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沒有交通工具,接下來的路兩人隻能腿兒著走,不過比起走山路的時候,現在的狀況明顯好很多。
就是晚上的時候稍微難過一點——司馬鈺從來都沒考慮過露營的情況。其實這也不怪她的,誰能想到出個門還得睡在野外呢?彆說【人界】了,就算是【鬼界】也有不少旅館的,根本就想不到還有露宿街頭這種情況。
唯一讓她感覺可以接受的,就是食物和水的問題解決了。附近的樹上有不少不知名的果子,司馬鈺不認識,但時幽對這些卻很熟悉,她摘了不少回來,起碼吃飯不成問題了。
路上,司馬鈺還突發奇想,打算從小河中抓一條魚嘗嘗,不過時幽的一番話卻讓她放棄了這個打算——
“沒有調料的情況下,這些生鮮可都是很腥的,你確定能接受?”
“……說得好像你吃過一樣。”司馬鈺吞了口口水,看著小河中時不時跳出水麵的肥美大魚,有些不甘心地往後縮了縮。
“吃過,而且永遠都不想再吃了。”令她意外的是,時幽竟然真的回答了。
“幽大姐。”
“……嗯。”時幽並不喜歡這個稱呼,不過也無所謂,隨她去好了。
“你之前……到底是做什麼的?”剛剛入夜,而且是陌生的地方,司馬鈺失眠了。晚上趕路不是個好主意,因為【仙界】也是有著各種本土野獸的,雖然那些野獸的性子都很平和,但闖入它們領地的話,一樣有被攻擊的可能。
反正也睡不著,她對時幽的身份實在是太好奇了——她是【百鬼眾】的【幽大人】,也是【望海酒店】袁力森的首席秘書,和【人界】中各個山頭的許多【大妖】都談過生意,甚至連穆小雅都算在內了。
除了這些之外,時幽甚至能以【鬼】的身份直接進入【仙界】,甚至沒有任何違和感,也不曾見到她有虛弱的樣子,隻是偶爾會露出一些痛苦的表情,吃藥的量也比平時多了一些而已——要知道,就連宇文詩這種【羽靈】級彆的都不敢來【仙界】的,就算時幽的實力在【七聖】之上,也不可能堅持這麼久。
這個女人身上充滿了謎團,讓司馬鈺不禁想要更了解一些。
“……之前?”時幽抽了口煙——她平時基本不抽煙的,這次帶著煙出來不為彆的,隻是想讓身上的疼痛好受一點——她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這樣平靜,事實上,【靈氣】與【鬼氣】的衝突給她帶來了仿佛身體快被撕裂的痛楚,隻是這兩千四百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痛楚,這才能在表麵上維持住自己的體麵。
這種痛楚,猶如淩遲。
“活著的時候,還是死了以後的事?”時幽隨口回了一句,她想借著說話來轉移一些注意力。
“……活著的時候?”司馬鈺嘗試著問道。
“活著的時候啊……”時幽用力吸了一口煙,隨著煙霧的吐出,身體的疼痛稍微緩和了一點點,“……最開始的時候,我不過散仙一個,四處旅行,居無定所,平時依靠賣一些獨門丹藥以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嗬……說好聽一點是散仙,其實就和凡間的流浪漢一樣,走到哪算到哪,得過且過,也沒有什麼固定的目標。”
“後來……一個大戶人家看上了我的煉丹技術,將我招為了門客,從此便在那裡生活了下來。那一年,我才十六歲。已經在【仙界】離家獨自漂泊了五年——我生在煉丹世家,家門有個規矩,孩子過了十歲以後,就要獨自去外麵闖蕩一段時間,和【人界】不同,【仙界】裡麵很和平,每個人都很友善的,所以並不會擔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在那裡的生活很平靜,雖然索然無味,但也比居無定所要稍微強一些,起碼下雨的時候不用擔心沒處躲。直到某一天在煉丹的時候,一個小丫頭進了我的丹坊,她什麼話也不說,隻是站在一邊看我磨藥、配藥、煉丹。當時我在府上也就不到十年,平時也很少出門,許多人都沒見過——這個小丫頭也是一樣。她一待就是一天,從不來打擾我。”
“直到幾天之後,我才知道那個小丫頭是我們夫人的獨女,夫人生了五個兒子,就想要一個女兒。在生下那個小丫頭之後,夫人的身體就一直不怎麼好,這也是為何將我招為門客的原因——在我進府中之前,老爺已經求了十幾年的丹藥,卻都沒什麼效果。我的丹藥雖然不出彩,但對調理身體與【靈氣】的恢複方麵卻很有效果,府上的老爺讓我照顧好夫人的身體,我的丹藥也確實有了效果,這十年間夫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老爺也奉我如上賓。”
“就這樣又過了十幾年,那個小丫頭長大了——這十幾年間,她似乎知道了是我調理好夫人身體這件事,因此對我格外親近,平時從哥哥們哪裡拿到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來與我分享。我看著大小姐從一個嬌蠻人性的小丫頭慢慢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我和大小姐走得很近,近到就連她那幾個哥哥都十分嫉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大小姐形影不離,除了給夫人煉丹之外,幾乎每時每刻都待在一起。大小姐的身體並不好,和夫人一個毛病,天生身子骨就很弱,不過有我的丹藥在,這些也並不是什麼問題。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大小姐的年紀比我還大一歲,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所以一開始才像個小丫頭一樣。一直到後來經過我的丹藥調理,身體才慢慢成長起來。”
“就這樣,我們一起度過了上千年的歲月——你知道的,對【仙】來說,壽命什麼的根本就沒人在意過,因為【仙界】的【靈氣】足夠讓這裡的居民永遠地活下去,所有的【仙】都隻記得自己的生日而已,極少有人記得自己活了多少歲。在這段時間中,我和大小姐成為了彼此之間最親密的存在。”
說到這,時幽的嘴角微微翹起了一些——大概那些年的生活確實很快樂吧。當然,也是有一些令人不爽的回憶的,比如大小姐的那位近乎全能的【表哥】,每次想到那個男人,時幽就想揍他一頓——敢搶走大小姐的心?問過我時幽了沒?!
當然,這些事她並沒有和司馬鈺說,實在是太沒個大人樣了。
“……後來呢?”司馬鈺沒想到時幽以前真的是個【仙】,更沒想到她就是出生在【仙界】的——之前她一直以為時幽是修煉成仙的,因為穆小雅曾和她說過,【仙界】的人數很稀少,那邊很少有新生兒出生,有時候數百年才有幾個而已。像時幽這樣一出生就是【仙】的,實力不知道要比修煉上去的高出多少倍。
畢竟【修士】和【妖】們要經過辛苦的修煉才能成為【仙】,雖然成仙的條件並不限製在實力,哪怕一個廚子做到極致了也是能夠成仙的,屬於條條大路通羅馬了;但時幽這種一出生就在【羅馬】的卻和這些修煉上去的人有本質的不同。
畢竟雙方的起點就不一樣。
“後來……”時幽的目光暗淡了下來,表情也逐漸變得悲傷起來,“……後來那戶人家遭仇家陷害,府中上上下下全都被趕出了【仙界】,變成了凡人。當時我因為出門去【人界】替大小姐辦一些事情,因此錯過了這件事,等我回來的時候……府中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在得知事情的經過以後,我去【人界】想要尋找大小姐,哪怕是變成凡人也無所謂,隻要能和大小姐在一起,就算進入輪回又如何。我找了她很久很久,直到我看到一具趴在一塊簡易墓碑前、已經化作白骨的大小姐的時候,我才知道做什麼都沒用了。”
“那個墳墓是大小姐女兒的,她在死前埋葬了自己的女兒,自己也絕命於墓前。”時幽輕輕歎了口氣,直到現在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她還是會感覺心如刀割。與這種痛楚比起來,身體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麼。
“不過我沒有放棄。”說到這的時候,時幽的怨氣再次開始散發——司馬鈺感覺得出來,在這段路上,每接近【仙界】一點,時幽的怨氣就更重一分,那種令人膽寒的仇恨幾乎有了實體,如鬼魂一般纏繞在她的周圍,“我在大小姐的屍骨麵前使用了【仙界】的一種【禁咒】,將自己活著變成了【鬼】——我是【仙】,【仙】是無法進入【鬼界】的,不然體內的【靈氣】隻會讓看守【鬼門關】的鬼差把我趕出去。不過這樣做的代價……就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著,時幽閉上了眼睛,從她身後升騰起了鬼魂時的模樣——鎖骨以下儘是白骨,僅有鎖骨以上的部分還留著她原本的樣貌。在鎖骨的部分,【靈氣】與【鬼氣】不斷對抗,將僅剩的這點人形的部分腐蝕又修複,仿佛有許多蟲子在噬咬一般
“我從出生開始就是【仙】,【鬼氣】不斷腐蝕我的靈體,無法湮滅的【靈氣】又在不斷修複它,這讓我無時不刻不在承受令人發狂的疼痛。”
“就這樣,我成為了仙不仙、鬼不鬼的存在。”時幽的靈體回到了身體中,她的眼睛再次睜開。司馬鈺有些同情地看著她——天知道這個女人是如何忍耐下去的。
看來那位【大小姐】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吧。
“剛開始的那幾年,想要直接魂飛魄散的想法在我的腦袋裡重複了不下一萬遍。直到後來在【第十九層地獄】邊緣見到大小姐的時候,我覺得這些痛苦都是值得的。”
“我終於……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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