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被砸碎,棋子飛得到處都是。在場侍奉的宦官侍女們,以及稍遠的張臨陳雲泰等人,都非常自覺的跪伏於地。朱景洪不是皇帝,他生氣除了襄王府的奴婢,其他人其實沒必要跪下。他平日裡待人都挺隨和,確實很少如現在這般生氣,陡然氣勢全開著實是能嚇到人。嚴格來說,他朱景洪一個老銀幣,確實不該如此情緒失控,但今天這事他確實忍不了。這件事情,不但打破了他朱景洪能成事的形象,而且還將讓大朝會上頒旨的皇帝顏麵掃地。朝局有暮氣,好不容易找個事情鼓舞士氣,如今還鬨出這等烏龍來……朱景洪可以預見老頭子的怒火。見眾人認真聽著,朱景洪方說道:“既是冒險行動,那必然要出其不意,所以為配合我軍奇兵,需在其餘方向大舉佯動!”何況他還知道,彈劾自己奏疏從未斷絕,眼下搞出了這樣的爛攤子,這些人豈能不抓緊機會搞事。朱景洪提到的距海岸四十裡,被在場眾人提煉到了關鍵詞,於是他們就此思索起來。手在地圖上指著,朱景洪徐徐說道:“南北合擊,可一舉消滅朝鮮駐軍,如此咱們也就站穩了腳跟!”此時他雖語氣平和,但眾人都聽出其中堅決,所以如何選擇他們必須慎重。實打實的說,在指揮作戰上朱景洪非常權威,直接且反複的質疑他,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朱景洪看了一眼,心裡也沒太在意,這種小傷口發現得晚些,基本上就已經自愈了。客廳東側茶室內,幾名高級將領拜倒在朱景洪麵前。“哈哈……這次算你贏,我們下次再來!”一個月的時間,最多把大軍調到了最前線去,想要平定朝鮮根本沒可能。且說朱景洪離開後,寶琴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她真的很難想象朱景洪有截然不同的一麵。“如今已到九月,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話,基本已點明朱景洪的意圖,也讓眾人認真思索其合理性。“拜見殿下!”“我粗略算了一下,從金州到了安州……大概有八百多裡!”如果打得不好,確實有被撤換的可能,那之後仕途也就無望了。這個時候再反對,將直接站到朱景洪的對立麵去,最終肯定不會有好結果。他們這些人,搞出這麼大烏龍來,皇帝震怒絕對影響仕途。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要說服眾人,如此才可通力協作共成大事。祁延澤現襲一等子,為正三品威遠將軍,任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比在場幾位都指揮使高出一級。他確實是非常的專業,此刻說起軍隊調動思路清晰,已在不知不覺間影響眾將觀念。眾人於是沉默,而後便在思索,該如何說服朱景洪,放棄這不切實際的想法。“且如今飄的是東北風,更有利於航行……隻怕所用時間會更短!”“諸位……這既是雪恥之戰,也是展現你們能力的機會,事情越難得到的回報也越大!”聲音顫抖得厲害,正是由寶琴所發出,顯然這丫頭還沒從驚嚇中恢複。前後時間加起來,差不多耗費了半個時辰。“我知道你們所慮,陸路出擊當然費時,但若走海運登陸作戰,就能節約不少時間!”和許多官員一樣,他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瞞”,但下一刻就被他否定了,因為他這種錯他不會犯第二遍。“肯定要把朝鮮打服氣,如何打得漂亮……才是諸位應該考慮的事,難道你們想要碌碌無為,最終被聖上撤換不用?”“安州距離鴨綠江,不過才二百裡,若真能一舉突破,遼東邊境諸衛所可往南下!”但他不能這麼選,因為這樣灰溜溜的離開,會破除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神話,令其辛苦經營的“鐵漢”形象遭受損害。好在消息傳來的及時,不然這些人明天就要出發離開,重新召集又要多耽擱些時日。“是……臣馬上就出發!”“換言之……一天就就是一百二十裡,從金州到安州滿打滿算八百裡,也就六七天的時間!”“陳雲泰……看著被砸碎的棋盤,朱景洪任憑寶琴包紮,笑著說道:“丫頭……今日對弈,你我勝負未分啊!”“趙將軍,你怎麼說?”“殿下……這隻怕是……萬難之事!”燕山都指揮使蔡傳勝說道。“我大明的戰船,丙級戰場跑得最慢,每個時辰也能跑接近二十裡!”而這些規劃,又隨時可以化佯動為主攻,可以說讓朝鮮不得不調兵嚴防。方才茶杯被捏碎,一些小碎片被朱景洪握住,砸到棋盤上便劃破了手掌。以前都是朱景洪立功後主動自汙,這次可完全就怪他把事情搞砸了。“殿下……我們勞師遠征,敵軍以逸待勞,還是太冒險了!”祁延澤沉聲說道。“不要你遠洋航行,你隻需近海航行即可,沿著海岸靠近安州!”繼續指著地圖上,朱景洪說道:“遼東邊境諸衛所,外加安東行都司諸部,都要有東出南下的動作,要讓朝鮮把兵力調到應該去的地方!”既然政治手段失效,唯一能用的就剩軍事手段,所以一場大戰已無可避免。沉默了一陣,趙成武再度開口:“殿下……話是如此,可這……終究是孤軍深入,一則軍心不穩,二則難以接應,即便有些戰果,也難以擴大勝利!”因為隻要皇後還在,即使他被削去封號,後麵也基本會重新受封。聽到朱景洪說,要在十月之內取得戰果,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癡人說夢。給出一個月的時間,能把軍隊全部調集到前線,就已經是非常困難的事,何況還要投入作戰取得戰果。所以,眼下要做的就是思考如何收拾局麵,更準確的說是如何收拾朝鮮。“上奏朝廷當然要做,但討伐逆臣……卻已刻不容緩!”朱景洪指正道。參拜之後,陳雲泰片刻不敢耽擱,起身便往外麵飛奔而去。“剛才所言,乃是我軍最高機密,所以房間裡隻有你我幾人!”誰知此時,寶琴拿出手絹來,靠近朱景洪替他包紮起來。趙成武後到的是燕山都指揮使蔡傳勝,再然後是安東行都司都指揮祁延澤,最後到的是遼東都指揮使孫茂智。“殿下……朝鮮此行,無異於謀逆,臣以為當上奏朝廷,興兵討伐!”“祁將軍,此事伱怎麼看?”而在這半個時辰內,雖然未能見到朱景洪,這幾位也都搞清楚了狀況,並各自謀劃了應對之策。朱景洪這是簡單算的賬,所以這是紙麵上的情況,具體執行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隨後朱景洪吩咐左右收拾現場,與寶琴告辭後直接去了外麵會客廳,他要在此等候將領們來議事。一時間,朱景洪頭皮發麻,他從未如眼前這般被動過。“是萬難之事,但我們必須這麼做!”朱景洪依舊堅決。對此朱景洪心知肚明,然而他卻絲毫不慌。“這樣嚇人的場景,也不知寶釵姐姐如何承受得了,反正我得被嚇死!”寶琴心中暗自吐槽。“隻要姐夫能高興,就算你贏好了!”話才出口,寶琴就察覺到說得不對,於是立馬捂住了櫻桃小口。隻不過問題在於,現如今已到九月中旬,馬上就要進入寒冬,今年能作戰的時間不足一月。當然,他也完全可以不這麼拚,隻擔著“誤事”之罪回京去,這樣他雖會受罰也最多是罰俸禁足。換句話說,他自己經營的人設,如今已能綁架到他,和朱景淵“仗義疏財”一樣難受。看著地圖,他開始思索對策,同時等待著一眾將領們到場。各方麵都考慮到了,計劃也準備得非常詳細,責任也全部攬了過去,眾人都看出了朱景洪的決心。這時他說了最後一句:“此作戰計劃,乃是我獨自提出,若有所失……責任我一力承擔!”所以,他必須以最強硬的手段,把自己丟的麵子找回來,所以他得選這最難的一條路。示意眾人起身後,朱景洪方說道:“諸位……情況你們已經知曉,如何應對可有良策?”這當然是正確的程序,但這樣做時間會拉得很長,朱景洪根本不可能等那麼久。張臨已領命而去,朱景洪還在思索,這時一個女聲出現在他耳畔:“姐……姐夫……你手流血了!”“是!”最先趕到的是水師提督趙成武,隻不過朱景洪沒有直接見他,而是打算一同接見四位將領。他這說得已比較專業,除了趙成武其他三人都插不上話。朱景洪點到的祁將軍,便是安東行都司都指揮使祁延澤。一番詳細敘說之後,朱景洪最終停了下來。且說朱景洪去到會客廳,他便立馬讓人取來了地圖,上麵有他自己做的一些標注。高誌文是去朝鮮宣旨,把他追回可以讓大明不把臉丟到國外,這件事當然也非常重要。此時,朱景洪坐回了位置上。“今年之內,十月之內……若不能取得戰果,用以懲戒朝鮮,屆時陛下雷霆大怒,昨日之恩澤頃刻便會化做大難!”即便趙成武是老將,此時心裡亦不免打鼓。朱景洪一時愣住,看著近在眼前的小美女,他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香氣。這些戰略上的規劃,都是朱景洪剛才想出來的,確實是比在場四名高級將領大膽了許多。換句話說,即使能把朝鮮給壓死,時間也得推到明年去,反而朝裡的人不會給朱景洪這個機會。緊接著,朱景洪又吩咐道:“張臨……你立刻派人去傳我的令,讓燕山、遼東都指揮使,安東行都司都指揮使,外加遼東水師提督,立刻來見我!”看著沉默已久的眾人,朱景洪端起了茶杯,慢悠悠的說道:“我話講完了,誰讚成?誰反對?”所以眼下,他要找這些將領來議事,充分進行討論然後決定是否執行。雖然第一責任人是朱景洪,可他是皇帝的親兒子,再罰又能罰到哪兒去?最後還是他們這些人承擔後果。然而沒等眾人想好,就見朱景洪拿出一份地圖,指著上麵一處城池說到:“此為安州,為朝鮮北部重鎮,其城池距海岸不到四十裡!”“據我所知……遼東水師,共有甲等戰船3艘,乙等戰船18艘,丙等戰船25艘,其運力投送三五千精銳,攜帶兩月所用之糧草輜重毫無問題!”相比於出奇兵致勝,與其配套的佯攻設想,才是真正比較大的規劃。當然了,朱景洪跟趙成武通報了情況,這廝立馬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也就獨自思索起來。想到這一步……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你立刻派人,不……你親自帶隊,把高誌文追回來!”這些情況,此前朱景洪認真做過功課,如今自然是能侃侃而談。“王爺您吩咐!”“諸位……要想過得這一關,我們必須要在十月之內取得戰果,這樣才能過朝廷那一關!”看著地圖,趙成武徐徐說道:“殿下……大舉遠洋航行,我軍還未有過先例,如此風險實在太大!”這話可真的需要魄力,一個人來承擔所有責任,若真出了問題朱景洪必然遭受重罰。說嚴重些,他如今先有“誤國”之實,若再有損兵折將之失,皇帝降下罰他這王爵可能都保不住。麵對這一情況,朱景洪當然可以用權力去推動,畢竟他還兼著節製燕遼諸君的差事。要說離譜吧,確實非常離譜,但偏偏又有一定的操作性。前期做的一些準備,比如軍隊和糧草的調集,現如今顯得非常有必要。此時他仍保持著清醒,知道解決問題才是最要緊的事,所以他沉默著思索起來。當朱景洪放下茶杯,趙成武第一個開口道:“殿下思慮周全,臣必全力以赴,完成作戰計劃!”下一刻,蔡傳勝跟著說道:“臣也當全力配合,燕山都司各衛所,任憑殿下調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