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船火炮的測試,隻是朱景洪到水師後的第一個項目。
在接下來時間,他還進行了快速反應、戰船列陣、行軍指揮等一係列的指揮,把金陵水師上下累個人困馬乏。
而這種高強度的訓練,也確實起到了檢驗的作用,金陵水師表現總體來講朱景洪還是滿意。
各支隊伍陸續帶回營區,接下來是給朱景洪接風的晚宴,宴會地點就選在了碼頭上。
水師編製類似京營,水師提督之下是副將,副將之下是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再往下則是參將,再之下則是千總把總,最後為隊正和什長。
今日宴會參於範圍及其廣,把總及以上武官都被允許到場。
可彆小看正七品的把總,這等級彆的軍官可出任丙級艦指揮官,亦或者是甲級艦分隊指揮官。
當朱景洪與水師提督、副將、指揮使等閒聊時,中高層將領們已陸續到達宴會場,彼此之間正就今日之“檢閱”閒聊。
對於今日之表現,他們各自也覺得滿意,便免不了一些商業吹捧,氣氛和諧而有活力。
可當話題逐漸轉移,談到有關西夷水師時,在場眾人可就高興不起來了。
作為水師將領,在此番動亂前他們就遠赴海外,在西班牙的殖民地港口觀摩過其海軍。
可以說,西班牙海軍的強大,在場眾人心裡都有數。
雖然所有人自認為強,可還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對上西班牙艦隊能占上風。
當然,也不是多數人都持悲觀態度,也有一部分人信心滿滿,絕對擊敗西班牙大有可能。
這些人又分兩種,一種是單純覺得跟著朱景洪就能贏,另一種則認為大明也沒差太多,隻要謀劃得當未必不能贏。
眾人觀點各異討論時,宴會也到了開始時間。
自是有副將提前到場,察看眾人是否按位次落座,同時強調會場上的紀律,畢竟在這些小節上拉胯非常可惜。
在這位副將整飭下,會場上下頓時一派井然,所有都列隊於中間過道兩側,與最基層的士兵沒什麼兩樣。
眾人大概等了幾分鐘,遠處才有一隊人走來,前方中間一人便是朱景洪,在他周圍是金陵水師的一眾高層。
“寬嚴相濟,勞逸結合……才是做事的道理!”
“一味的寬不行,太嚴了沒人情味也不行,其中分寸都需你們好生把握……”
這都是些大道理,跟在他身邊的高級將領們,那個都能籍此闡述一大堆,但此刻他們都聽得很認真,肉眼可見的很認真。
“參見殿下!”
隨著朱景洪到場,在方才整隊的副將領頭下,在場將領紛紛單膝跪地,向朱景洪行了大禮。
“嗯……諸位免禮,免禮!”朱景洪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眾人徐徐起身,然後目視朱景洪通過,再看到他落座於主位上。
見眾人還坐著,朱景洪方笑著示意眾人:“諸位……都坐吧!”
“謝殿下!”
眾人隨後落座,水師提督王隆則是站著,見所有人都做好之後,方朗聲說道:“諸位……襄王殿下蒞臨金陵指揮作戰,是我們金陵水師極大的榮幸,現在請殿下訓示!”
言罷王隆勾著腰,抱拳向朱景洪行李,而剛剛坐下的幾十位將領,則是齊刷刷的站了起來。
朱景洪神色平和,微微擺手示意眾人落座,然後方說道:“諸位,若非下午連番檢查,你們全部都過了關,今晚我是不敢坐在這裡,跟你們把酒言歡的!”
“今日宴會,把總及以上的將領都到齊了,但剛才你們議事時的氣氛,讓我意識到還有客人未便出席!”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麵麵相覷,就連王隆本人都瞪大了眼睛,要看看是那個混賬敢缺席。
“這些人是誰呢?”朱景洪目光掃向眾人。
“就是西夷!”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恍然大悟,他們都是極聰明的人,自然明白朱景洪話中隱喻。
“西夷擊敗呂宋,又炮轟台灣,還封鎖我大明海疆……威風赫赫,不可一世啊!”
“麵對其凶威,你們中的某些人,便起了畏懼之心,以為其不可戰勝,悲觀蔓延猶如瘟疫,讓西夷之威無處不在,在今日會場尤其如此!”
這番話,是對在場眾人的嚴厲批評,這許多悲觀主義者都很羞愧,隻有極少數人憤憤不平,覺得朱景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們作為軍人?有守土禦敵之責,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打敗敵人……而不是考慮失敗!”
“未戰先怯,先手就輸了,這些道理你們……”
朱景洪滔滔不絕的說著,意思是一層一層的遞進,顯然批評不是讓此番訓話的目的,而是要扭轉眾人的悲觀想法。
說到最後,當眾人心態稍有轉變時,朱景洪道出了最關鍵的一句。
“諸位,狹路相逢勇者勝,隻要我們上下一心必能克敵製勝,用西夷的鮮血鑄就我們的榮光!”
在場大多數人都是官場老手,早已不再有少年時的熱血,但此刻還是有許多被說動,有許多人扭轉了看法。
而這,更彰顯了朱景洪的水平,演講這種東西他也練得爐火純青。
眾人新潮湧動之時,朱景洪已站起身來,舉杯道:“諸位,為擊敗西夷,回報皇恩……乾杯!”
眾人儘皆起身,然後與朱景洪一飲而儘。
到這裡,宴會才算真的開始了,而氣氛也被引導得熱烈和融洽,甚至還有種大家是一家人的感覺。
看著不遠處神色淡定,雍容自矜的朱景洪,王隆不得不從心底歎服,這位爺除了指揮作戰是把好手,操弄人心團結下屬手段更是登峰造極。
這樣的人不當皇帝,誰他媽還適合做皇帝?
想到這裡,王隆不由想起幾天前朱景淵的表現,心中隻有“拙劣”兩個字來評價。
而王隆的想法,與在場許多高級將領大同小異,至於中下層將領們則沒想這麼深,心裡隻覺得跟著十三爺乾就行了。
整場宴會,從開始的嚴峻到後來的豁然開朗,最終走向了賓主儘歡的結果。
朱景洪到通州的第一天,也就這樣很充實的結束了。
之後的第二天和第三天,他都留在了通州水師,對岸防海防進行了更細致的了解,並對一些不足之處提出了改進辦法。
金陵水師這邊待了三天,他又乘快馬往杭州方向趕了去,那裡是浙江水師的駐地。
現在沒有打仗,檢查武備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所以朱景洪是一點兒不敢耽擱。
而在他四處巡視時,京城裡來的欽差到了應天,直接奔著行宮方向去了。
朱景淵就住在行宮,於是親自迎了出來。
所謂傳旨欽差,是東廠掌班太監劉召。
“劉公公,伱怎麼來了?”
宮門處,看著親自趕來的朱景淵,劉召彎腰行禮道:“六爺,奴才奉了皇命,此番是來金陵傳旨!”
還是那句話,傳旨的時候劉召是欽差,眼下他沒傳旨便是皇家奴才,哪裡敢在朱景淵麵前擺譜。
“傳旨?給誰?”
“金陵布政使賈化,還有您!”
“還有我?旨意上怎麼說?”朱景淵好奇問道。
“這……奴才豈敢擅自開啟,所以不知旨意內容!”
“不知道?”
朱景淵提高了聲音,他其實不太相信劉召的話,但這廝不說他也不好逼迫,畢竟到底怎麼回事一會兒便知。
大概一刻鐘後,得到消息的賈雨村趕到了行宮,此刻宣旨的陳設已布置就緒。
和朱景淵不同,對於聖旨內有關自己的內容,賈雨村大致已有了猜測。
除了賈雨村,金陵的一眾文武高官,接著也都陸續到達現場,雖然聖旨跟他們無關,但這些人也得來聆聽旨意。
“有旨,請睿王、金陵布政使賈化,接旨……”
劉召朗聲念著,此刻左右“大漢將軍”矗立,外加各種禮器儀仗陳列,讓這現場極具威嚴。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今西夷作亂,海麵不靖,地方多事,朝廷不安,我百姓慘遭屠戮,我商旅屢受……”
聖旨前麵的內容,主要講了東南的情況有多嚴峻,朝廷對此有多重視。
然後,聖旨的關鍵來了。
“為保東南太平,今升亞中大夫賈化嘉議大夫,加都察院副都禦使銜,奉旨巡視、金陵、浙江、福建、廣東軍備糧餉事,著其務必儘心竭力,不負朕之……”
賈雨村又升官了讓眾人驚訝,讓他兼任四省之巡撫,則直接讓現場眾人石化了。
就連一旁聽旨的朱景淵,都有些懷疑這姓賈的老東西,是不是掌握了皇帝什麼把柄,否則豈會短時間內受如此拔擢。
我他媽親兒子都沒這待遇啊……朱景淵心裡發苦。
至於賈雨村,因朱景洪提前打過招呼,此刻表現得還算鎮定,隻是表現得稍微有些激動。
“因海貿不暢,市舶司事務已停,令皇六子淵即刻回京,主持正統大典修撰事宜……”
“欽此!”
因為有賈雨村升官這勁爆消息,導致朱景淵被召回京的這件事,就顯得不那麼讓人驚訝。
但這種情況隻持續了一會兒,現場的高官們就發現了其中奧秘,許多人瞬間變得臉色難看起來。
賈雨村依靠襄王,這件事有心人都知道。
如今賈雨村升官,而朱景淵被調回京,顯然皇帝是為朱景洪掃除障礙,讓他可以後顧無憂專心打仗。
這一情況,讓在場許多人都很難受,當然最難受的莫過於朱景淵。
此前他以為,老頭子對他非常看重,如今他覺得自己太天真,皇帝最看中的還是老十三。
“六爺,接旨吧!”劉召提醒道,已將聖旨遞到了朱景淵麵前。
這一情況,讓賈雨村有些失望,因為他很想接過聖旨,還想拿回去裝裱起來。
畢竟這班提拔,在大明朝不多見,值得賈雨村一生珍藏。
“臣……領旨!”朱景淵伸手接過了聖旨,神色平和讓人看不出喜怒。
“劉公公,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多謝六爺關愛!”劉召勾著腰答道。
“這是應該的,你為朝廷奔走,豈能不好生招待……”
他二人這樣說著話,就一路往行宮深處走了去,留在原地的官員們則是麵麵相覷。
賈雨村升了副都禦使,雖然被聖旨限製了職權,隻能巡視軍備和糧餉事,但畢竟是巡視四省的“巡撫”,按理說在場官員們該向他行禮道賀。
然而現實卻是,按察使徐新安直接走了,其他人也隻是拱了拱手,然後陸續的離開了。
本來賈雨村心情極好,可被這些人如此輕慢,便讓人他整個人都蒙上陰霾。
這些人他都記住了,他發誓後麵定要報複回來,方才能消他今日之氣。
時間來到晚上,朱景淵的行宮之內,一大群官員和仕紳彙聚。
他們表麵是來送彆朱景淵,實際卻是為了勸他留下。
“殿下,您可不能走……前番因為些小事,襄王就大開殺戒,連殺了那麼多賢良官員!”
“您若是走了,誰還能勸得住襄王,我等若是稍有不慎,豈不要遭同樣大禍……”
前番朱景洪殺人,乃是就地處決,所以朱景淵沒能及時乾涉。
可有他在金陵,現場這些人便有主心骨,心裡也能稍微安穩一些。
“六爺,您何不上一道章奏,就說海貿並未停歇,市舶司還有差事可做,如此便可留下了……”
“這……”
朱景淵不是沒想過,可這種行為終究是抗旨,便讓讓很是猶豫。
“實在不行,再加一條……就說病了,難以趕路,待好些了再走,情理上也說得通!”
情理上說得通,是在朱景淵身上才成立,其他人敢對皇帝這般陽奉陰違,跟找死基本沒區彆。
“倒也……不是不行!”朱景淵嘀咕道。
可他轉念一想,卻又覺得自己該離開,至少不應該待在應天。
畢竟老頭子懷疑他會拖後腿,那麼他即便真的要乾事,也要儘可能把自己摘出去。
躲到應天府外,施以遙控指揮,在朱景淵看來更合適。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朱景淵一時間想到了更多。
於是他便說道:“諸位……奏本我一定寫,但我也得遵旨而行,否則豈非不忠不孝!”
“我隨走了,可金陵還有忠臣在,你們或可找到商議對策!”
聽到這話,便有人問道:“可問誰人?”
“原東宮左春坊大學士,現任金陵按察使徐新安!”
朱景淵的這一手,用一個詞來形容叫“借刀殺人”,而徐新安便是那把刀。
事後皇帝追究起來,倒黴的也將是東宮一係,跟老六這是非場外的人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