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洪把梁毅叫了過來,此時反倒朱景淳二人聊得多。
而聊天的內容,則是從正側兩個方麵,警告梁毅要對自家妹妹好點兒。
對此,梁毅越發覺得憋屈,他總算明白啥叫娶了個祖宗回來。
“好了,你們兩個該忙忙去,彆把人嚇著了!”
朱景洪的開口,短暫替梁毅解了圍,朱景淳二人自是聽話離去。
隻不過,梁毅沒輕鬆幾秒鐘,想到要獨自麵對朱景洪,他的內心更是緊張沉重起來。
“三妹她自小生在皇家,未免有頤氣指使的性子,還請你要多多包容……”
“或許她雖看起來跳脫了些,可她心地善良是個好姑娘……”
朱景洪的談話內容,與朱景淳二人完全兩種風格,給梁毅帶來了很強的反差感。
此時他總算明白,為啥有這麼多人願追隨這位爺,與之接觸竟有如沐春風之感。
堂堂親王之尊,威名赫赫的大明戰神,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我們朱家,就把笙兒交給你了!”
聽到這話,半個屁股坐在凳子上的梁毅,此刻連忙站起身答道:“殿下教誨,臣自當謹記!”
“彆稱殿下了,叫十三哥就好,以往惹急了三妹,她可是直接喊我朱十三!”
聽到朱景洪的玩笑話,梁毅越發謙卑恭敬,“朱十三”這種叫法他連想都不敢想。
“好了,放鬆些……如今既是一家人,就彆見外!”
“是!”梁毅恭敬行禮。
隨後他二人又閒聊了一陣,隻不過都是朱景洪問梁毅答。
看著梁毅走開,朱景洪對湊近過來的朱景淳說道:“他還是太拘謹了些!”
聽到這話,朱景淳心裡也在發苦,畢竟就連他這位郡王親弟弟,有時在朱景洪麵前也發怵。
“或在還不熟絡,日子長了……也就好了!”
朱景洪回過頭,看向一旁的朱景淳,笑著說道:“我的事多,往後三妹那邊,你們要多照應!”
沒等朱景淳回話,朱景浩不知啥時擠了過來,拍著胸脯說道:“十三哥放心,我們倆和三妹一起長大,又豈會讓她受了欺負!”
朱景洪笑了笑,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提醒她彆太過分,讓駙馬受了欺負!”
不說朱雲笙帶去的侍女宦官,連駙馬府的侍衛們,也是絕對聽命於公主。
換句話說,在駙馬都尉府,就沒有朱雲笙受欺負的可能,隻能是她欺負彆人的份兒。
這個道理,朱景淳二人當即就想明白了,於是便都很認同的點了點頭。
朱景洪接著說道:“夫妻之間,還是要相互尊重,才能長遠……”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很快就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他們的中午飯也在此過程中解決了。
下午的安排是打馬球,由宗室和勳貴各組一隊,朱景洪本人來做裁判。
隻可惜比賽還未開始,乾清宮的太監就找了過來,傳達了皇帝的諭旨。
“你們先玩兒,我去去就回來!”
朱景洪笑著吩咐了這句,然後才跟著宦官一道去了。
差不多一小時後,他來到了乾清宮,被引進了一處便殿內。
還沒進房間,他就聽到了隔壁的議論聲,多聽幾句後才發現是在舉行廷議。
“殿下,請在此稍候!”宦官極為恭敬的提醒。
“嗯!”
他才落座,就有宦官端來茶水糕點,幾乎是回家才有的待遇,可見朱景洪的地位有多特殊。
安然落座,喝著香茶,朱景洪也沒閒著,而是細細聽著裡麵的談話。
隻聽了幾分鐘,他就確定了參與廷議幾人的身份,也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朱景洪知道海上會不太平,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果然哪裡有利益,洋人就會聞著味兒來。
朝廷整飭市舶司,才把海貿規模搞起來了,這些人大炮戰艦就開過了。
顯然這些人一開始,就不隻是想要呂宋的港口,而是想著要侵占海貿利益。
此時,在聽將領們講解的同時,朱景洪也在思索著對策。
而他這一等,便又是一個時辰過去,眼看著太陽都要落下去了。
估計回上林苑會很晚,朱景洪便喚來一小宦官,讓他去告訴朱景淳自行安排。
畢竟總讓人家等著他,也是不太好的事情。
吩咐完這件事,朱景洪又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得到皇帝召見,反倒是廷議逐漸達成了共識。
五軍都督府的將領們,意見是要以打促和,以金陵和浙江水師組成聯合艦隊,威逼西班牙人退回呂宋。
雙方就此達成和平,然後朝廷再發育兩年,待實力強大再跟西夷算賬。
對此,皇帝不置可否,還在斟酌之中。
當太陽落山時,這場廷議才算結束,待將領們離去之後,朱景洪才被帶到皇帝麵前。
“爹,您找兒子有事?”
禦案之後,朱鹹銘平靜問道:“你今天禁足結束,沒想著進宮給你娘請安,反倒先去上林苑撒潑,這怎麼說?”
“這……上午娘要靜修,兒子是打算下去過去,隻是被帶到乾清宮,所以……”
“所以怪我把你留在這裡?”朱鹹銘冷笑道。
“兒子不敢!”朱景洪勾著腰答道。
一時間,朱鹹銘被噎住了,他發現這小子口才也還好。
程英發覺了不對勁,立刻上前遞話道:“陛下……可要傳膳了?”
還彆說,眼下真到了傳膳的時,而忙碌了一下午的朱鹹銘,此刻也是真的餓了。
“嗯!”
朱鹹銘應了一聲,程英立刻對外點了點頭,然後外麵宦官就忙碌起來。
至於暖閣內的父子二人,則是非常尷尬的待在一起,想要說點兒什麼就不知說什麼。
幾分鐘後,程英稟告道:“陛下,膳食齊備,還請移駕!”
皇帝吃飯有專門的宮室,朱鹹銘聞言便起身前往,朱景洪雖沒得到邀請,但也主動的跟了過去。
他是跟在後麵,當然不會看到,朱鹹銘臉上的淡淡笑意。
幾息之後,父子二人來到飯廳,長桌之上已擺滿了菜肴。
即便朱鹹銘無需飯菜充場麵,但此時也擺了二十多道菜,而且一個個看起來精致無比。
朱景洪卻注意到,現場是擺了兩副碗筷,顯然程英主動替他備了一份。
皇帝落座,看著站在門口的朱景洪,便問道:“若是不嫌棄,就一起吃吧!”
平常回答朱景洪不屑為之,隻聽他說道:“倒是不敢嫌棄,隻是缺了一樣東西……”
“是何東西?”
一邊往位置上走,朱景洪一邊說道:“好菜配好酒嘛,這個時候喝茶,總覺得差了點兒意思!”
“伱倒是講究多!”
皇帝吐槽了一句,而後對程英吩咐道:“給他上一壺酒!”
在皇帝的席上要酒喝,這場麵是真的難得,程英也覺得很是新奇。
很快酒壺被呈上,自有宦官給他倒上,朱景洪先喝了三大杯,方才說道:“舒坦!”
這一幕,也勾動了朱鹹銘肚中酒蟲,他已七八天沒沾過酒了。
程英這廝伺候皇帝很久,察言觀色已是爐火純青,當即問道:“陛下,今日所呈禦酒,滋味悠長酒力醇厚,奴才也給您滿上一杯嘗嘗!”
朱鹹銘沒有拒絕,程英立馬接過酒壺,給皇帝倒了滿滿的一杯。
朱景洪也會挑時間,當即起身端著酒杯說道:“爹,兒子敬您一杯,祝您龍體康健,萬壽無疆!”
於是乎,這父子二人喝下了第一杯,也讓現場氣氛活泛了許多。
“下午廷議,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朱景洪答道,同時想著如何回話。
“你怎麼看?”朱鹹銘接著問道。
此時程英又給他滿上了一杯,朱景洪又與皇帝對飲之後,方才答道:“兒子以為,這些西夷是謀劃已久,所圖甚大!”
“哦?說來聽聽……”
不得不說,朱景洪是會聊天的,掌握了“危言聳聽”的精髓,直接讓皇帝生出傾聽的想法,暗道自己果然沒找錯人。
“此前兒子還以為,西夷是為了呂宋,才跟咱們施壓……想要以打促進談!”
“他們遣使來到大明,談判破裂到現在才不過兩月,他們就在海上犯下惡行,想要逼迫咱們讓步!”
“所以兒子認為,他們一開始就衝咱們來的,就是想要侵占海貿利益,想要在大明身上吸血!”
這個思路很大膽,但朱鹹銘細細一想,又發覺確實很有道理。
“你再詳細說說……”朱鹹銘正色道。
朱景洪也不藏拙,當然是怎麼嚴重怎麼來說,說到最後就差告訴皇帝,大明已是危急存亡之際。
“爹,如今看來,咱們的情報能力還是太弱了,尤其是獲取海外的情報能力!”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能提前察知洋人意圖,咱們也能早些準備應對!”
最後的這兩句,朱景洪是在摻私貨,接下來就給推出李文釗了。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朱鹹銘微微點頭。
雖然南鎮撫司專門負責國外情報,可相比較而言其能力還是太弱,許多時候都沒起到太大作用。
皇帝思索之時,朱景洪接著說道:“據兒子所知,南鎮撫司就連在京四位千戶,到如今都還缺著一位!”
他這想要舉薦人的意圖,表現得已經非常明顯,客觀來說顯得很不高明。
但問題在於,朱景洪就是要用簡單直接的方式,來試探皇帝的心意(底線)。
皇帝察覺了他的意圖,便順著話說道:“在京千戶都還缺人,能把情報搞好才怪了!”
“爹,所以您得招兵買馬才行,且不說其他……至少得先把南司在京的架子搭好!”
朱鹹銘笑了笑,方問道:“差了一位千戶,你可有人選?”
“這個嘛……原本兒子不該亂說,可一想到舉賢不避親,為了朝廷為了大明,兒子舉薦北司副千戶李文釗!”
李文釗這個人,因為最近朱景潤的案子,朱鹹銘對他還算有印象,知道他是個乾事的人。
朱景洪能坦然承認,李文釗是他自己的人,沒讓朱鹹銘覺得反感,畢竟這種事根本遮不住,不遮掩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拋開這些不談,李文釗確實是個乾事的人,此時朱鹹銘已回憶起過往的那些事。
看著還在乾飯的朱景洪,朱鹹銘語氣淡然道:“選人用人,是南司的事,他若有本事……自是能受提拔!”
朱景洪連連應答稱是,他知道要點到為止,所以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剛才你說了那麼多,究竟如何應對……你可有良策?”
所謂良策,當然已在朱景洪腹中,一下午的時間他可沒白過。
“兒子以為,現而今想打贏西夷極難,以打促和的辦法可行,隻是有一點點建議……”
所謂的“極難”,是比較好聽的說法,實際上根本沒有可能。
西班牙在呂宋的艦隊,不過占其海軍不到三成,即使如此金陵浙江兩支水師加起來,大明與其紙麵軍力也才持平。
萬一人家隨局勢變化而增兵,那就更沒有打贏的可能。
“說!”
“既然要以打促和,首先就得要威懾西夷,所以咱們的兵力務必要強,要擺出願意放手一搏的架勢!”
“繼續說!”
“兒子以為,可將遼東水師南調,以增強我軍之優勢!”
“如此一可威懾,二可在戰爭無可避免,與西夷決一死戰提高勝算!”
把遼東水師南調,大明水師的紙麵軍力,就已基本蓋過西夷大軍了。
這是重大的決策,朱鹹銘當然不可能馬上決斷,他連下午廷議的事都還沒想好。
“現而今西北大戰未歇,而海上烽煙將起,莫非真如你所說……當下已千年未有之變局!”朱鹹銘神色沉重。
見此情形,朱景洪端著酒杯起身,一邊走向皇帝一邊說道:“爹……亂世出英雄,若您讓大明橫推天下,您便是當之無愧的,古往今來第一帝王!”
聽到這話,朱鹹銘心中陰霾逐漸消退,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你小子,朕可不敢自稱古往今來第一!”
話是這麼說,但作為馬上皇帝,朱鹹銘對此已頗有期待。
禦座一側,朱景洪勾著腰,舉杯說道:“為預祝您成為第一,咱們爺倆喝喝一個!”
朱鹹銘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舉杯與朱景洪對飲,看得出來他是非常高興。
接下來,這父子二人就西北與海上的局勢,又開啟了非常冗長的討論,時間持續了至少有兩個時辰。
這是非常長的一次用膳,他二人談話之時推杯換盞,兩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這一幕,豈止是不像君臣關係,連當下父子相處都不像,反倒像是忘年交的朋友一般,把伺候的宦官們都看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