上留下花葉的陰影。
這樣的花叢,打理不好的話,裡頭便易生些小蟲。
這株看著倒是乾淨,但劉婉也沒打算留。
光那藤蔓,估摸著年歲久了,長得有力又粗壯,可不是自家瞧著長大的,這樣年紀大的草木,種在院子裡反而不好。
萬物有靈,這樣的靈長,孤兒寡母守不住。
況且,誰知那花影深處,在過去幾十年裡都藏些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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