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舟盤膝坐在床榻上,將文心玉冊平放於膝頭。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心神沉入其中。
刹那間,熟悉的溫潤感包裹而來,他的意識仿佛被牽引至一片清明的空間。
那部《養心經》靜靜懸浮在眼前,青玉為簡,金絲為繩,封麵上“養心經”三字依舊古樸深邃。
他心念一動,經書自動翻開,第一頁上的金色文字如流水般浮現:
“養心之道,首在明鏡。”
“鏡不拭塵,則心不見真。”
“故每日三省:”
“一省可存偏私?”
“二省可生妄念?”
“三省可負初心?”
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某種道韻,楚雲舟誦讀之時,隻覺心神如被清泉洗滌,雜念漸消,靈台一片澄明。
文心玉冊微微震動,傳遞出一道訊息:
【常誦此經,可定心神,明心見性,道途自遠】
楚雲舟若有所悟,低聲自語:
“原來如此……修道先修心,心若不穩,道基必搖。”
他閉目凝神,在心中反複默誦這幾句經文。
漸漸地,他察覺到體內文氣的流轉比以往更加順暢,原本躁動的氣息也趨於平和。
當他再次睜眼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光線透過窗戶灑落,映在玉冊上,那道金線微微閃爍,似乎在回應他的領悟。
楚雲舟收起玉冊,起身推開窗戶。
院中老梅樹上,幾隻麻雀嘰喳跳躍,生機盎然。
他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心中一片寧靜。
“修道之路漫長,但至少……我已找到了方向。”
他唇角微揚,轉身走向書案,提筆在紙上寫下今日的功課。
“晨誦養心經,暮省己身過”。
遠處傳來集市開市的喧鬨聲,新的一天,就此開始……
光線正好,楚雲舟將寫好的功課紙箋壓在硯台下,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
灶間還留著昨夜未熄的灶灰,他撥開灰堆,吹燃火星,重新生起火來。
米缸裡的白米所剩不多,他特意多抓了兩把紅豆。
母親最愛喝紅豆粥。
鐵鍋裡的水剛滾,紅豆便一粒粒跳動著,漸漸熬出沙來。
趁著熬粥的功夫,他拎起竹籃出了院門。
清晨的集市正熱鬨。
賣豆腐的老張剛支起攤子,見他來了便笑著招呼:
“楚秀才,今兒的豆腐腦嫩著呢!”
“勞煩張叔切半斤。”
楚雲舟摸出五文錢,又添了兩文,“再加一勺蝦醬。”
轉過街角,藥鋪的小學徒正打著哈欠卸門板。
楚雲舟買了三錢茯苓,又特意要了包蜜漬山楂。
母親喝藥時最愛含這個解苦。
路過肉鋪時,他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買了二兩最瘦的裡脊。
母親病後需補氣血。
回家時紅豆粥已熬得綿軟,米香混著豆香飄滿小院。
他將裡脊肉切成細絲,用薑末和醬料醃上,又打了兩個雞蛋攪勻。
鐵鍋燒熱時,肉絲滑入,“滋啦”一聲騰起白霧,轉眼就炒得噴香。
“舟兒”
裡屋傳來母親虛弱的呼喚。
楚雲舟忙擦了手進屋,見母親正撐著身子要起來。他快步上前扶住:
“娘,您再躺會兒,粥馬上就好。”
母親卻搖頭,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娘聞著香味就醒了”
她忽然怔住,伸手撫上楚雲舟的眉心,“你這孩子,怎麼一夜間像是”
話音未落,院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楚雲舟心頭一緊。這個時辰,會是誰?
楚雲舟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光線中看見老林正拄著榆木拐杖站在門外。
這位獨居的老鄰居左腿微瘸,卻總是笑嗬嗬的,此刻正用粗糙的手掌拍打著身上的露水。
“林叔?”
楚雲舟連忙側身讓道,“這麼早可是有事?”
老林沒急著進門,反而神秘兮兮地左右張望,那條瘸腿不自覺地輕輕點著地麵。
他常年風吹日曬的臉上堆滿皺紋,卻掩不住眼中的光彩:
“楚小子,天大的好消息!”
他左右張望了下,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告示,“今早縣衙新貼的,我瞅著要緊,趕緊給你送來。”
楚雲舟接過一看,竟是巡按禦史的朱紅大印。
告示上清清楚楚寫著:
“凡受趙家欺壓者,三日內可赴縣衙遞狀,朝廷必嚴查不貸。”
“這”
楚雲舟指尖微顫。
他想起昨夜秘境中老者說的話,想起亂葬崗裡那些被煉化的冤魂,更想起母親病重時趙家管事那張冷笑的臉。
老林拄著拐杖往院裡張望:
“你娘身子好些沒?要我說啊,這回可算等到青天了!”
他咧開缺了顆門牙的嘴笑著,
“我那兩畝菜園子被趙家占了六年,這回非得討個說法!”
灶間的粥香飄來,楚雲舟突然喚住他:
“林叔,紅豆粥快好了,喝一碗再走?”
老林回頭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
“不了不了,王寡婦家的母雞昨兒丟了兩隻,正著急呢!”
說著已一瘸一拐地走遠,那根榆木拐杖在石板路上敲出歡快的節奏。
楚雲舟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去年寒冬,老林拖著瘸腿給他家送柴火的場景。
這樣的好人,卻因腿疾至今未娶,可他卻總說:
“一個人多自在,想睡就睡,想唱就唱!”
楚雲舟目送老林一瘸一拐地走遠,手中的告示被晨風吹得嘩啦作響。
他轉身時,發現母親不知何時已站在房門口,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門框。
“娘”
他急忙上前攙扶。
楚雲舟扶著母親在桌前坐下,盛了滿滿一碗紅豆粥放在她麵前。
熱騰騰的粥麵上浮著層薄薄的米油,幾粒紅豆綻開如花。
母親小口啜著粥,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娘,您放心。”
楚雲舟夾了一筷子嫩滑的肉絲放進母親碗裡,“爹的事,兒子今日就去討個說法。”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楚雲舟已站在城南告示牌前。
朱紅大印的布告在風中微微晃動,上麵“巡按禦史”四個字力透紙背。
“聽說了嗎?禦史大人昨兒連夜提審了趙家賬房!”
“我那三畝水田被強占十年,這回定要討個公道!”
人群議論聲中,楚雲舟指尖撫過懷中硬物。
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桐木匣。匣中靜靜躺著發黃的借據副本,上麵還有趙家當年按下的指印。
他正要離開,忽聽身後“哢嚓”一聲脆響。
轉頭看見茶攤旁,賣炊餅的張老漢正顫巍巍撿起摔碎的陶碗。
不遠處,兩個趙府家丁故意撞翻了他的攤子。
“老不死的,禦史還能護你一輩子?”
家丁獰笑著踩碎最後一塊完好的陶片。
楚雲舟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
父親臨終時咳血的模樣突然浮現眼前,那時趙家管事也是這般嘴臉:
“二十兩?利滾利早該還一百兩了!”
告示牌上的朱印在朝陽下泛著血光。
半晌之後,楚雲舟來到縣令公堂。
他今日要討回公道!
楚雲舟立於堂下,脊背筆直如鬆。
他雙手呈上那份泛黃的借據,紙頁在光線中微微泛黃,邊緣處還殘留著當年被趙家試圖塗改的墨漬。
“學生楚雲舟,狀告趙家偽造債務,強索銀兩!”
“大人明鑒,”
他聲音清朗,字字如金石墜地,
“此乃家父當年與趙家所立借據副本,上有李掌櫃親筆所書‘債務已清’,並附趙家印鑒為證。”
縣令接過借據,指尖竟有些發顫。
他偷眼瞥向楚雲舟,腦海中仍回蕩著上次公堂上那首《正氣歌》的威壓。
“這”
縣令清了清嗓子,轉向趙家管事,“趙府可有話說?”
那管事冷笑一聲,袖中手指暗暗掐訣:
“李掌櫃上個月就搬走了,誰知道這借據是真是假?說不定是某些人”
他陰冷地掃了楚雲舟一眼,“為了訛詐趙家,故意偽造的!”
堂外百姓嘩然,有人低聲咒罵:
“趙家又要耍無賴!”
楚雲舟不慌不忙,指尖在借據上輕輕一劃:
“《青州律例》明載,凡十年內文書存疑,可請'字鑒師'驗明真偽。”
他抬眼直視縣令,
“學生懇請大人傳召字鑒師。”
楚雲舟指尖文氣驟然爆發,借據上的字跡頓時綻放出璀璨金光。
每一個筆畫都如同活物般在紙上遊動,在虛空中凝結成《青州律例》的條文:
“凡十年內文書存疑者,當以字鑒之術驗其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