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之外,微風徐徐,吹動著學子們的衣擺。
過去了將近多小時,錦衣衛還沒有動手的跡象,這讓原本擔憂的眾人,膽氣又冒了出來。
不止如此,在看到太子雷聲大雨點小時,還有更多學子彙聚而來,學子人數已奔著三百人去了。
所謂法不責眾,今日之事若能全身而退,他們將收獲士林清譽,往後為官之路將更平坦。
當然了,現在說當官還太早了些,畢竟他們鄉試都還沒參加,連個舉人身份都還沒有,但這不妨礙他們憧憬未來。
正當眾人暢享美好生活之時,耳邊又傳來了馬蹄聲,而且聽聲音數量還不少。
又是誰來了?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數十名騎兵正在靠近,後邊兒還跟著上百名軍士。
有眼尖的人,已通過旗號辨認出來者身份,於是向身邊人傳遞消息。
“是孝陵衛的人……”
孝陵衛隻負責守陵,連金陵都司也無權調動,這幫人怎麼進城來了?
不光學子們疑惑,在場的錦衣衛同樣如此,紛紛猜測這些人來湊什麼熱鬨。
眾人狐疑之間,劉延慶帶著人馬已到宮門,隻聽他語氣嚴厲嗬斥道:“太祖神靈在側,爾等無端喧鬨,已然驚擾陵寢,還不速速退去?”
聽到這話,錦衣衛的副千戶神色一喜。
驚擾太祖爺的陵寢,真是抓人的好罪名,這下他不用費心羅織罪名了。
“速速退去!”劉延慶聲音越發洪亮。
在他身後,兩百多名士兵儘皆大吼。
“退去!”
“退去!”
“退去!”
軍隊的殺伐之氣,讓學子們再度感受到絕望。
可要是被罵一通就逃,此前努力不就白費了?
隻聽其中一人高呼道:“太祖爺痛恨貪官汙吏,我等為民請纓,太祖爺在天之靈豈會怪罪!”
朱元璋痛恨貪官汙吏的程度,他說第二絕對沒人排第一,這一點沒有人可以否認。
按照這個邏輯,學子們為民請命,朱元璋還真不會怪罪。
劉延慶可不會想這些,他是帶著任務來的,這幫學子不走他就要動手。
“周副千戶,驚擾太祖爺陵寢,你還不將這些人緝拿?”
理由是如此的正當,周副千戶也帶著任務來的,這幫人不走他就必須得抓,期限最遲不過中午。
而眼下,太陽已經升到最高了。
摩拳擦掌,周副千戶高聲道:“弟兄們!”
“有!”
“拿人!”
“是!”
錦衣衛的校尉們乾站了半天,心裡早就不痛快了,此刻得令沒有半分猶豫,拿著棍棒就衝向前去。
他們可不管讀書人清貴,不停招呼是伸手就打,現場直接傳來了哭喊聲。
“弟兄們,協助拿人!”劉延慶也跟著下令。
當眾人忙碌之際,劉延慶躍下了馬背,他得立刻進宮去覲見太子。
隻有太子為這件事定了性,劉延慶才會真的感到安心。
比起方才朗誦經義,學子們的哭嚎聲無疑更大,朱景源在寢殿裡都聽見了。
“快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吩咐了沒一會兒,便有宦官飛速返回,告訴了他外麵的情況。
對這一結果,朱景源已有心理準備,所以他顯得比較鎮定。
“啟稟太子爺,孝陵衛指揮僉事劉延慶求見!”
來回踱步,朱景源隻盼著朱景洪早些回來,卻不知自己已經被坑了。
沒錯,始作俑者的朱景洪,此刻並不打算露麵,一切都將由太子主導。
好處太子拿,罵名當然也是太子來背,所以他注定等不來朱景洪。
“快去請十三弟!”朱景源一臉焦急。
就在這時,幾名東宮學士進了大殿,宦官們想攔都攔不住。
“太子爺,錦衣衛和孝陵衛,正在抓捕學子,這該如何是好?”
“學子們雖有過錯,但終究是一片公心,太子不可棄之不顧啊!”
“還請太子爺速下決斷,撫平亂局!”
學士們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叫不要動武,這和朱景源既定策略相衝突。
但見眾人一片赤誠之心,朱景源也不好嚴厲駁斥,隻能推說:“是孝陵衛的人說,學子彙聚驚擾了太祖陵寢!”
“若真如此,便是大逆之罪,必要緝拿嚴審才是!”
不等眾人反駁,朱景源接著說道:“孝陵衛指揮僉事就在殿外,何不先傳他上殿詢問,若情況屬實緝拿也無可厚非!”
“若其中另有隱情,到時再說放人也不遲!”
這番話有理有據,幾位學士無可辯駁,便隻能請劉延慶上殿來。
身著甲胄,劉延慶快步進入大殿,而後跪拜在朱景源麵前。
“臣孝陵衛指揮僉事劉延慶,叩見太子殿下!”
走到劉延慶麵前,朱景源嚴表情肅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回太子爺,方才十三爺拜謁太祖陵寢,享殿之內忽傳太祖爺聖銀……”
不是玩兒火嗎?怎麼有傳出太祖聖音來了?朱景源有些錯愕。
但他還不糊塗,當即追問道:“太祖聖音?”
“正是!”
“太祖爺說了什麼?”
迎接一眾學士質問的眼神,劉延慶硬著頭皮答道:“太祖爺說……外邊兒太吵了!”
“所以你就命人緝拿學子們?”朱景源冷聲問道。
牽扯進這些糟心事,沒點兒腦瓜隻會被人玩兒死,劉延慶此刻腦筋飛速運轉著。
“回稟太子爺,驚擾陵寢乃是大逆之罪,臣專職護衛陵寢,豈能不將這些擾陵之人緝拿!”
他二人相互配合,邏輯閉環天衣無縫,幾名學士根本插不進話來。
“諸位,你們怎麼看?”
被朱景源問道,幾名學士本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驚擾陵寢這等大罪,坐實了是要夷三族的,為這些人說話風險太大了。
“此乃大事,請太子決斷!”
“請太子決斷!”
這是大事,要請自己決斷……聽到這些話,朱景源既高興又惶恐。
很快他鎮定下來,皺眉思索後說道:“劉延慶……”
“臣在……”
“先將涉事之人緝拿,再令錦衣衛審問幕後主使!”
“是!”
待劉延慶離開後,朱景源又對幾位學士說道:“勞煩諸位,將今日之事擬出奏本,速發京城呈陛下禦覽!”
“是!”
幾名學士離開後,朱景源獨自坐在大殿內。
以前他也做過許多決斷,但從未有今日這般刺激,更讓他嘗到了“權力”的甜頭。
顛倒黑白,操控陰陽的感覺,實在令朱景源著迷,這是循規蹈矩不可能感受到的。
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當快感消失之後,朱景源又被惶恐籠罩,隻因今日之事太過離譜。
他很擔心朝中風評驟變,更擔心被皇帝老爹看穿把戲,到時候他會死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