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倔強的從床上下來,顫顫巍巍的拄著拐杖,一步一挪的往廁所走去。我急忙攙扶了上去,好不容易解決完之後,嶽父這才靠在床上唉聲歎氣道:
“小峰啊,我王慶懷沒福氣,做不成你嶽父了。”
說完,落寞的樣子,讓人頓感悲涼。
當我想開口的時候,老頭抬手阻止了我。
他說話不太利索,好在病情不太嚴重,至少能說,就是說不快:“小峰,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我沒臉求你原諒王琳,更沒臉求你原諒我們家。我就是想童童,我……唉……”
“童童這段時間一直跟著我在羊城生活。最近是期末考試,我才帶她回到了京城。
之後幾個月,她會住在京城,您想看,隨時隨地都能看。她體質不是很好,最近一直在做體育鍛煉。我給她休學了一年,她上學太早,有些跟不上。
不如讓她休學,一方麵可以穩固一下基礎,另外一方麵可以鍛煉身體,好讓她更加開朗些。”
“這樣也好。王琳和她奶奶對童童太嚴厲了,五歲就上小學,太過了。我不是說親家母,你媽是專業的,再說童童是她親孫女,不會害她。隻是孩子太苦了。”
“這段時間她在京城,我讓她多來跟您親近。我……對不起,我沒有經營好我的家,讓你失望了。”
“你能來,就已經說明當初我沒有看錯人,王琳也沒有看錯人。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不是你的原因。不得不說,你們家的門風真的讓我大吃一驚,說實在的,直到如今我才發現是我們王家高攀了你們家。
書香門第的底蘊,比不得我們這些人,有情有義。
王琳她是個沒福氣的人,不知道珍惜,我也不屑說她。你能在離婚後帶著妞妞,我就知道你的想法,就是讓妞妞受到最少的傷害。有遠見,有格局,妞妞跟著你我很放心。”
停頓了一會兒,前嶽父開口問:
“不過小峰,我很不解,當初你完全有機會去從政,你的家世很好,可以在仕途上給你很大的幫助。如果從政,會有很高的成就。
你做事果斷且不說,能力也非常出眾。有原則,卻不乏變通,你這樣的性子,在官場會如魚得水的。為何沒有從政呢?”
“這個問題……”
我想了想才開口道:“太慢了。”
“我不是沒想過從政,隻是我考慮過機會不大。從政需要漫長的蟄伏,排資論輩且不說,等到我嶄露頭角的時候,估計已經四十歲了。
而且,我要是表現出太強的能力,槍打出頭鳥。要是能力不夠,即便走上了位置,也不過是他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即便我家裡有點老一輩關係,但都是兩代人的關係了,我父母那裡能幫上忙,但落在我身上的恐怕真就不多了。您老是官場上做了一輩子官的,你應該看過不少有野心的人,最後結果都不太好。
從政需要資源,我家的資源說白了,就比普通家庭強一點。甚至連我順利在四十歲前做到處級乾部都是個未知數。
在沒有貴人提攜的前提下,我看不到太久遠的未來和希望。
而且我從政,家裡的收入也不足以長期保持高質量生活水平。家要發展,就不得不有一個人站出來,成為成功的商人,讓其他人至少在物質生活上沒有後顧之憂。
這一點王琳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從小漂亮的女孩,成長的環境中,聽到的都是好話和恭維的話。
且不說說話人的目的,就是女孩本身,就會失去太多對人的判斷,且自尊心要比普通人強一些。經商,說白了,就是人情世故。肯低下頭的不一定成功,但是連低下頭都做不到的人,肯定不會成功。”
“我就好奇,你會怎麼看官場?”
“本心,本性,本我。本心就是初心,初入官場的年輕氣盛,往往擁有足夠的闖勁,但缺少經驗,幾次打擊之下,就會心灰意冷。初心不變的人,才能走的遠,走的穩當;
本性就很難說了,也許是堅持,也許是人承受挫折的強度和人麵對挫折的韌性;
本我算是玄學了,我們生活在社會上,在職場,在家庭,在朋友之間,哪一種樣子是真正的我,或者說哪一種樣子最舒坦,我們就會在獲得成功中不斷的展露本我。在官場,我怕自己守不住底線和初心,就沒有選擇進入官場。”
我頓了頓道:“正所謂,肉眼看世界,全是名利;天眼看世界,無儘輪回;法眼看世界,皆是因果;慧眼看世界,皆是人心;佛眼看世界,都是慈悲。
人不能沒有慈悲之心,也不能沒有金剛之怒,可在一文不值的時候,我們皆是生活在名利世界,都差不多。說白了,官場在一定級彆以上,才能是官場,在此之前,我們都是為了生存下去的碎銀幾兩而已。”
我的解釋看似雲山霧罩的,但對做了幾十年官員的嶽父來說,是最好的解釋。
做官,大部分時候都是如此。
看似毫無關聯,卻足以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明白了。
我的悟性本來就很好,加上經曆也不少,讓我的人生感悟一套接著一套,不能說悟透了人生,但也不至於讓人聽著淺薄,反而經常會發人省醒。至少這套說辭,要比陳峰強了不知道多少。
這樣的回答讓嶽父不僅僅高看了好幾眼,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悟性如此高。
如果做官的話,應該比他要有前途。
但也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我說的,做官太慢了。
四十歲處級乾部是紅線,是升到部級乾部的紅線,五十歲正廳級乾部要是沒有夠著,這輩子就止步於此了。
相比做生意,隻要把生意做大,蛋糕做大,機會和人情就會蜂擁而來。
確實要容易很多。
做官,真的是五年一個坎,根本就不帶停歇的。
就如我說的那樣,除非在外地基層做官,處級乾部,做到縣委書記真的是一方的土皇帝般的人物。
可是在京城,處級乾部多如牛毛,放個屁都不帶響的。
想要過好,想要給家庭帶來巨大的改變,至少已經是五十歲以後的事了。
加上層層的篩選,能夠做到這一步的,鳳毛麟角。
你要有足夠的堅持,也要足夠的無恥,首先得是個機會主義者,同時還具備極大的勇氣和足夠無恥,才能在如此眾多的競爭對手之中脫穎而出,獲得那個萬中無一的機會。
更要命的是,你周圍的競爭對手並不比你差。
這一點,嶽父王慶懷應該深有體會。
“是啊!難。做生意也難吧?”
“比做官好些,不用苦熬著,看到希望的時候也多。對了,那個人,逍遙不了幾天了。”
“哦?”
王慶懷不是沒想過對郭剛動手,可惜一來他已經退休;二來,公檢法他也沒有太多朋友,管不上,時間上太倉促,已經沒有他布局的機會了。
我點頭道:“他是個做事不管不顧且沒有背景的人,這樣肆無忌憚的人,隻要惹上個他無法惹得起的人,基本上就剩下兩條路,死或是坐牢。不過這次他遇到的人是個老家的死仇,估計得死。以後王琳不會再遭到他的騷擾。”
畢竟是做了一輩子官的人,王慶懷不用我把話說開,就能明白郭剛倒黴,肯定我在背地裡給這幾個小子做局,將人給套進去了。
做生意嘛,有賠有賺,就是運氣不好,太貪心了,做了一個自己兜不住的生意,落下了幾千萬的饑荒。這樣局非常好用,也很容易讓對方進去。畢竟人心貪婪,麵對利益的時候,勇氣會比平日裡大很多。
不過他接連說了三句:
“好,好好!”
“這樣我就放心了。”王慶懷自然明白這人倒黴,都是我動的手腳。害人,有時候隻要把人捧起來,他們自己就會摔下去,根本就不用我動手。這樣做毫無隱患,也不會有任何法律問題。
還有就是,他們落得如此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小峰,謝謝你。”王慶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即便再痛恨王琳的不知廉恥,也接受不了王琳出軌的視頻滿天下的傳播。
真要是有那麼一天,他恐怕得被活活氣死。
而這個隱患,在他中風之後,一直縈繞在他心頭。聽到我已經解決了麻煩,他這才卸下了心頭那塊最重的石頭。
王慶懷對郭剛恨之入骨,甚至要比王琳都要痛恨,因為這個人不僅僅破壞了他後半生的精神寄托,甚至毀掉了兩個大家庭的幸福,卻像沒事人似的還敢來威脅王琳,敲詐錢財。
隻不過他沒有機會下手。
王琳想要度過這次風波,隻能讓郭剛在王琳的醜事在我們兩個家庭裡曝光後,還沒有在外流傳開來前,就安排這個人去死。
郭剛盯上王琳的不僅僅是她的身體,還有錢。
也就是王琳的離婚財產。
這筆錢即便他沒有得到確切的數字,但是幾千萬,大幾千萬的財富,對於如今的購買力來說,完全能讓人一輩子過上富足的生活。
同樣也是大部分人一輩子都無法掙到的錢。
甭管是四千萬,還是五千萬。
哪怕二十年後,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足以測試出人性最卑劣的陰暗麵。
對於一個沒有任何道德底線,且做事毫無顧忌的人,在沒有榨乾王琳所有的財富之前,讓他乖乖的放棄,簡直不可能。
幾千萬的財產,就算是在銀行裡見慣了大錢的銀行職員,也會按捺不住內心的貪婪。尤其是郭剛這樣毫無底線,沒有道德約束的人,更是會肆無忌憚。
嶽父王慶懷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讓我和王琳複合的話,主要是沒臉說。
王琳和幾個男人有染,不管原因如何,在所有人的觀念裡,她都不會是個好女人,更不要說是個合格的妻子和好母親了。
甭管她的墮落是自甘墮落還是被人下套,王琳將她最重要的尊嚴毀掉了,而且以後恐怕也無法撿起來。
汙點之所以是汙點,因為永遠洗不掉。
就在我們閒聊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聽的那一刻,傳來老鬼公鴨似的嗓音:
“陳總,郭剛廢了,他回到老家就被他姐夫關起來之後,挑斷了手筋和腳筋,眼睛被刺瞎,舌頭也被割掉了,身上的那個玩意也被切了,現在被警察解救了出來。
不過監獄不收這樣的人,送去了他老家的一家精神病院裡。照片和地址我會發給你。”
聽到這裡,我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郭剛的姐夫是個狠人。
也對,如果我是郭剛的姐夫,被欺負成這樣,恐怕也不會讓這一家人好過。
郭剛手腳全斷,身上的器官也被弄壞了不少,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即便活著,這個人也沒有了任何威脅。
我也不想跑到郭剛麵前說一遍當初在他麵前說過的話:你讓我妻離子散,我要你家破人亡,之類的話。
像個反派似的,展示著可以將人隨手覆滅的優越感。
我沒這麼無聊,也沒有這份閒情逸致。
老鬼繼續道:“郭剛和他姐姐的醜事被發到了網上。
前天,他父母在家自殺,連帶著他們生下的孽種都死了。
她姐姐瘋了,姐弟倆倒是在精神病院聚齊了。接下來我會將郭剛的手機,還有電子設備帶來當您的麵銷毀,這件委托到時候就結束了。”
“我知道,人先不要撤,錢之後打給你。”
“陳總,客氣了。”
又是三條人命,我心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輕鬆。
郭剛和他姐姐,恐怕以後活著比死了都要慘。
放下電話的那一刻,我平靜的對前嶽父王慶懷道:“最後一個麻煩也解決了。”
至此,王琳出軌的麻煩徹底解決了。
一家,戶口本銷毀了。
一家,戶口本有沒有已經沒用了。
還有一家,死了個人渣,卻被沾上一輩子還不清的債務。
忽然間,我感覺自己下手有點狠了。
我離開後,傍晚楚萍回到病房,見丈夫平靜的躺在了病床上,好奇道:“小峰呢?”
“他走了。”
“走了,沒說什麼時候過來?”
“不會再來了,他出現在病房裡,是我們兩家最後的情誼,他走了,也是我們兩家最後的體麵罷了。有時候,人離開,不需要說一句告彆,但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彆離。彆說了,我累了,你也忙裡忙外的累了,等過段日子,我出院後直接去乾休所。”
“家呢?”
楚萍臉色蒼白。
“沒有家了。”
王慶懷卷著被子,背對著自己的老伴,冷冷道。眼眶裡,都是渾濁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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