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請君入甕,也有寸步難行。
離彆又相聚,相聚又分離。
有些人相遇隻在擦肩,有些人轉身就是一生的執念。
你是我的心頭最為長久的月,我是你漫漫人生裡璀璨的星河。
你是我的未來,我是你的曾經。
你是我的回憶,也是我的舊夢。
更是我的半生。
盛夏日向來炎熱,尤其是內陸少雨的城市,就更加顯得乾燥且悶熱。
隻有躲在空調房裡,才覺得舒適,外麵的溫度,有讓人寸步難行的感覺。
院子裡的石榴花早就謝完了,喇叭似的石榴和無花果都在膨脹,好像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熟了。
這段時間楊好的肚子越來越大,楊飛就時常休息在家,給她和南箏做飯吃。
因為南箏做飯的手藝一般,並且也不太做飯,家裡專門請了不同的保姆阿姨負責做飯和搞衛生。
不過不住家,隻有固定的時間才過來。
因為楊好懷孕,最近太挑嘴,實在是吃不慣保姆阿姨做的飯,說還是想吃吃楊飛做的,於是,楊飛又有種回到楊好小時候的感覺了。
秦家現在做飯的保姆阿姨,他們已經用了好幾年。
他們怕保姆阿姨難堪,也還特意解釋了,說楊好不是安市人,吃不慣也正常,最近活不用乾,工資照樣開,就先給保姆阿姨放個長假,讓她休息了。
楊好總想吃家鄉菜和雲城菜,楊飛就變著法花樣的給她做。
到底是他養在心尖上的獨生女,疼得不行。
秦明山雖然給楊飛安排了工作,但其實就是掛個職位,特彆的清閒。
他覺得楊飛的半生,吃了太多苦,就根本不想再讓他辛苦。
於是,這段時間裡,因為楊好挑嘴,所以楊飛去工作的時間,就成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楊飛看著肚子日漸變大的楊好,總是想起曹豔豔,因為楊好,長得實在是很像曹豔豔。
楊飛認識曹豔豔的時候,他二十三歲,曹豔豔二十歲。
他是在一次外出的路上,偶然遇見曹豔豔的。
那時候的曹豔豔,渾身臟兮兮的,像一個乞丐一樣。
當然,她也的確是一個乞丐。
楊飛在大雨如注的路邊遇到她,餓的頭昏眼花的曹豔豔聲音微弱的說:大哥,行行好,給口飯吃吃吧。
那個時候,楊飛的腿還是正常的。
他也很窮,但還是帶曹豔豔去吃了頓飯,他覺得她很可憐。
那家店本來是不接乞丐的,但是因為大雨天,生意實在是太差,所以也就沒有阻攔。
飯店裡沒有其他客人,路上也沒什麼人。
臟兮兮的雨水混合著泥土,肆意梗流。
楊飛給曹豔豔點了一碗麵,他自己也吃了一碗麵。
他們兩個人坐下一張桌子前,一邊沉默的吃,一邊時不時看向外麵的大雨。
天氣濕冷,吃飽飯後,楊飛準備走了,沒想到,曹豔豔跟在他的身後。
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楊飛走了一會兒,有些無奈,就回頭看著曹豔豔說:你跟著我乾什麼?
曹豔豔抬起眼,眼神如春水,說道:大哥,你行行好,帶我走吧。
楊飛沉默著,沒說話。
曹豔豔眼角的淚水滑下來,混合著雨水,她又說:我爸媽都沒了,我沒有親人,我的腿又這個樣子,我自己一個人,是會死的,我不想起,我求你行行好,帶我走吧,做牛做馬都行。
楊飛聽到這些話,皺起眉頭,大雨中,曹豔豔也看得清他的表情。
見楊飛無動於衷,曹豔豔又說:我會乾活,我也能吃苦,我能給你當老婆。
楊飛沒忍住,笑了一聲。
曹豔豔見他有所動,就繼續說道:你是好人,我願意給你做老婆,給你生兒育女,不求大富大貴,日子隨便過過都行。
那一刻,說沒有心動,當然是假的。
二十三歲還沒有老婆的楊飛,在山村,當然是個特殊的存在。
不是他不想要老婆,而是他們家裡太窮了,女孩子又少,他沒有父親,母親身體又不好,自己也沒上過多少學,家裡又是鄉村數一數二的貧窮,長得又一般,誰會嫁給他。
他也覺得,自己負不起養老婆孩子的責任,就隻想孑然一身,跟著楊圓隨便過過日子算了。
那時候,時不時會有村裡的人,從外地買來老婆,或者騙來老婆。
可是楊飛不想做那樣的事兒,他的母親是個好人,把他教的挺好的。
家裡雖然窮,但是三觀很正,也沒有被那些鄰居們影響。
那一天的楊飛,本來是想拒絕曹豔豔的,他覺得,自己不娶老婆,不生孩子是可以的。
他這麼窮,給不了老婆孩子好日子。
可是,看著衣衫襤褸,一瘸一拐的,站在雨中幾乎哀求的說話的,可憐又絕望的曹豔豔,他最終還是不忍心。
於是,他把她帶走了,帶回了自己的家。
就這樣,曹豔豔以孤兒的身份去到鄉村裡,嫁給了楊飛。
簡單的婚禮過後,兩個人就算是夫妻了,婚後,曹豔豔對楊飛倒是一片真心,楊飛對她同樣也是。
不是驚濤駭浪的甜蜜經曆才是愛情,平平淡淡如白開水同樣也是。
楊飛從未問過曹豔豔的家人,她不提,他也就不問。
至於她和不和自己過,過多久,會不會給他生孩子,兩個人能做多久的夫妻,楊飛並不在意,也不糾結。
他覺得,一切看天意就好。
她想怎樣就怎樣,他覺得曹豔豔挺苦的,他不想為難她。
沒想到,曹豔豔倒是心態很好,在那樣貧窮的日子裡,甚至還過得挺幸福。
她會計劃生活,計劃生孩子,計劃孩子的未來…
李卓是突然出現在李家的,這種情況下,楊飛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
李卓出現在李家後的一個月,曹豔豔懷孕了。
曹豔豔嫁過去後,因為性格孤僻,所以並不怎麼和鄰居們來往,但是鄰居們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
曹豔豔喜歡鄉村的風景,但是並不喜歡那裡的人,不喜歡他們做事的方式,和炸裂的三觀。
她之所以能堅持留在那裡,是因為楊飛給了她新的生活,給了她新的希望。
對於前去串門的,懷著好意,或者不懷好意的鄰居,她總是能不見,就不見。
實在抹不開麵子見了,就敷衍敷衍算了。
嫁給楊飛的第三年,曹豔豔生了一個女嬰。
女嬰很瘦弱,也很可愛。
楊圓和楊飛,給這個女嬰取名楊好,希望她能什麼都好,以後過上好的日子。
楊好出生後,李卓的母親也懷孕了,不過懷孕不到四個月,就自然流產了。
那一天,曹豔豔自然是聽到了李卓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她隻是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假裝自己聽不見。
曹豔豔識得一些字,她對於貧瘠山村,以及未來,唯一的希冀,就是自己的女兒和丈夫。
曹豔豔本來是想再給楊飛生個兒子的,不過楊飛說:豔豔,你自己身體也不是很好,何況生好好的時候,吃了那麼多苦,這樣的路,你不用再走一遍,畢竟,你已經夠苦了。
楊圓也勸阻她說:豔豔,我們家不重男輕女,也不像人家古代的皇帝,有江山皇位要繼承,不是非必要生兒子的,兒子女兒都一樣,你放寬心,我們有好好就可以了。
聽到老公婆婆這麼說,曹豔豔自然是開心的,一個是她確實是不想再生了,二是覺得,他們能這樣對自己好,自己也算是有幸福的。
隻不過,那些年裡,她也時不時的會給楊飛和楊圓抱怨,說村裡的人怎麼能那樣,怎麼能做違法的事兒…
至於村裡人的陰陽怪氣,踩高捧低,虛情假意,她已經習慣了。
畢竟,她從小也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
她想…或許人心就是自私,不是所有人都有美好的品質和道德。
她垂頭喪氣,她無能為力。
她耳機裡是《梨園驚夢》:
何顧悲涼驚夢
恍千年滄海一瞬
梨園深噯未儘
誰唱罷文姬歸漢又溫存
孤燈 依然留夢
長袖善舞傾城
隻為博君傲平生
我經年未滅思情
故月 寒亭
霜冷 淚自行
候你天明 終究是空等
還憶 故時相逢
淚眼幾度朦朧
誰在唱儘負心人
未了故日一片心
未缺舊時情
虞姬一謝難留花中魂
又幾日 霜染楓林
攜手踏歸舊江蓬
故時難逢 今朝何堪尋
情到恨時成空
為何難解故人真心
血汙華裳淚染塵
一日相思兩關情
為君蹁躚舞儘 離心
征程故人聽
霜雨秋風伴孤燈
獨舞淒涼難留君影
恍然如昨似夢 今相逢 何恨
病房裡有花香,窗外是一片色彩斑斕的矢車菊。
沈玨和Dell坐在沙發上,聊起來最近的設計的時候,林芷和林芮在開心的玩遊戲。
從林芷十四歲的夏天見到林芷,這麼多年過去,她覺得,林芮真是個幸運的孩子。
她在父母的愛意中出生長大,被父母兩邊的所有人寵愛。
即使後來林風和Balle分開,也沒有對林芮造成絲毫的傷害。
Dell對林芮,與蘇於歸對林芷一樣,都是視如己出。
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絲毫都不偏心。
Balle正在開心的喝湯,一邊喝一邊眉飛色舞的開心誇獎。
這是蘇家的廚師特意燉的,因為Balle和林芮都挺喜歡吃中餐,所以Dell家裡,也專門請了華人廚師。
手藝也挺好的,不過Balle覺得,沒有蘇家那兩個廚師的手藝好。
所以自己家廚師休假的日子,她時常過去蹭飯。
當初蘇子衿蘇於歸一家到了紐約,很快就和林風取得了聯係,並且和Balle一家人見了麵。
那時候,Balle懷孕上學,生子結婚讀書三不誤,畢竟也二十六歲了,心態很好。
她與蘇子衿一見如故,也對蘇灝倍感心疼,那時候的蘇灝還時常摸她的肚子,叫她嬸嬸。後來林風一家三口回國,也時常返回美國去看望蘇子衿他們,和Balle的家人。
所以這麼多年來,蘇家和Balle,其實非常的熟悉,就像一家人一樣。
蘇子衿討厭林家人,但是對林風一直很喜歡。
蘇於歸也是一樣,很欣賞林風。
於是,幾個孩子們一起長大,也都過的挺開心的。
Balle喝湯喝的很香,一邊喝還一邊說“好喝,我明天還要喝。”
林芷噗嗤一笑,伸手接過碗,說道“那我天天給你送。”
Balle連忙阻攔“讓凱迪去拿,ogoo。”
英語混雜漢語,雖然很流利,但是沈玨差點沒憋住。
他又忍了忍,Dell用德語說道“你想笑就笑,不用忍著,哈哈哈。”
沈玨這才終於笑出來。
林芷把東西收拾好“你要習慣,我們這一堆人,漢語英語德語法語一頓亂燉…”
沈玨揚著眉毛,誇獎道“挺好,會這麼多語言。”
隻見Balle哼著歌,說道“那還是小芷會的多,我隻會英語,漢語,以及蹩腳的德語和法語,她更流利,隨機切換。”
Dell吃著冰激淩,說道“Suli是個聰明努力的女孩子,可你不是,你是聰明努力的女孩子的媽媽和嬸嬸。”
Balle直接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在病房裡聊的開心,就用漢語英語德語法語來了個亂燉,一頓狂聊天。
結果果然,是林芷和沈玨的語言能力更強。
Dell和Balle旗鼓相當,最差的當然是有年齡劣勢的林芮。
暴雨如瀑布一樣傾瀉,把天地都打濕。
路上行人和車輛,非常的擁擠,不過站在高處,也看不到。
王柏抱著一杯咖啡,一口氣喝完,然後捏了捏太陽穴。
收到沈玨發來的幾條消息。
於是,他打開了購票軟件,看起了機票。
表情很嚴肅,也帶著一些淡然。
然後,他看向坐在沙發上,麵色冷峻的袁博一。
他手指敲了敲桌麵,說道“你說,你保持這個表情姿勢,都半個多小時了,你是蠟像嗎?”
袁博一聽罷,立刻換了個姿勢和表情,但是沒敢說話。
王柏起身,把咖啡杯扔進垃圾桶“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以為你被迫引咎辭職了,這事兒就了了?想的美。”
說罷,他看向袁博一,嘲笑道“你也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工作履曆也漂亮,怎麼,這次做炮灰,做的挺好啊。你倒是不愁下崗,可是,後麵還是有麻煩的,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這些話,都隻說了一半,而且含糊其辭的。
袁博一不是傻逼,自然是聽得懂。
他從進了這裡開始,就如坐針氈。
他本來打算去上城的,或者直接出國,不再摻和。
可是,他也知道,他麵臨的問題也很多。
這是他那晚,當沈玨質問他牛奶問題的時候,他就想的到的。
可是,無端消失的監控和無端出現的吃了藥的貓,都把他引入了一個僵局。
他像是甕裡的縮頭烏龜一樣,四處都是牆壁…
更何況,那兩杯牛奶裡的東西,以及那些水果上的東西…
饒是見慣了大場麵,他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現在,過了這麼多天,這口涼氣依然在…
天上沒有掉餡餅,隻掉了一口黑鍋砸在他的頭上。
王柏看著他閃爍難言的眼神,以及頭頂如豆的汗水,就知道自己的招數有用。
於是,他換了個計謀。
他輕輕的,拍了拍袁博一的肩膀“放心,我們公司很大,容得下你這尊小佛,也能給你一個軀殼。”
袁博一吸了口氣,解釋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王柏勾起嘴角,笑裡藏刀的看著他“我當然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最好,否則啊,結果是什麼,還真是未可知。”
袁博一又吸了口氣,繼續表態“我唯王哥馬首是瞻。”
王柏打了個響指,表示滿意“好了,不用糾結,也不用擔心,你是辭職以後才換工作的,更何況,你是無辜的,再何況,你是被逼無奈的。”
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笑著說道“我們這棵樹,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過來乘涼的,不過,我也知道你這個人,我也願意幫你,度過這個難關…”
“畢竟,我可不是有些蠢貨。”王柏從下巴摸上了鼻子,給袁博一拿了張濕紙巾。
袁博一一邊擦汗水,一邊認真的說“我相信您,也相信,相信…”
“相信我,才是最好的結果,畢竟,我這麼的,運籌帷幄。”王柏也幫他擦了擦汗,輕輕的轉了轉脖子。
然後,遞給他一杯咖啡“喝吧,一會兒買票,準備去巴黎,帶你登上國際舞台,以我秘書的身份。”
王柏說完,笑裡藏刀的表情徹底消失。
如果狗七七在,就會說:好吧老王,還是你牛,你會說話。
然後王柏會說:沈總給的思路,還幫我組織了一些語言,我隻需要潤色和表演即可。
然後七七就會說:好吧,還是我主人牛。
然後王柏會說:沈總當然是牛的,可我也很牛的好吧,這麼多年特助不是白當的。
當然,此時此刻的七七,正蹲在陳綰言的腳邊,聽她絮絮念叨:小六小的時候,可真是好看…
小六趴在地上,看著院子裡的一隻白色蝴蝶。
它很安靜,像小時候一樣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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