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在說寒號鳥的事情的時候,陳安心裡也在琢磨添加人手的事情。當然,他也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形勢不那麼明朗的情況下,得穩著來。而那些寒號鳥,打心裡,陳安其實挺不舍。最先抓來的那些寒號鳥野性猶在,喂養了那麼長時間,輕易不靠邊。可後來自行繁殖出來的那些小的寒號鳥,那就跟馴養出來的沒什麼兩樣,一點都不怕人,站在洞口鐵絲網前一招手,準得飛來不少趴在鐵絲網上,伸手去摸也不躲人。在後世能當寵物的小東西,自然有其乖巧可愛的一麵。可現在,養活自己尚且成問題,能有多少人養寵物啊。他很懷疑,這些已經被馴養出來的小東西,若是這麼放歸山野,還有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思來想去,就這麼放了也不妥。“還是暫時不要放,一年賺百多兩百塊,對於我們來說可能沒得啥子,但對於不少人家,也是一筆大錢,都能當養兩頭豬了,而且以後數量多起來,還會賺得更多。關鍵是,我怕這些小東西放走以後,活不下來,太造孽!”陳安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它們有不小的一部分,已經習慣依賴人了。”馮麗榮想了想,微微點點頭:“那你問問嘛,有哪家願意接手。”事情商量到此為止,天色暗下來,屋裡的煤油燈被點亮,陳安逗弄了一會陳澈,找來書本,湊在煤油燈下看著,隻是,看了大半個小時,手背上落了不少黑黑的煙灰,眼睛也熏得難受,伸手一抹,鼻子兩邊也染了一層黑灰,他乾脆將書收了起來。耿玉蓮一天幸苦,吃過飯後,早早地就去睡了。馮麗榮熬了苞米麵喂過招財它們,陪著陳安坐了一會兒,見孩子老想著往陳安麵前蹭,挺打擾陳安看書,乾脆也領著去洗漱,上樓睡覺去了。陳安無所事事,也坐不住,洗臉洗腳,也去床上躺著。聽著馮麗榮和孩子均勻的呼吸,他本以為馮麗榮和孩子已經睡著了,也就壓下自己有些躁動的心緒,靜靜地躺著。馮麗榮卻是輕輕地湊了過來。“還以為你睡著了!”“一直在等你!”好一陣溫存後,想著今天買的東西,陳安看了眼窗外被飄過的雲層遮掩,弄得忽明忽暗的月光,對衝著馮麗榮笑著說道:“明天給你看點新鮮東西?”“啥子新鮮東西哦?”馮麗榮好奇地問。陳安打了個嗬欠:“現在懶得找咯,明天給你看!”大概是身體、精神都得到了極大的放鬆,他竟是眼睛一閉,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醒來,陳安神清氣爽。可外麵的天氣居然陰了,小雨淅淅瀝瀝。他見馮麗榮和孩子睡得挺香,沒有打擾她們。起床後,自己找了一套衣服換上,昨天穿回來的那一身,儘管在縣城的時候,他也沒少洗,卻始終有著一股子機油味兒,鑽車底修車的次數太多了,沾染過不少機油,而且很難洗。就在屋裡打了幾遍蚩尤拳後,馮麗榮和耿玉蓮也相繼起床。陳安見打起了雷,雨也越下越大,想到在守號的陳子謙,在那簡單的號棚裡肯定不好受,他換了水鞋,取了蓑衣鬥笠抱著,找來家裡的大黑傘撐開,送往瘦地的號棚。圓圓滾滾很喜歡下雨這種陰涼的天氣,早早地就出了倉房,爬到門前的紅楓樹上悶頭掛著。見陳安出來,習慣性地以為是要喂奶,紛紛從樹上下來,使勁地甩了甩皮毛上的水汽,咿咿叫著朝陳安跑來。陳安見狀,不得不回屋,給它們兌了奶粉,喂過後,引著往竹林那邊走。幾條獵狗見陳安外出,紛紛從狗窩裡鑽出來跟上,被陳安又使了回去。可是,其餘幾條獵狗都重新又鑽進狗窩了,隻有招財,還站在院門口看著陳安。像是怕被陳安遺棄一般,在陳安走到石橋的時候,它還是一瘸一瘸地跟了上來。陳安注意到以後,接連幾次衝它發出指令,讓它回去。招財是停下了腳步,也轉身往回走,可是一步三回頭,走得很慢,走了一段後,又停下來,又眼巴巴地回望著陳安,顯得無精打采。陳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著招財這樣,心裡忽然不忍,可現在下著大雨……陳安歎了口氣,反正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它渾身的皮毛都已經濕了。他衝著招財招手。那一刻,招財低垂著的腦袋,一下子昂了起來,下一秒,它儘可能以最快地速度朝著陳安跑來,到了陳安旁邊,那尾巴甩得異常歡快,努力地朝著陳安撲躍著。陳安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領著順路而行。而招財也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小跑在前,而是緊緊跟在陳安身側,並不時抬頭看著陳安,顯得很安靜。陳安衝它笑了笑,手中的大黑傘往側邊偏了偏,連著招財一起遮住。一人一狗,就這麼靜靜地走著。十數分鐘後,陳安順著已然淌起山水的土路到了自家的兩塊瘦地邊,看到了陳子謙搭建在地頭草坡上的號棚。那裡被他平出了五六平米那麼大的一片地方。四周打了大腿粗細的幾個木樁,然後用胳膊粗的木頭,層層堆疊,用簡單砍出的凹槽相扣,加以大釘子固定,頂上弄成兩扇斜頂,鋪了厚厚一層茅草,還專門留了個兩個窗口,方便觀察外邊的情況,也是為了在裡邊生火的時候,火煙能更好地冒出來。這不僅僅是守號的臨時住所,更是遭遇野獸時的防護,被陳子謙弄得挺牢實。此時,茅草屋裡火煙彌漫,陳安在外麵叫一聲,陳子謙打開門探出頭,出聲問道:“下那麼大的雨,你來乾啥子?”“我過來給你送蓑衣撒,啷個,你是不想回去,還是想被雨淋一次哦?”陳安側身鑽了進去,見號棚裡麵還用廢棄的曬席轉周圍蒙了一圈,裡麵除了靠牆一張木頭釘製的簡單木床外,就隻有牆上掛著的水壺和火槍。幾塊石頭在號棚空地中間圍了一個小火塘,火苗搖曳,號棚裡暖融融的,火堆裡還燒著幾個連殼的包穀。這東西,年年吃,反倒是今年,陳安去了縣城,到現在還沒吃上。他在旁邊放著的木墩上坐下,見招財就站在門口,它都養成習慣了,不是陳安叫喚,它不會進屋亂鑽,更不會像有的人家養的狗那樣,一到吃飯就溜進來,往桌子腳下鑽。小小的號棚簷子並不足以遮擋雨水,陳安將它叫了進去來,它在陳安旁邊四下看了看,跟著在陳安小腿邊趴下,不時扭頭舔舔皮毛上的雨水。而陳安則是忙著翻攪火堆裡的包穀,見有一個燒得差不多了,直接動手拿了出來,剝掉燒糊的外殼,遞給對麵抽著旱煙的陳子謙吃著,他自己也拿了一個吃起來。包著殼燒出來的包穀,跟煮的差不多,熱氣騰騰的,但卻更多了一些煙火氣息和包穀殼的清甜香氣,陳安吃得津津有味。“昨天晚上沒出啥子情況嘛?”陳安隨口問道。陳子謙聲音有些沙啞:“除了後邊林子裡邊有隻鬼冬哥(貓頭鷹)在上半夜給老子歐歐歐地叫了半天,彆的沒得啥子動靜!”“鬼冬哥的叫聲確實煩人,你估計都睡不著。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鬼冬哥聲音叫得很尖的時候,就意味著天氣要變冷,或者是暴風雨要來了,還是挺準嘞!”陳安以為陳子謙沒休息好,所以沒有特彆留意他的聲音。陳子謙長長呼了口氣:“都這個時候,還下那麼大的雨,希望不要下太長時間,不然有些包穀,怕是還在苞穀杆杆上就要發黴或者是冒芽!”“雨下那麼大,應該不會下多久,如果是那種毛毛雨的天氣,那就麻煩了!”陳安很快吃完一個包穀,動手吃第二個,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陳子謙手裡拿著的包穀,隻是吃了兩口,就有些懶得吃了,而且,麵色灰暗,感覺有些無精打采。這情況不對啊!他伸手摸了下陳子謙的額頭,發現他額頭挺燙:“老漢,啷個燒得那麼嚴重哦?”“昨晚上突然起風,被涼到了,我也沒想到,突然就燒了起來,這腦袋有點重……沒得事,回去熬點草草藥,吃了就好了!”他話音剛落,跟著咳嗽了幾聲。“熬啥子草草藥,燒得溫度低點還好說,你這最起碼有三十八度半,還是要去醫院去看哈,走,趕緊回家,我送你去!”陳安催促道。陳子謙搖搖頭:“哪裡有你說得那麼嚴重,我自己的病我還不曉得蠻,這種天氣往公社那麼遠的地方跑,那才是遭罪。搞那麼麻煩乾啥子?家裡邊草草藥有,你們之前開來的土黴素、甘草片、安乃近之類的藥也有。”儘管土地到戶,已經將桃源公社改成桃源鎮了,但陳子謙他們,還是習慣性地用公社、隊上、大隊上之類的名稱。“我是覺得,你去掛上一針,好得快點!”陳安繼續勸說。陳子謙卻隻是簡單一句:“不去!”陳安又勸說了一陣,陳子謙不聽,他也沒辦法,老輩人就這樣,不管什麼病,在他們那裡,好像都認為拖一拖就好了。以前沒什麼錢,無可奈何,一個個隻能拖,陳安想得明白。可現如今,治個頭疼腦熱的病,陳安沒什麼壓力,可得來的結果,還是拖。“那也趕緊回家吃藥撒!”陳安將火堆裡剩下的幾個燒得半生不熟的苞穀扒拉出來,取了牆上的水壺、火槍,把大黑傘交給陳子謙,他自己則是披了蓑衣,戴上鬥笠,招呼著陳子謙往家裡走。剛到門口,陳安就衝著屋裡喊道:“寶兒,趕緊找點藥出來,老漢發燒咯!”在屋裡烤火的馮麗榮趕忙將孩子交給耿玉蓮,開門出來,接過陳子謙的大黑傘合攏,甩了甩雨水後,靠牆放著。在陳子謙進屋後,她隨著進去,然後在屋裡櫃子的抽屜裡找來紙包著的那些藥,又到廚房拿來大碗,倒了熱水,送去給陳子謙。陳安解下蓑衣和鬥笠掛屋簷牆上,進屋的時候,隨眼一掃,猛然愣住。隻見陳澈手裡拿著個白氣球,那氣球的頂端凸出的尖尖,是那麼顯眼……這不就是昨天從孔祥明那裡拿來的套嗎?沒想到,還是躲不了被吹的命。昨天才剛拿回來的呀!可是當著陳子謙和耿玉蓮,陳安又不好說什麼。直到馮麗榮招呼著陳子謙將藥喝下,他這才將陳澈從耿玉蓮手裡接過來,衝著馮麗榮使了個眼色,兩人往樓上走。一到樓上,陳安立刻將陳澈放下來:“幺兒,把這個給爸爸,得不得行?”他試著抓了幾下,想從孩子手裡將套兒拿下,可是陳澈抓得很緊,一點都沒有鬆手的意思,反倒是陳安稍稍用力,他立刻癟嘴,擺出要哭的架勢。陳安這舉動,看得馮麗榮莫名其妙:“不過就是個氣球,啷個好意思跟幺兒爭嘛?你帶回來不就是給娃兒玩的蠻?”“這個不是氣球啊,就是我昨天晚上跟你說要給你看的東西。”陳安長長歎了口氣,起身湊到馮麗榮耳朵邊小聲地說了一句。聽到陳安所說的那些,馮麗榮臉色一下子紅了:“你不早說!”“你是識字的嘛,拿出來的時候就不會好好看看蠻?”陳安沒好氣地說。馮麗榮有些委屈地說道:“我起來的時候,看到你衣服就掛在床頭,那味道不太好聞,就想著拿去洗一哈,衣兜我都撈過,褲子也捏了一下,覺得沒得啥子東西。後來洗著洗著才發現,褲包裡邊有東西,等我撈出來的時候,那些紙都已經稀爛,是有字,但是也看不出來了。”陳安聽得苦笑不已,但還是說道:“趕緊想辦法把東西從幺兒手裡邊拿回來,這要是碰到不曉得的人還好,要是被知道的人看到了,是會笑話嘞。”這年頭,山村裡邊,誰會用這東西啊,估計絕大多數人看到了也隻會當成是一個氣球。可萬一要碰到個知道的呢?那就尷尬了。馮麗榮趕忙蹲下身,開始哄著陳澈,想要將東西拿回來。誰知道,小家夥死活不肯,最後直接嚎了起來。陳安見狀,歎了口氣:“算咯,看他啥時候放下再說!”兩口子隻能領著孩子下樓。誰知道,就在下樓的時候,估計是被下家夥的指甲給刮到了,那套兒嘭地一聲,爆了。那一刻,兩口子突然都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陳安倒也不覺得可惜,主要是這東西重複使用,作為過來人,他發現自己也有些接受不了。陳子謙病了,隔牛草的事兒也不能指望難得閒下來的耿玉蓮。陳安下樓後,披了蓑衣,背著背篼,到田地裡割草喂牛,還有豬吃的,那些寒號鳥吃的。好在,村裡養得起牛的人家還不多,而盤龍灣這裡距離大村子也挺遠,少有人跑那麼遠的地方來割,倒也隻是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陳安就將這些事情搞定。雨在下了兩個多小時後,漸漸地小了。吃過飯以後,陳安將放羊的事情接手過來,往青溝背後的山裡去放。這一次,所有的狗都被他留在了家裡,隻是,等他都到山上都放了一個多小時的羊了,卻突然看到招財居然從**的林子裡鑽了出來。陳安迎上去,揉了揉它的腦袋:“招財,你啷個不聽話了?”招財隻是偏頭看著陳安輕輕哼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背,然後就這麼寸步不離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