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麵前是一座嶄新茅草屋,竹子做的籬笆在屋前圍了個院子,院子裡甚至還長著雜草。
“程公公,這就是你說的……住處?”朱景洪錯愕問道,他能肯定這茅屋建成不到半月。
程英淡定答道:“既是歸農,自是茅簷草舍!”
隻見他走到前麵,拉開籬笆後進了院中,而後說道:“十三爺,這邊是糧倉,這邊是寢室,這邊是廚房……”
“前十日由宮婢來此做飯,二位一定得要學會,之後可就得自己做了……”
聽到這話,朱景洪和寶釵都驚了,他們沒想到還要自己做飯。
領著朱景洪二人看了房屋,程英又帶他二人進了院中,指著前麵一片地說道:“十三爺……這便是禦田了,一共有五畝,已經休耕一年,今年您得把它種下!”
“種地之事,自會有人來教您,此事您不必憂心……”
聽著程英劈裡啪啦一頓講,朱景洪心都涼透了。
待程英離開後,他倆才一道進了茅屋,來到了他們睡覺的地方。
打開一個衣櫃,裡麵果真備好了衣物,隻不過全是最普通的布衣。
布衣,自打朱景洪穿越以來,就從來沒有碰過這東西,更彆說穿在身上了。
當然了,寶釵跟他也是一樣的情況。
拿出其中一套衣物,寶釵笑著說道:“既是歸農……就該有個農戶的樣子,咱們還是更衣吧!”
“換吧換吧……都準備好了,咱們不穿老頭兒豈不生氣!”
相較於他們現在的袍服,這裡準備的布衣乃是平常裝束,穿戴起來就簡便了許多,但她二人也互相幫襯才穿好。
說是布衣,但這布料也還不錯,至少穿在身上不硌得慌,比粗布乃至麻布可好多了。
當然了,這在他二人看來也僅是能穿,體感比起上等絲綢可差遠了。
除了體感不同,這布衣也無花紋裝飾,真就隻是一件衣服而已。
用頭巾包好秀發,寶釵便走出了臥室,就看到朱景洪在擺弄鋤頭。
“這東西……好多年沒用過了!”朱景洪不自覺的感慨。
這時寶釵問道:“難道王爺原先用過?”
“我在夢裡用過!”朱景洪隨意給了個說法。
寶釵不禁笑道:“如此說來……王爺心裡也有歸農之意,方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見寶釵仍笑得出來,朱景洪不由嘖嘖稱奇,眼下生活水平的巨大轉變,竟沒讓她心態發生失衡。
朱景洪哪會知道,對寶釵而言能選上王妃,能嫁給心愛之人做正妻,她便已經是世上最幸運之人。
二人說笑了一陣,外麵卻有人來叩拜。
朱景洪出去才發現,來的是兩個老宦官和老宮女。
“你們這是?”朱景洪有些好奇。
隻聽那名宦官答道:“啟稟王爺,奴才二人是奉旨來播種和做飯的!”
朱景洪徐徐問道:“我聽程英說,你們隻在此地待十日?之後就要我們自己動手了?”
“這……主上如此吩咐,奴才等豈敢不從!”
老太監強調這是皇帝的旨意,就是防備朱景洪遷怒於他。
“那今天就是第一日?”朱景洪又問道。
“正是!”
看了眼身側的寶釵,朱景洪笑著說道:“王妃……時間很緊啊!”
寶釵笑道:“那咱們各管一處,伱鋤地我跟著學做飯!”
她現在是越發的清楚,這次所謂的歸農種田,更多其實是對她的考驗,所以寶釵非常主動給自己攬活兒。
雖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可天下絕大多數女人都要做飯,她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也好!”
朱景洪應了一句,而後便對麵前老太監說道:“走吧……咱們去地裡轉轉!”
“王爺您請!”
聽到這話,朱景洪嗤笑了一聲,而後說道:“你見過有自己種地的王爺!”
這話老太監豈敢回答,隻能乾笑兩聲後跟了上去。
朱景洪二人扛著鋤頭走了,而寶釵則留在了院子裡,在老宮女引導下進了廚房。
所謂的廚房自然也很簡陋,除了灶台和鐵鍋,也就還有個燒水的爐子。
至於碗筷杯盤之物,那自然是最普通平常的東西。
打開米缸,裡麵的米也是最普通的,但已經比真正的農戶好出太多。
“王妃,今天咱們學煮飯,煮飯之前要先淘洗米粒,用這個瓢舀起來然後加水,再然後……”
老宮女開始教學,作為尚食局的基層“員工”,這些事情她天天都在做,所以示範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老實說,做飯這件事並不太難,隻是過程稍顯繁瑣而已。
寶釵是極其聰慧的女子,在看示範時會主動提問,諸如淘米幾次,煮飯加水多少,火候如何掌握……
甚至為了儘快學會,頭一次寶釵就實操了一次,一個時辰後成功做出了鍋巴。
“這……看來是壞了,隻能扔掉了!”
“娘娘,您做了這麼大一鍋,若是扔掉……這幾日可就不夠了!”老宮女提醒道。
“為何?”
“此間米麵糧油,以及果蔬菜肉,每三天送一次來……今日浪費這許多,後兩日隻怕得挨餓了!”
一聽這話,寶釵瞬間不淡定了,隨即問道:“就不能多送一些?”
“娘娘恕罪,此乃主上欽定,奴婢等豈敢擅改!”
看著鍋裡翻出來的鍋巴,寶釵遲疑道:“可留著這東西,它能吃嗎?”
“不瞞娘娘,尋常百姓之家,也非頓頓能吃這等精米,即使是鍋巴也是充饑的好東西!”
“你說這是精米?”
老宮女答道:“對尋常百姓來說,便是精米!”
“娘娘,飯既已做好了,接下來該做菜了!”
“嗯!”
這一次,寶釵不敢亂實操了,畢竟接下來還有九天,她可以認真學兩天再操作。
所謂的做菜,當下這條件隻能保證乾淨衛生,任何複雜的菜式都不可能,這也意味著學起來難度不大。
寶釵即使聰慧,涉及到這方方麵麵的東西,還真不是短時間能學會的。
很快太陽就要西斜,跟著鋤地的朱景洪撂下鋤頭,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下肚,才覺得舒坦了一些。
“五畝地,一個人種……豈不是要累死我!”朱景洪欲哭無淚。
他會種地不等於愛種,這種純吃苦的生活,正常人都會感到排斥。
“十三爺,今天要不就到這裡?”
“行行行……就這樣吧!”朱景洪拍了拍手,扛起鋤頭就往回走。
眼看就要吃晚飯了,朱景洪本邀這老太監一起吃飯,這家夥卻推說怕糧食不夠,然後告辭離開了。
待朱景洪回到院落,寶釵已在屋簷下擺出飯菜。
“王爺……該用膳了!”
將鋤頭沿牆根放下,朱景洪說道:“今天什麼膳食?”
寶釵答道:“主食白米飯,一個炒雞蛋,一個炒扁豆,還有冬瓜湯!”
見左右無人,朱景洪詫異問道:“這都是你做的?”
“臣妾哪有這本事,是剛才那老媽媽做的,如今人已經走了!”
“嗯!”
隨即朱景洪坐到桌前,一看桌子上的這兩道菜,竟讓他覺得不太真實。
“王爺請用!”寶釵舀了碗白米飯,遞到了朱景洪麵前。
“王妃你也吃吧!”朱景洪笑著說道。
二人對坐之後,便各自端起了飯碗,然後就著菜吃了起來。
朱景洪沒扒拉兩口,就見寶釵吃得格外費力,遂笑著說道:“寶釵……這日子可不好過!”
“都怪我……才讓王爺遭此磨難!”寶釵放下碗,神色黯然道。
而她這一放碗,朱景洪才發現其碗中全是鍋巴,暗道難怪吃得如此費力。
“寶釵……你這是?”
急忙端起碗來,寶釵淡定答道:“這樣的飯我覺得挺好吃,就是有些費牙!”
雖然她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但朱景洪還是察覺了她言不由衷。
從小錦衣玉食的貴小姐,又怎會覺得硬邦邦的鍋巴好吃呢!
無奈一笑後,朱景洪說道:“君子不奪人之美,但你知道我不是什麼君子……所以我就不客氣了!”
言罷,他便將寶釵的飯碗奪了過來,同時將自己的遞了過去。
“王爺……這是我做出來的,還是我來吃吧!”寶釵心有不忍,更多是感到愧疚。
“怎麼……你還舍不得一碗飯,行了吃吧!”朱景洪自顧著扒拉起來。
他這人牙口極好,吃起來倒不覺得太難受,隻是感到有些噎而已。
好在寶釵觀察入微,當即給他盛了碗冬瓜湯。
“寶釵,飯做成這樣……何不將其倒掉,如何非得把他吃下!”
聽到這問題,寶釵有些心虛道:“那老媽媽說,咱這兒的糧食蔬菜皆有定數,若是將其倒掉……隻怕會不夠吃!”
“你的意思說……糧食並不充足?”朱景洪越發詫異,情況比他想象中更糟。
“正是!”
“老頭兒可真是夠狠的,我看他就沒把我當兒子,或許我們上輩子是仇人!”朱景洪大為不滿道。
即使周圍沒什麼人,聽到他說這話寶釵也深感慌張,連忙勸道:“王爺還是少說兩句吧!”
“算了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
言罷,他便大口往嘴裡扒飯,鍋巴被他嚼得砰砰響。
看他這樣子,寶釵隻覺得心疼無比,同時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認真學習煮飯做菜,不能讓丈夫受累還吃苦。
很快夜幕降臨,他倆吃過之後一起洗了碗,然後便在茅屋前並排坐下。
上林苑的麵積很大,此刻他們所處位置靠近皇城,在茅屋相隔幾百米處,還有一些房屋和倉庫,皆有宦官管理值守於內。
所以他們的院落外,不時就有宦官和宮女路過,倒也不是真的與世隔絕。
相比於王府,此處夜幕降臨後很安靜,而且周圍連個光亮都看不到,是寶釵從未體驗過的環境。
周圍蟲鳴此起彼伏,寶釵緊緊抓住朱景洪衣角,顯然這場景她不覺得有睡意,而是讓她感到格外的害怕。
伸手將寶釵攬入懷中,朱景洪轉頭看向了她。
“這日子可不好過!”
寶釵答道:“王爺天潢貴胄能過,臣妾又有什麼不能過的!”
朱景洪笑道:“你這輩子,隻怕沒有比當下更難熬過!”
扭了扭身子,在朱景洪懷裡趴得更舒服了些,寶釵徐徐說道:“這王爺可說錯了!”
“你還有比眼下更苦的日子?”朱景洪越發詫異。
寶釵極為認真答道:“此前參選王妃時,臣妾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不能陪伴於王爺左右,那日子可比現在煎熬多了!”
“寶釵……你何以如此傾心於我?”
寶釵撐起身子,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問道:“十三爺這樣的英雄豪傑,惹人愛慕難道還需理由?”
到底是從應天城外遇襲開始的情意,還是入宮後二人相處培養出的情意……寶釵自己也說不清楚。
“臣妾也有疑問……為何十三爺一意孤行,寧違逆皇後心意也要選我為王妃?”
“臣妾年少失怙,實非良配……王爺何苦如此,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聽到這話,朱景洪卻是笑容更甚,便聽他語氣輕鬆問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寶釵正要脫口而出,緊接著又改口道:“我先聽假話!”
既然是先聽假話,就意味著還想聽真話,這明顯有耍賴的嫌疑,卻也是夫妻之間的情趣。
“那當然是因你美貌無雙……”
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寶釵於是接著問道:“那真話呢?”
朱景洪笑著答道:“便是因你有才華,而且是格外的有才華!”
聽朱景洪這麼說了,寶釵也摸不準哪句真哪句假。
其實跟寶釵一樣,朱景洪也搞不清楚,這份感情何時變得如此深厚。
二人沉默無語之際,外麵一陣風兒吹來,深秋的寒風讓人生出冷意。
“寶釵……咱們進去吧,外麵涼嗖嗖的!”
“嗯!”
二人一道進了屋子,裡麵卻也是黑黢黢的。
蠟燭當然不可能有,茅屋裡隻是有油燈,關鍵是點了油燈也是聊勝於無。
最終朱景洪乾脆倒頭就要睡,卻被寶釵給拉了起來。
“怎麼了?”
“還沒洗漱呢!”寶釵提醒道。
“就這情形……如何洗漱?何須洗漱?”朱景洪無奈道。
寶釵遂道:“燒了熱水,我去給你打水去!”
言罷她便轉身去了隔壁廚房,沒一會兒就端了木盆過來,熱氣騰騰的水中已放了毛巾。
“你先洗漱……我去拿洗腳盆來!”
這一刻,寶釵表現得很利索,讓朱景洪想起了前世的女友,可惜二者間沒了下文。
伸手擰了毛巾,朱景洪往臉上擦了擦,然後將毛巾放入水中搓洗。
穿越過來一年多,每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導致他做這些事竟有生疏感。
很快寶釵拿了木盆回來,朱景洪也沒讓她一個人忙,自覺把臉盆的水倒進了腳盆裡。
在他洗腳時,寶釵也打了水來洗臉,正常來說此時該有人伺候她卸妝。
就這樣兩人一番洗漱後,二人便上床蓋了被子歇了,明天又將是嶄新難熬的一天。
可才睡下沒多久,朱景洪就被寶釵給推醒,迷迷糊糊問道:“怎麼了?”
“我……我要……要小解!”寶釵格外羞澀道。
雖然屋子裡放了恭桶,但她夜裡一個人起來害怕,所以才把朱景洪也叫醒。
“嗯……那你起來,我陪著你!”朱景洪從床上坐起。
一番折騰後,二人重新躺床上睡下,這次寶釵主動拱進了朱景洪懷裡。
倒不是因為怕冷,而是靠著朱景洪她才有安全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