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生站在臨時搭建的前沿指揮所裡,他舉起望遠鏡看著台兒莊內的戰況。突然,一抹藍白色在焦黑的廢墟間閃過,刺得他瞳孔微縮。
"那是"
他急忙用袖口擦了擦鏡片,望遠鏡裡的畫麵逐漸清晰。台兒莊西南角的斷壁殘垣間,一麵青天白日旗正迎著晨風獵獵招展。旗麵被炮火熏得發黃,卻依然倔強地飄揚在硝煙之中。
"好個程老二!"
顧家生一拳砸在沙包掩體上,身旁的顧小六聞聲轉頭,隻見他家四少爺黑了一上午的臉上竟浮現出罕見的笑意。
顧家生太了解程老二了這個愣種了,隻要他不犯渾,穩紮穩打,憑借著455團那九百多號武裝到牙齒的老兵,足夠把這片廢墟牢牢守住。
“希望程老二這楞種不會在這個時候犯渾!”
要知道在原時空裡可沒有獨立116旅這支生力軍的助陣,第二集團軍硬是頂住了瀨穀支隊的瘋狂進攻,如今更該是十拿九穩。
顧家生放下望遠鏡,台兒莊那麵在硝煙中倔強的飄揚著的軍旗,就像程老二那個倔脾氣一樣讓人又愛又恨。
瀨穀那個小鬼子,在原時空的台兒莊戰役最後關頭,竟然成功溜了。這個念頭像根刺一樣紮在他心裡,讓他渾身不自在。
"該怎麼樣才能堵住這頭小鬼子呢?"
顧家生眯起眼睛,目光穿過彌漫的硝煙,仿佛要看透整個戰場。他忽然轉身,對著顧小六沉聲道:
"給張參謀長發電報,讓孫德勝的偵察連帶上我們所有的火炮和炮兵到獐山東麓一帶隱蔽待命。記住,即刻出發,做好隱蔽工作,到時候就在‘那個’山洞彙合。"
台兒莊的炮火忽明忽暗,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爍著獵人般的光芒。有些遺憾該想辦法補一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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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眯起眼睛望向硝煙彌漫的前方。遠處土黃色的軍服在硝煙中若隱若現,那是鬼子的第63聯隊又上來了。
"機槍都給老子架穩了!"
程遠扯著嗓子吩咐道:
"放近了打!等老子的命令再開火!"
他隨手抄起一支三八步槍,槍托抵在肩窩的觸感已經熟悉得像是身體的一部分。透過準星,那些蹣跚而來的身影逐漸清晰:軍裝破爛,步履蹣跚,鋼盔歪斜地扣在頭上,完全沒了開戰時的囂張氣焰。
"三百米二百米"
程遠在心裡默數著,突然皺起了眉頭。不對勁。往常小鬼子衝鋒都是排著散兵線,像潮水一樣湧來,非常有章法。可眼前這波小鬼子像拉稀的‘便便’,東一坨,西一坨的。更奇怪的是,他們衝鋒的速度慢得反常,有個瘦小的鬼子士兵甚至跑著跑著突然跪倒在地,乾嘔起來。
"一百米!"
程遠猛地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著穿透了一個鬼子的胸膛。霎時間,陣地上噴吐出無數火舌。九二式重機槍發出沉悶的咆哮,捷克式輕機槍點射的脆響此起彼伏,像是過年時放的鞭炮。衝在最前麵的幾十個鬼子像割麥子一樣倒下,有個戴眼鏡的軍曹甚至沒來得及慘叫,鋼盔就被掀飛了,腦漿濺在身後的同伴臉上。
但更令人驚訝的事發生了,這些鬼子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喊著"板載"繼續衝鋒。他們在損失了約三分之一兵力後,竟然開始掉頭逃跑!幾個老兵油子甚至直接把槍扔了,連滾帶爬地往回跑。
"他娘的,不對勁啊"
程遠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小鬼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經打了?
"弟兄們!小鬼子慫了!"
程老二眼睛一亮,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給老子攆著小鬼子的屁股揍!"
老兵們立刻會意,紛紛抄起步槍開始精準點射。那些撤退的鬼子士兵接二連三地撲倒在血泊中。有個鬼子軍曹跑著跑著突然跪倒在地,竟然抱著頭嚎啕大哭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更遠處,幾個鬼子軍官揮舞著軍刀,卻怎麼也止不住潰散的隊伍。
"停火!停火!"
程老二突然大喊,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省著點子彈!"
他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氣息。不是血腥味,不是硝煙味,而是一種絕望的味道。
陣地上漸漸安靜下來,隻有傷員的呻吟聲在回蕩。程遠望著遠處潰逃的日軍,突然想起顧家生之前說過的話:
"小鬼子也是人,挨打也會疼,也會怕"
他吐出一口唾沫,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冷笑。
"四哥說得對"
他輕聲自語:
"這幫畜生也到了強弩之末了。"
遠處,最後一抹土黃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硝煙中,隻留下一地狼藉的裝備和扭曲的屍體。
台兒莊的夜色濃得化不開,殘垣斷壁間偶爾爆出幾聲冷槍,像垂死之人的咳嗽。月光慘白,照得滿地彈殼泛著幽光。
程遠半跪在戰壕拐角的陰影裡,鋼盔下的眼睛亮得嚇人。幾個軍官貓著腰貼過來,軍靴踩在浮土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都給老子聽好了。"
程遠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鋒般銳利。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上麵沾著暗褐色的血跡。
"老子算過了。"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圖上。
"狗日的63聯隊部就在這個圈子裡。"
他畫出的範圍大得驚人,幾乎覆蓋了半個街區。
三營長孫立恒眼角直抽:
"團座,您這範圍"
話沒說完就被程遠刀子般的眼神截住。
"怎麼?懷疑老子的判斷?"
程遠冷笑:
"福榮真平那老鬼子肯定在這個圈子裡貓著。"
幾個軍官麵麵相覷。二營長趙成武猶豫道:
"團座,咱們這一打,搞不好又要打成一鍋粥,旅座的命令是讓我們堅守住一塊陣地就好這是不是太冒險了?要不要先請示旅座"
"請示個屁!"
二營長趙成武還想說什麼,程遠已經"啪"地合上地圖:
"老子才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
他環視眾人,突然咧嘴一笑。
"要是讓我四哥知道了,不同意,咱能讓他知道嗎?那不能。"
月光下,軍官們看見程遠的眼中跳動著瘋狂的火苗。
"你們看看今天小鬼子那熊樣。"
程遠壓低聲音。
"衝鋒都跟娘們似的。這會兒不乾他娘的一票?"
他挨個盯著每個人的眼睛。
"給句痛快話,乾不乾?一個個娘們唧唧的。四哥怪罪下來老子扛著!"
一營長劉昌明突然"嘿"地笑出聲:
"團座說得對!小鬼子絕對想不到咱們敢摸過去。"
他搓著手,"我覺得,這一仗有的搞!"
程遠滿意地點頭,從懷裡摸出個扁酒壺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他把酒壺扔給劉昌明:
"老劉才是個明白人!我命令:二營長三營長留守陣地,老劉帶人在外圍接應。"
他拍了拍腰間兩把盒子炮:
"老子帶突擊隊摸進去瞧瞧是怎麼個事。"
月光照在他背上的大刀上,刀刃泛著冷光。
"記死了!"
程遠最後叮囑:
"動靜要小,動作要快。"
他眼中凶光畢露,"要是得手了,搞不好能弄麵聯隊旗回來!"
午夜時分,程遠第一個躍出戰壕,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跟上!"
程遠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像驚雷般在每個士兵心頭炸響。刹那間,二百多名戰士如同出閘的猛虎,一個接一個躍入黑暗。他們看見團座貓著腰快速前進的背影,那兩把盒子炮在腰間若隱若現。每個士兵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被團座這股子狠勁激得熱血沸騰。
幾個老兵悄無聲息地緊緊跟著程遠,那動作快得就像一群夜行的山貓。不知是誰輕輕"嘿"了一聲,那聲音裡透著按捺不住的興奮。
月光下,這支隊伍像一條遊動的黑蛇,緊緊追隨著最前方那個挺拔的身影。每個戰士都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卻又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