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放在彆人身上,傅應絕瞧著隻會覺得蠢笨,可若換成了自家閨女兒,便是小人兒天真爛漫,嬌憨可人。
心真真是偏得沒邊兒了。
“沒說你不愛。”
他將傅錦梨的手從自己臉上扒拉下來,又給塞進大氅裡。
詹十鸞已然是被她這一通操作弄得有些發懵。
除開在太學門外那次,她其實隻在宮宴上見過這位小殿下。
那日大啟陛下為著她,將詹南禹貶得體無完膚。
她還想著一部分原因大概是詹南禹囂張太過,有礙國威,可今日一看,怕是不儘然。
詹十鸞也知小殿下受寵,不過對於天家公主來說,天子的寵愛大概就是小女兒家的有求必應,再過的,也不會了。
畢竟上位者喜怒無常,詹十鸞自己對著父王的時候也拿捏著度。
像傅錦梨這樣直接將帝王嘴捂住的舉動,實是有些驚世駭俗。
可偏偏帝王不以為意,周圍的人也見怪不怪。
“我瞧著,小殿下就是一副好學模樣。”
小娃娃手忙腳亂地,詹十鸞也不理解她的腦回路,隻當是自己出言不當,也有些歉意。
“主要是我如今長大了,不必去學堂的。”
詹十鸞也怕自己一番話將彆家小殿下歪帶得學都不想上了,又說了個不會出錯的由頭。
女子及笄以後便要籌備著終生大事,又要顧及男女大防,故學堂裡如詹十鸞這般年紀的女兒家鳳毛麟角。
傅錦梨從未聽過這個說法,長大了不用上學撒!
“嗷!”
奶團子確實是不知道年紀大了就不用上學,不過似乎她學堂裡的都是些小孩兒。
像爹爹跟周周哥哥這樣的老人都不用上學的!
她嘴巴動了動,又去看傅應絕,傅用絕眉心一跳,當機立斷道,
“彆說話。”
奶團子一瞬間便被堵住了,不上不下怪難受的。
傅應絕也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徑直對著詹十鸞道,“公主還是早些回去,出門在外總歸是比不上自己家裡頭安全。”
一語雙關,詹十鸞有些僵住。
他說話從不對任何人留情麵,無外乎男女老少,一視同仁。
略一點頭示意,也不管她什麼反應,抱著人便側過身走了。
身後浩浩蕩蕩地跟上去,徒留下愣在原地的詹十鸞。
“回家了呀~”
奶團子坐在他懷裡扭了下,也不管詹十鸞看沒看見,對著那處揮了揮手才算完事兒。
隨後她又去看傅應絕,“爹爹。”
“嗯。”
傅應絕疏長的眼睫微垂,胸腔裡不高不低地應一聲。
奶團子縮著小腦袋四處看了看,眾人皆跟在傅應絕幾步開外,該是聽不見她的聲音。
於是她悄悄問,“我可以說話了嗎?”
“……”
傅應絕腳步停下,真想問一句你看你現在是在乾嘛。
不過問與不問也無甚區彆。
又提腿邁開步子,將她往上摟了一些,一小團窩在裡邊熱哄哄。
他眉間無奈,“可以。”
得到“首肯”的傅錦梨也不像方才那樣放開了嗓子,而是湊到了傅應絕耳邊。
“小梨子可不可以……”
“長大一天哇!”
“……”,傅應絕麵無表情,“不可以。”
“一天也不可以嗎?”
“一個時辰都不許!”
沒能得償所願,她有些蔫蔫,瞅了一眼傅應絕緊繃的下頜,又巴巴湊上去。
小奶音委屈,“長大一天,長小一……”
傅應絕後槽牙輕輕磨了磨,“長不了。”
要怎麼告訴她,不是說長就能長的,更不是說小就能小的。
若真能如此,他巴不得她一天大一天小呢。
***
北上之師路途漫漫,上京的眾人都在等著凱旋之音。
傅錦梨送彆了將士,又聽得爹爹說他們過段時日便歸。
於是整日一睜開眼睛,問的第一句便是“今日回不回呀。”
若是遠赴沙場的兒郎們,知曉小殿下牽絆至此,也不知是作何感想。
不過略猜了幾分,當是感動有之,好笑有之。
感動她日日掛心,又好笑她一個小不點倒是憂慮頗多。
小孩子本就是一時憂心,一時歡喜的。
一時好,一時歹。
此刻更是手舞足蹈,將書往背包裡一裝,拍拍小裙子就要走。
“小梨子!還要上學!”
唐衍連忙拉住她,奶團子已經拎著她的小挎包,笨拙地往脖子上套了。
“上的,小梨子,待會兒回來。”
她理直氣壯,拍了拍唐衍的手。
她哪裡有不上學,人已經坐在學堂了!可是書上說人有三急,情理之中。
小梨子現在很急!小梨子晚些再來讀書。
她穩得一批,“小梨子先去,唐唐上學。”
趙馳縱便是再胡鬨,也沒有乾過這中途翹課的事兒,這小娃娃第一次就敢玩這麼大的啊?
他嘖嘖稱奇,“夫子見不到人會罰抄字的。”
“胡說!”傅錦梨滿麵嚴肅,“今日,抄書的夫子,不在學中!”
學中的各個博士們都有自己的一套章程,學子犯了錯,罰站,打手心,罰抄書各顯神通。
但是她今日特意看了的,罰抄書的夫子不在!
再說了……
奶團子神秘兮兮地一笑,低著頭從小包裡掏了掏,左邊摸摸,右邊摸摸。
而後她停了下來,對著幾人齜著個大牙,小胖手猛地從裡頭拽出幾頁紙!
紙張上滿滿當當寫著大字!
她得意洋洋,小嘴一撇,“抄了,小梨子有。”
“……”
得,看來是有備而來,原來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怪不得撅著小腦袋瓜就敢跑呢。
原是劉婉同唐秋年和離後,就搬離了原先的住處。
帶著唐衍在上京賃了個地兒,地方就選在走馬街,前頭是鋪麵,後邊是住宅。
她砧板上的功夫爐火純青,走到何處都餓不著。
以前因著有唐秋年這麼一個無底洞,她騰不開手腳來施展。
如今那殺千刀的也要魂歸西天了,她便沒什麼好顧慮的。
回家去一合計,便想著做點飲食買賣,反正唐衍如今要她管得多的也就是一日三餐。
開了鋪子,有現成的吃,照看孩子賺錢兩不誤。
她動作也麻利,敲定主意,幾日折騰下來還真有點樣子。
如今張羅得紅紅火火,心頭感念幾個小孩子,說句不合適的,幾人同她再生父母都差不離的了。
故今日差了唐衍請他幾位小同窗回家去!
幾人身份不一般,她開口時也是忐忑非常,還是唐衍寬慰她。
唐衍原先想著,說若是幾人沒時間,他便從家中帶了點心果子來。
也算是聊表心意。
可他是萬萬沒想到!
這糊塗蛋方聽了一句姨姨在賣糕糕,便是怎麼拉都拉不住了!
她目光包容地看著“胡鬨”的幾人,“上學呀,乖乖讀書,小梨子看糕——”
她急忙刹住,“——看姨姨。”
還要特意強調一句,“小梨子一個人,便好。”
他們留在這兒上學,自己先走一步!
“……”
季楚嘴皮子都說破了,小家夥就仰著小腦袋,一副我還小,我聽不懂的懵然模樣。
最後實在攔不住了,幾人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一路到了稚學院大門。
三個勸不住的眉頭緊鎖,
半路跟過來的薛福蔚卻是半點不慌,悄悄對幾人笑得意味深長。
前頭的奶團子恨不得腿再長高個兩截!
雄赳赳氣昂昂哼哧哼哧地往門口去,小包子臉上笑容燦爛。
穿過雨花石院子,再走過一段獨徑。
卻在看見前頭閉得緊緊的朱紅大門時,一瞬間就變了臉。
“關,關辣?”
“放出去哇,放小梨子出去!”
胖丫頭不敢置信,噠噠噠跑過去貼在門上,嘴巴對著門縫,急急忙忙就開始喊。
“嗚哇嗚嗚——糕糕,不關小梨子哇——”
她隻覺得天都要塌了。
身後四個人,其中三個猛地轉頭看向那小胖子。
小胖子悠哉悠哉,一臉早已料到,“上學時間,大門可是要閉鎖的。”
他其實原本也不知的,隻是上回餓昏頭了,想溜出去找些吃的,也是同樣被這破門給擋住了!
他當時是兩眼昏花,險些眼皮一翻就去了。
自那以後他學聰明了,每日出門都要帶足了吃的,連桌膛裡都是他塞滿的好保存的乾糧。
這叫,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幾人鬆了口氣,勸又勸不住,大門一關,能將她攔著些也是好的。
可後來幾人才發現,他們這口氣,是鬆早了……
隨著“砰”地一聲巨響!
幾人腦子也“轟”地一下炸開!
狀況還未明了,甚至是來不及轉頭,已是下意識地朝著那窩在門下顯得小小一隻的傅錦梨跑去!
“什麼東西?!”
“跑跑跑!抱上小梨子!”
王家那一出幾人是刻骨銘心,如今聽見什麼大動靜幾乎都是條件反射。
於是一拳頭砸在大門上,瞧著上頭破開個小洞的奶娃娃,嘴角剛一咧開。
就叫人攔腰抱起!
她懵然了一瞬,身子已經順著那力道往前折去。
視線從滿眼的紅落到鋪滿青磚瓦的地。
怎麼,怎麼腦子掉下來了哇?
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調整姿勢,一人抱腦袋,一人抱腿,將她帶得退開三尺遠!
傅錦梨表情都來不及換,就這麼硬生生同自己剛砸出來的大洞分離。
她努力回過小腦袋,“我的,我的……”
“小梨子不怕!”趙馳縱還分神哄了一句。
奶團子“哇”地一下哭出來!
她不怕哇,她的糕糕……嗚嗚——
最後她還是沒能出去,甚至是因為砸壞了大門去見了祭酒。
祭酒一個老頭子揉著腦袋。
心堵。
一排五個小崽兒。
好好好,一個不差,又來了!
哦,不對,換了個人。
他一個深呼吸,儘量放緩了聲音,“小殿下,真是您砸的大門?”
傅錦梨站在幾人中間,因著一出烏龍,她叫幾人搬箱子一樣抬走了,一路跑到遠一些的小徑上方才停下。
奶團子腦袋都顛兒暈了。
頭上兩個小發包鬆鬆垮垮,外頭的小褂被散落在肘間。
她心虛得厲害,對著兩根小胖手指,軟聲軟氣認錯,“是我呀,是小殿下。”
“小梨子米有錢。”
她小臉一紅,對著祭酒笑得十分氣弱。
砸壞了,要賠錢了,小梨子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錢。
“……”
祭酒一噎,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再說,您還能沒錢?
趙馳縱也不知為何,許是壞事兒乾多了,如今明明沒犯事兒,見了祭酒也是心頭發虛。
“祭酒,我們是,是一不小心弄壞的。”
他還當是那大門年久失修,誰知一問竟是小梨子一拳頭砸的!
他如今想起來還尤為恍惚。
方才幾人自出的時候,奶娃娃手背上幾個帶著福窩窩的關節都紅了一片。
祭酒嚇了一跳,先請了大夫來抹了藥說是不嚴重,小半個時辰便消下去了,他這才放下了心。
季楚眼神忍不住地落在傅錦梨包著一圈繃帶的小爪子上。
彆人不知,季楚卻是有些明白。
奶團子的力氣異於常人,他早早就叫見識過了。
當日她同丁雅言,還有自己,三人一起,可那一堆木頭大半都是她搬的。
小梨子平日裡一小隻,做什麼都溫溫吞吞,隻偶爾她感興趣了才會風風火火些。
表現得太過正常,以至於日子一久,他便忽略了這一點。
隻是沒想到,她今日悲憤之下竟是一錘,將彆人大門都給砸了!
薛福蔚滿不在乎,大哥力氣可大,連他這麼個大胖子都能拽動呢。
那破門本來就破!砸壞了咋了,這不是為他提供個翻新的機會嘛。
“祭酒莫急,去留無意,那門該是也乾夠了,想著歇兩年呢!”
“……”
祭酒差點被他沒頭沒腦的話氣昏,“可閉嘴!”
他又去看站著最為安靜的唐衍,其實祭酒一直都在留意這個小少年。
他父親的事他也是知曉一二,這樣的一個孩子,全憑著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日。
於他,祭酒隻有一句話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如今小男孩還是那個小男孩,卻有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已然發生改變。
比之怯懦,祭酒更欣賞他此刻的從容。
比之內向,也更欣賞他侃侃而談。
都在朝著好的一麵發展,唯一不太清楚好不好的,大概是他看著小殿下纏著布條的手,雙眼發光。
很是羨慕。
祭酒……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