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內,時間過去了半個時辰,孫紹祖已喝了三杯茶下肚,以至於已經有了尿意。
他已憋了一會兒,怕朱景洪召見就沒敢去出宮,眼下難受起來就不想憋了。
正當他起身,要讓門口當值的宦官帶他出恭時,外麵卻先走進了一名小宦官。
“孫將軍,王爺請你到存心殿外書房覲見!”
“請……”
雖然非常之難受,可眼下到了這一步,孫紹祖又豈敢提出恭的事。
於是他隻能憋著,跟著小宦官去往王府深處,越過兩道門他到了存心殿東側廂房,這裡便是朱景洪會客的外書房。
孫紹祖被帶了進去,才發現裡麵還空著,顯然他還得等待一會兒。
“十三爺他……”
“將軍稍後,王爺一會兒就到!”
於是孫紹祖又接著等,對重新端上來的茶水,他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他現在隻一個想法,那就是要不要趁現在去方便。
可他又擔心朱景洪到來,他去方便就顯得很失禮。
這一等又是十幾分鐘過去,孫紹祖不但身體上不舒服,而且心裡也更難受了,懊悔剛才還是該去方便,白白浪費了這些時間。
“孫將軍,王爺請你到後園敘話!”
“請!”
孫紹祖隻得起身,跟著小宦官往王府更深處走去,心裡想著一會兒要講的事情。
幾分鐘後,他被引到了一處涼亭外,裡麵朱景洪正獨自坐著,周圍隻有餘海一人伺候。
引路的小宦官退去,此時朱景洪已經在向孫紹祖招手,後者麻溜的往涼亭內跑了去。
“拜見殿下!”
示意孫紹祖起身後,朱景洪問道:“你幾時回來的?”
“回稟殿下,臣是今天上午到京!”
“上午到京?家裡可去了?”朱景洪深感詫異。
上午到京就來王府,確實顯得太過於反常,畢竟他還不是皇帝。
對這種過於諂媚的人,朱景洪的戒心又拉高了一些。
“回了家一趟,帶著夫人一起來了,現在她在拜見王妃!”
“嗯!”
“這一路可還順暢?”朱景洪又問道。
孫紹祖答道:“能回京來,心裡高興得很,即使有不順心之處,也甘之如飴!”
“你為何總是選到年後回來?”
他們這些高級將領和紹祖每次都在年後。
“誰都想年前回家團聚,臣終究年輕資曆淺,所以就……”
孫紹祖沒有繼續往下說,朱景洪則是微微點頭,許多事情不需要說得太明白。
站起身來,朱景洪徐徐走出涼亭,而孫紹祖立馬跟了上去。
此刻偌大園子裡,僅隻有他二人一起散步,這乃是絕對親信才有的待遇,孫紹祖對此自是心知肚明。
二人對話之中,朱景洪著重詢問了準噶爾的局勢,而孫紹祖則是詳細進行回答。
十幾分鐘後,朱景洪停下腳步,站在湖邊問道:“所以……雙方在吐魯番一帶反複爭奪,我軍並未取得絕對優勢?”
“正是如此,我軍時而將他們壓下去,他們有時也能推回來,如今打成了添油戰術……近一年反倒沒有仗了!”
“誰都沒有把握一舉擊潰敵方,所以都不敢發起總攻,如此僵持下去……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前線征戰很苦,他這位高級將領都難受,
好在如今有輪換製度,作為作戰主力的侍衛親軍和京營,這兩年都已經多次調換過。
此前跟朱景洪一同出征的北四衛,在正統十三年秋便全部撤回。
“他們也快扛不住了,所以派人到京城和談!”
談完了西北的事,朱景洪沿著湖邊小徑繼續往前,孫紹祖則是落後一步緊跟著。
“你在西北乾了快兩年,可有什麼想法?”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孫紹祖察覺到了裡麵的機會,整個人頓時就興奮且緊張起來。
可有什麼想法,人往高處走,當然隻有這一個想法,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腦子裡飛速運轉著,孫紹祖小心把握著分寸,而後答道:“臣蒙殿下拔擢,得以升任都指揮僉事,統兵一方……殿下讓臣做什麼,臣就會想儘一切法子做好!”
他這話是一語雙關,既是在回答朱景洪問題,也表明了對朱景洪所安排任務的態度。
孫紹祖有能力,情商也非常高,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很重要,得到了人才就跟高興,所以朱景洪此時露出了笑容。
轉過身來,朱景洪麵露肯定道:“你辦事,我還是很放心的!”
在他目光投來之時,孫紹祖很恰當的彎下腰去,無時無刻表達著對恩主的敬重。
“我打算給你加加擔子……你意下如何?”
加加擔子?殿下對我另有任用?孫紹祖內心活泛起來。
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他眼下靠的是一顆參天大樹,豈能不飛黃騰達平步青雲……孫紹祖心裡笑開了花。
“但憑殿下吩咐,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朱景洪徐徐說道:“我已向聖上舉薦伱去朝鮮,坐鎮監視朝鮮君臣!”
關於朝鮮駐軍的事,孫紹祖當然聽說過,當下坐鎮的乃是祁延澤,這位可是正三品實職武官。
而他孫紹祖雖掛的正四品的銜,實際擔任的都指揮僉事是從四品。
換言之,如果他去接替祁延澤,那實職很有可能再升一級。
按照他的經驗,自己應該會被任命為安東行都司都指揮同知,以此身份駐紮朝鮮就非常合適。
想通了這些,孫紹祖自是心中狂喜,但他表麵上卻比較平靜。
“殿下如此禮遇看重,臣實在是愧不敢當……”孫紹祖跪地行禮。
“起來起來……我為聖上信重,自然要為國舉賢,你這樣有才能的人,我豈能坐視你被荒廢!”
“隻是這件事情,到現在還無定論……成與不成,皆在聖意!”
“無論成敗,王爺大恩,臣沒齒難忘!”
見孫紹祖又跪了下去,朱景洪抬了抬手,說道:“起來起來……”
“此事關係重大,若聖意在你,我另有吩咐與你!”
另有吩咐與我,意思是得讓我乾點兒私活兒……
孫紹祖確實想得很周全,對於給朱景洪辦私事的這件事,他本人也非常樂意效勞。
畢竟給朝廷辦差是分內事,給朱景洪做事則是人情,則是穩固關係的紐帶。
“是!”
“你膝下還無兒女?”
“臣成婚不到兩年,且常在外征戰,所以暫無子嗣……”
“這可不行,你如今年少得誌,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裡嫉妒,就怕彆人會拿此事來做文章!”
“你明白我的意思?”朱景洪再度回頭。
沒有兒子,確實是孫紹祖的心病,見朱景洪連這些都在關心,確實是讓他感動得不行。
但真實原因卻是,朱景洪覺得孫紹祖沒孩子,就不方便往後拿捏此人。
他的這一心思,跟此前詢問倪二兒子時一樣。
對這些安插在重要崗位的人,朱景洪會想儘辦法去拿捏。
“臣明白……此番回京,定會好生……”
“這些就不必跟我說了,自己心裡明白就好!”
二人又繼續往前走著,這一次是朱景洪在介紹朝鮮的事,便讓孫紹祖意識到這件差事,十有**會落自己頭上。
連錦衣衛也是自己人,那自己去了朝鮮不是土皇帝?
不對,殿下才是朝鮮無冕之王……孫紹祖很快糾正了觀念。
朝鮮被如此布局,很明顯是朱景洪要做些什麼事,孫紹祖知道自己要明確自己的位置,千萬不能誤了這位爺的事。
殿下能把我捧起來,也能輕易把我拉下去……孫紹祖如此想著。
二人又談了差不多兩刻,太陽西斜之時,餘海找上來稟告了一件事,便讓孫紹祖意識到自己該走了。
隻是在臨彆之時,這廝忍不住道出了一件事。
“殿下,
孫紹祖所謂的“弟兄”,可不是最底層的大頭兵,而是在五品及以上的將領此前都在西北前線參與作戰。
這些人在朱景洪立功升遷,如今輪換回來分布於侍衛親軍和京營,都想著要感謝朱景洪一番。
隻可惜無論去年還是今年,過年期間朱景洪一律不見客,讓這些人隻能“望洋興歎”。
“不必了,你們一心為朝廷建功就好,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還有一事,臣要稟告!”
“講!”
“得知殿下在朝鮮連戰連捷,如今在西北的弟兄們,也都盼著殿下再度前往掌君,此事……”
現在在西北的主力,對比朱景洪統兵時差不多全換了,即便如此這些人仍希望他去統兵,可見他在全軍威望之高。
對於這一事實,朱景洪心裡當然高興,可同時他也生出了擔憂。
軍中威望如此之高,是對皇權很大的挑戰,這對他來說風險可謂極高。
“此事不可再提,主將任免自有聖斷,豈是做臣子的能置喙!”朱景洪冷著臉問道。
見朱景洪是真生氣了,孫紹祖連忙告罪:“是……臣失言,殿下恕罪!”
“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這些天老實在家待著,彆給自己惹是生非!”
“是!”
“去吧!”
孫紹祖告辭離開了,在短暫思索之後,朱景洪看向餘海,問道:“王妃可說了是何事?”
“王妃說……王爺您去了就知道!”
沒辦法,朱景洪隻能親自過去。
帶著餘海一路來到同心殿,朱景洪找到了寶釵書房,此刻裡麵僅有鶯兒跟文杏。
“何事?”
“小紅跟賈芸二月初五成婚,他倆都對王府有功……咱們自要多禮遇些,這是我擬出的禮單,你看看是否合適?”
鶯兒接過了禮單,小心翼翼遞到了朱景洪手中。
坐在客座的椅子上,朱景洪簡單翻了兩下,便將單子放到了一旁的茶幾上,說道:“這件事你看著辦就好!”
言罷,他又接著問道:“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麵帶微笑,寶釵從椅子上起身,繞過書案來到茶幾另一側,順勢便坐到了椅子上。
“當然不是……還有另外一件禮物,得親自交到你手上!”
見寶釵說話神神秘秘,朱景洪方問道:“是何禮物?”
“你的林妹妹來信了!”寶釵端起茶杯說道。
“嗯……嗯?誰來信了?信在何處?”
一句話,朱景洪變了好幾次表情和語氣,看得寶釵“噗嗤”笑出了身,長點兒連茶水都噴了出來。
“瞧你那樣兒……聖旨來了都沒見你如此這般!”
掃了一眼書桌上,沒看到信朱景洪便回過頭,拉著妻子的手一邊摩挲,一邊笑著問道:“寶釵……你才是我的好妹妹,信在哪兒呢?”
抽回自己的纖纖玉手,寶釵笑罵道:“你少拿這些話來哄我,你的好妹妹怎會是我!”
“寶釵……咱先不論這個,林丫頭信在何處?”
“哎喲……這一天天的太忙,又每個人關心,一時間竟想不起來了!”
聽到這話,朱景洪便站起身來,走向寶釵後將其抱起。
“想不起來……那我就自己找,反正肯定在你身上,我自己來搜就是了!”
“啊……”寶釵尖叫起來。
被朱景洪按到軟榻上,沒折騰一會兒她就求饒了,並讓鶯兒把信件拿了過來。
“這下好了,你如願了!”
朱景洪笑了笑,便拆開了信件來看,然後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隻因在這信件中,黛玉先是感激了寶釵的照顧,尤其是感激她每逢年節送來的禮物跟補品,讓朱景洪見證了什麼叫姐妹情深。
信的後半截倒是提起了朱景洪,但卻是在吐槽他太過於花心,擔心寶釵在王府受了委屈和欺負。
而信的最後麵,則是黛玉拜托寶釵,代她跟朱雲笙和湘雲問好。
看完了信,朱景洪頓覺很難受,隻覺得自己一片真心錯付了。
但實際上,他這廝基本忙於正事,對黛玉極少有行動上的關心,人家沒提到他也非常正常。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是黛玉寫給寶釵的信,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黛玉自己心裡也有一個度。
不知何時,寶釵走到了朱景洪麵前,見他呆若木雞便問道:“看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