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鈿猛拉操縱杆,試圖尋找失散的長機林耀華。
透過布滿油汙和血痕的風擋,他看到了林耀華的伊15正被兩架日軍的九六式艦戰機死死咬住,林耀華做著劇烈的蛇形機動,機身在彈雨中劇烈顫抖著。
因沒有無線電,無法呼叫支援。陳瑞鈿猛推油門,發動機爆發出悲鳴般的嘶吼。他冒險放棄了高度優勢,從側麵高速切入,機頭直指那架正在鎖定林耀華尾部的日機,這是極其危險的掠襲,稍有不慎就會衝入友機航線。
距離急速拉近,一百米他瘋狂按動射擊鈕,但機槍卻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咳嗽,(彈藥告罄)幾發子彈歪歪斜斜地撞在日機機翼上,迸出幾點火星。雖然未能擊落,但這突如其來的乾擾迫使日機放棄了絕殺,猛地進行側滾展開規避。
林耀華頓時壓力驟減,趁機一個劇烈的橫滾擺脫了另外一架敵機。兩機在空中交錯而過,陳瑞鈿看到了林耀華比了一個豎起的大拇指,這是天空之上,袍澤之間最珍貴的語言。
然而,這無聲的默契瞬間就被更濃重的死亡陰影覆蓋。
陳瑞鈿眼角餘光瞥見,一架日軍的九六式艦攻機利用下方雲層的掩護,正悄然撲向漢陽兵工廠那片毫無防護的廠房。
“乾!”
陳瑞鈿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這聲音隻有他自己能聽見。於是他猛的一拉操縱杆,座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強行轉向,機頭直直的指向那架日軍戰機。
航校石碑上的誓言這一刻在他的腦海中炸響:
“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儘!”
波特蘭的陽光、父親含淚的眼、林耀華剛剛豎起的大拇指……無數畫麵在眼前碎裂。他放棄了所有戰術動作,將油門一推到底,伊15如同撲向火焰的飛蛾,拖著受傷的身軀,帶著僅存的彈藥,決絕地撞向日軍的飛機。
沒有猶豫,沒有悲鳴。隻有引擎燃燒生命般的最後咆哮。
五十米!三十米!日軍飛行員驚恐扭曲的臉在他染血的護目鏡裡不斷放大,陳瑞鈿甚至能看清對方風鏡上反射出的、自己座機那燃燒的機頭。
就兩架戰機即將相撞的一瞬間。
“咚咚咚咚!”
一串猛烈而精準的機炮炮彈,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突然從斜上方撕裂了空氣,狠狠灌入那架日軍的九六式艦攻機右側機翼與引擎結合部,是布拉格韋申斯基的伊16。
他從高空俯衝而下,炮口的硝煙還未散去。
致命的炮彈瞬間撕開了九六式艦攻機的右翼根部,整片機翼如同被巨斧劈開,帶著扭曲的金屬斷口和噴濺的燃油,轟然脫離機體。
失去平衡的日軍飛機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打著螺旋,拖著長長的火焰與黑煙,一頭栽向漢口江灘外的荒野,巨大的爆炸激起了衝天的水柱。
陳瑞鈿本就燃燒的座機,被這近在咫尺的爆炸所產生的狂暴氣流猛地掀飛,失控的戰機如同狂風中的落葉,翻滾著墜向武昌郊外灰蒙蒙的田野。
這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用儘最後力氣拉動彈射環。
砰!
巨大的衝擊力狠狠的砸中他的後背,他隻覺得眼前瞬間漆黑一片,然後是冰冷的狂風灌入肺葉,他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被拋向天空。
白色的降落傘在頭頂艱難綻開,像一朵遲開的、蒼白的祭奠之花。下方,武漢三鎮在濃煙與烈火中無聲地燃燒、呻吟著。
陳瑞鈿重重砸進武昌郊外泥濘的稻田,左臂傳來骨頭折斷的劇痛,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間的刺痛。
他掙紮著割斷纏繞在一起的傘繩,仰躺在冰冷的泥漿裡,大口喘息。天空的雲層還在翻卷、扭動。零星的爆炸聲和沉悶的防空炮聲從遠方傳來,但屬於戰鬥機的尖嘯與轟鳴聲,此時已然沉寂了下來
這時一架伊15戰機掠過他的頭頂,機身上破破爛爛,機翼布滿了蜂窩般的彈孔,飛機左翼的蒙皮如同破爛的旗幟在風中狂舞。
是林耀華的飛機,陳瑞鈿掙紮著想撐起身體呼喊,但劇痛卻讓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而那架傷痕累累的孤鷹,卻如同垂死的傷者,它艱難地、幾乎是貼著樹梢向西爬升,最終融入長江南岸的濃煙之中,最終消失不見。
這是陳瑞鈿在8月18日的天空中,看到的最後一架屬於華夏的戰鷹。
夕陽如血,將機場跑道上的彈坑染成觸目驚心的暗紅,陳瑞鈿被兩個莊稼漢用門板抬回王家墩機場時。此時的基地已是一片冒著青煙的焦土,跑道就如同被巨獸啃噬過,扭曲的鋼鐵殘骸散落四處,焦黑的機庫骨架在餘燼中劈啪作響。
刺鼻的橡膠焦糊味混合著泄漏的汽油,在灼熱的空氣中翻湧。但更令人窒息的是另一種氣味,甜膩中帶著焦糊,像烤過頭的油脂,隱隱夾雜著蛋白質燒灼的腥臭。陳瑞鈿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麼,胃部頓時痙攣起來,喉頭湧上一股酸水。
“陳…陳中尉!”
老王踉蹌著撲來,滿臉煙灰被淚水衝出兩道溝壑。他死死的攥住陳瑞鈿的飛行夾克,艱難的擠出聲音:
“高隊副…沒了…小廣東…沒了…蘇聯的伊萬諾夫同誌…也沒回…林少爺…林少爺的座機…在青山那邊…找著了…隻剩…隻剩機頭和半截翅膀…”
陳瑞鈿推開攙扶的人,踉蹌著走向跑道邊緣。一輛卡車正緩緩駛來,車廂裡,覆蓋著白布的擔架被無聲地抬下。一陣風吹過,掀開一角白布,露出一隻焦黑蜷曲的手,手腕上還係著一塊瑞士表。
陳瑞鈿重重跪倒在滾燙的焦土上,可此刻,他的腦海裡隻有林耀華犧牲前豎起的那隻大拇指,像烙印一樣怎麼都揮之不去。
那隻手明明還懸在半空,明明還在對他笑,怎麼下一秒就隻剩下一片焦黑的殘骸?
他不願相信,可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他們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這時,一隻沾滿油汙的大手伸過來,遞過半瓶劣質的伏特加。是布拉格韋申斯基。
蘇聯老兵同樣雙眼通紅,但他沒有說話,隻是用力的拍了拍陳瑞鈿的肩膀,那隻手粗糙厚重,還帶著伏特加和火藥的味道,把他拍得身子一沉。
夜。
陳瑞鈿坐在殘破的跑道上,從飛行服裡摸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在美國時,未婚妻麗莎在波士頓花園裡拍的。照片中的她穿著一身洋裙,身後是盛開的鬱金香真美!
他的手指緩緩拂過照片上發黃的邊緣,突然想起離家前父親說的話:
"家裡不缺你一個開飛機的,但國家缺。"
廣播刺破寂靜:
"第四大隊高誌航、林耀華、徐葆昀殉國!"
這些名字背後,有家世顯赫的富家子弟,有學富滿車的高材生,也有南洋巨賈的獨子他們本可以留在租界,或遠渡重洋完全可以錦衣玉食地度過一生,但當祖國遭到侵略,卻都義無反顧的加入到了這場國戰之中。
遠處,地勤們正推出一架彈痕累累的伊15,月光下,這架老舊的戰機像一柄卷刃的唐刀,卻仍倔強地指向天空。
陳瑞鈿站起身,整了整染血的製服。他的皮鞋踏過跑道上的彈坑,踏過戰友未乾的血跡,踏過這個民族最深的黑夜。
明天,他仍將升空,用殘翼撞向日軍地鋼鐵洪流,當山河破碎時所有靈魂都同樣滾燙。
(這一段劇情本來是沒有的,是刷抖音,刷到了武漢會戰之時我華夏空軍的英姿一時有感就強插了這兩章,我覺得還是有意義的。戰爭從不分敵我親疏,更不論出身貴賤。
當山河破碎、國難當頭之時,是所有華夏兒女同仇敵愾,前赴後繼,以血肉之軀築起鋼鐵長城。正是這錚錚鐵骨、浩然正氣,才使我華夏文明曆經劫難卻屹立不倒,於世界之巔永續其煌煌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