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封印進【白羽聖石】以來,鐘秋還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
上一次,還是在兩千四百年前,她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的時候。當時的她思考了很久,最終心灰意冷,決定在最後的戰鬥中不再抵抗,被封印進【白羽聖石】。
——是的,當年她是知道駱青他們的計劃的,畢竟【大封印術】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場地也很大,而且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當時自己距離【仙宮】隻有一步之遙,隻要打下了那座城,三界就徹底屬於【鬼魔靈】了。
當時的自己,和現在一樣迷茫。
她隻會殺人,不會救人,腰間的【法器】——【落仙笛】也隻能治療血肉,無法醫治靈體,【噬魂牙】摧毀的就是靈體,對此她毫無辦法。
鐘秋已經嘗試了自己會的所有【鬼咒】,唯有【離魂咒】和【困靈咒】可以暫時減緩一下靈體被腐蝕的速度——【離魂咒】的運作原理是將目標的靈魂從身體裡轉移出來,再用【困靈咒】使其保持現狀,停止被【噬魂咒】侵蝕。
隻不過靈體是不能離開身體太長時間的,不然二者就會完全脫離,一旦身體長時間沒有靈魂存在,司馬鈺的【身體】同樣會死亡。
靈魂離體的最長時間限製為七天,如果七天她找不到解決【噬魂咒】的辦法,那司馬鈺就會變成一個【鬼】。而屆時,除非將她的靈魂永遠用【困靈咒】鎖住,否則一旦解開,【噬魂咒】就會繼續侵蝕,直到將她的靈魂徹底消除。
她是【半妖】,而且太年輕了,還有大好的年華。
絕不可以讓這種事發生。
想著,鐘秋從腰間摘下了一個掛飾,掛飾漸漸變成了一個壇子的形狀——這是曾經【鬼界】的秘寶之一,【聚魂棺】,功效是可以保護靈體不受外界能量的乾擾、儘可能地保持靈體的純淨與穩定——小心地將司馬鈺的靈魂放在【聚魂棺】中,鐘秋慢慢起身,走到了奚連帛的身邊。
奚連帛被撞飛出去很遠,碩大的身軀一直落在了後院。鐘秋踏著虛空從牆上的洞口走出去,每走一步,身上的危險氣息就增加一分,直到走到奚連帛身邊的時候,她給人的感覺已經徹底回到了駱青熟悉的那個【鬼魔靈】。
冷酷,強大,充滿著危險的進攻性。
“朕問一句,你回答一句,這關係到三界,你最好不要和朕耍花招。”鐘秋俯視著狼頭,每個字都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奚連帛其實沒啥事,就是斷了兩顆牙。駱青隻是撞開了他,這家夥皮糙肉厚的,除了內臟受到了些震動之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
此時麵對著【鬼魔靈】,他終於確定之前這女人絕對是在和自己鬨著玩了——如果剛剛她是帶著現在這樣的殺意和自己戰鬥的話,估計現在自己都已經在和拘他魂魄的鬼差們打牌了。
“告訴我【噬魂咒】的破解之法。”
說罷,鐘秋的領口和袖口忽然噴發出大量漆黑的火焰——這和【百鬼眾】的贗品完全不同,光是顯現,就足以讓剛剛升起的朝陽黯淡無光。
【大災炎】。
“我不知道破解之法,不過我可以把我將牙齒煉製成法器的那本書給你。”奚連帛是個識時務的【妖】,知道現在絕對不能惹惱了這家夥。而且【鬼魔靈】剛剛在二樓的表現,他已經從飛出來的牆洞中看得一清二楚——不知為何,他感覺這個亦正亦邪的家夥,好像……也並沒有那麼危險?
“書在哪?”
“我家。”
“你家在哪。”
“【五林山】。”
“給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朕要看到那本書。”鐘秋揮了揮手,籠罩院子的、由鬼樹【望酆都】編織的黑藤大網慢慢收攏,【望酆都】也漸漸消失,重新變成了掛飾在她的腰間顯現。
“好嘞。”奚連帛已經不在乎那兩顆牙了——雖然那東西耗費了自己很多心血,不過以後再煉就行了,至於現在的形象——以後找老七幫忙植兩顆上去好了。
總比丟了命強,對吧?
“如果你沒回來,它就會把你燒成灰。”奚連帛起身的功夫,脖子上忽然多了一個項圈——項圈為【大災炎】所化,隻要時間到了他沒回來,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他。
除了司馬鈺之外,鐘秋對任何人都不信任,這樣的保險是必要的。
“歪?!老四啊?!看家呢?!你拿我保險櫃的鑰匙!對就放在枕頭底下的!!把裡麵的書拿出來!我要用!!現在就用!!你往【青鸞山】這邊送!!我去那邊迎你——彆在乎你那破車的底盤了!!【五林山】都要玩完了你知道麼?!你現在就送!回頭我給你修車!!”
奚連帛變回了人形,一邊打電話一邊跑出了院子,項圈也隨著縮小,緊緊懸在他的脖子周圍——是的,變成狼跑要快一點,但兩頭一起跑更快,尤其是對方還開著車。而且——在變成狼的狀態下,他沒辦法打電話。
憤憤然掛了電話,奚連帛再次變成狼,玩了命一樣跑向了村口。途經老六他們的時候,狼兄狼弟們欣喜若狂——他們大哥竟然還活著!而且還是如此充滿了活力!看那兩步跑得,跟讓【鬼】追著似的。
等奚連帛離開,鐘秋轉身走向了前院——她還要去找另一個人。
“聽聞【青鸞山】人傑地靈,有沒有解除【噬魂咒】的辦法?”這一次,鐘秋站在了祝清瀾的麵前。
直到現在,祝清瀾才知道剛剛自己麵對的是一個什麼東西——眼前的黑袍女子的壓迫感令她窒息,她怕得說不出話來。就在祝清瀾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巨大的蛇頭攔在了她和【鬼魔靈】之間。
“……【鬼魔靈】。”駱青聲音低沉地嘶鳴著,全身每一處肌肉、體內的每一絲【妖力】都在戒備著這個恐怖的對手。
“朕在問她,小子,彆擋朕的路。”
在鐘秋的眼中,駱青確實可以被她叫成【小子】——二者的年齡差距太大了。
“……放心,在她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朕不動她。而且你也知道,一旦你和朕打起來,遭殃的恐怕不止是這【青鸞山】吧。”
駱青頓了頓,沒有再說話,慢慢移開了巨大的身軀——是的,【鬼魔靈】說得對。雖然不願承認,但自己真的不能在這裡和她打起來。既然對方沒有戰鬥的意思,那還是先彆走到那一步為好。
隻是,他這樣想,不代表彆人也這樣想——
當他的蛇頭剛剛移開的時候,一把充滿了正氣的劍忽然在大蛇閃身的一瞬間出現,與此同時,無邊的【鬼氣】包裹住了【月樓客棧】的院子,數根白骨的手臂破土而出,緊緊抓住了鐘秋的雙腿——
“【鬼魔靈】!受死吧!!”
——駱青忽然反應過來,他想攔一下,但那把劍實在是太快了——畢竟那可是【仙王】的佩劍【紅葉】,靈氣十足。
夜疏雨和巫鎖庭現在才趕到,也不能怪她們慢,實在是巫鎖庭太沒出息了——途中蹲在路邊吐了好幾次。
沒辦法,【人界】的交通工具——尤其是驢車——好像對【仙王】大人來說太過生猛了一些,直到現在才緩過來點。
夜疏雨的情況要好很多,所以出手的威力也要強不少,在用【縛靈咒】困住鐘秋行動的同時,龐大的鬼影再次顯現,鬼頭禪杖調轉了角度,全力向她揮了過來——夜疏雨明白,【縛靈咒】隻能困她一時,片刻就會被掙脫,她必須把握好這個機會一擊必中。
“哼,兩個手下敗將……”鐘秋壓根沒將兩人的攻擊放在眼中,習慣性地摸向了腰間——可手指在碰到腰帶的時候,卻發現那裡本應該放著掛飾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這才想起來,【拒妖盾】已經在【修羅村】的時候,為了幫她應付考試而送給她了。而且這次出門,這個傻丫頭好像並沒有將之帶在身邊,不然那顆狼牙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傷到她了。
不過無所謂,就算沒有無兵刃可破之的【拒妖盾】,她也能解決眼前的麻煩——鐘秋看向了身後,埋在廢墟中的【金剛杵】顫抖了一下,忽然從中飛出,直接攔住了頭頂的鬼頭禪杖——【金剛杵】上的經文本就克製【鬼氣】,再加上她自身力量的加持,竟讓【酆都大帝】的全力一擊再不能前進半寸!
至於正麵飛過來的靈劍【紅葉】,她隻需要用【法術屏障】偏轉開就好——
可惜,鐘秋算錯了。
過度的憤怒和自責讓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力——她現在並不是當年不可一世的【鬼魔靈】,自己的身體、靈魂乃至力量都被分成了七塊,現在的她隻有彼時不到七分之一的實力。
靈劍【紅葉】瞬間破開了她的屏障,屏障也隻是稍微偏轉了一下劍尖的方向,堪堪避開了要害,卻也直接穿透了她的左肩。
仙界的靈劍本就有傷害靈體的作用——鐘秋隻感覺左肩傳來了一陣灼燒般的感覺,外加她創造出的這具極其仿真的身體帶來的劇痛,令她身形不穩向後退了幾步,頭頂的【金剛杵】也因為她的力量失控,被向下壓低了一段距離。
一擊就得手——說實話,夜疏雨和巫鎖庭還是愣了一下的。
看著靠在牆上的黑袍女子,兩人一時間開始懷疑對方究竟是不是【鬼魔靈】——當年彆說得手了,她們和她們的兵器甚至都無法接近對方百步以內的範圍——
可無論從氣息還是那種熟悉的危險感,眼前的黑袍女子都和當年的【鬼魔靈】如出一轍,甚至連領口和袖口噴出的黑色火焰都完全一樣。【大災炎】帶來的不祥之感猶如昨日,她們不可能認錯的。
那……【鬼魔靈】怎麼會變得如此虛弱的?!
難道……
“駱青!動手!她現在隻有不到兩成的實力!現在正是殺了她的好機會!”
巫鎖庭最先反應過來——當初的【鬼魔靈】可是被分成了七個部分,或許現在的她,隻有當年七分之一的實力而已。
——因為自己所看守著的、【白羽聖石】碎片的封印,沒有任何鬆動的跡象。
當年全盛時的【鬼魔靈】是不死之身,那……現在呢?!
值得一試!畢竟【封印】隻能解一時之急,如果能用這種方法徹底消滅這個三界最大的威脅,那麼無論什麼代價都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她們找到了能徹底除掉對方的方法。
“……一群螻蟻。”鐘秋穩了穩心神,從腰間取下了另一個掛飾。拿在手中晃了一下,一柄漆黑的無鋒長劍出現在了手中——這是上一任【酆都大帝】的兵器,名喚【悲鳴】。在殺掉對方之後,被鐘秋收入了囊中。
拿來對抗【紅葉】綽綽有餘。
格開了再次飛來的【紅葉】,鐘秋沒有衝上去對付巫鎖庭,而是閃身到了祝清瀾的麵前,抓著她的衣服轉身就逃——
她從未逃跑過,但這次,她不得不走。
因為她還要親手將司馬鈺救回來——那是她犯下的錯誤,她必須要去彌補。
見【鬼魔靈】逃走,夜疏雨立刻想要追上去,卻在剛邁出一步的時候,聽見了身邊傳來的嘔吐聲——
“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一愣神的功夫,【鬼魔靈】已然跑遠——夜疏雨氣得直跺腳,也不顧地上的臟東西,抓起了巫鎖庭的領子瘋狂搖晃起來,“就因為你!讓她給跑了!!”
“彆……彆晃了……要出來了……嘔嘔嘔……”巫鎖庭之所以沒有自己上去打,而是用禦劍的方式,就是因為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適合打架。
“還有駱青!你剛剛在猶豫什麼?!”夜疏雨又看向了駱青——可剛剛那條大蛇卻不見了。
駱青已經化身成了人形,跳上了二樓抱著司馬鈺和【聚魂棺】離開了搖搖欲墜的【月樓客棧】,他前腳剛走,飽經滄桑的客棧便塌成了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