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日,淩晨4時27分,紫金山。
凜冽的朔風裹挾著硝煙味在陣地上空盤旋,將最後幾片枯黃的梧桐葉卷向天際。周震舞少校站在主峰觀測哨所,呼出的白氣在鋼盔邊緣凝結成細小的冰晶。他緩緩轉動蔡司望遠鏡的調焦環,鍍膜鏡片在晨光中泛著幽藍的冷光。
"營長,這狗日的天真冷。"
警衛員王小六不斷的哈氣揉搓著雙手。
望遠鏡的視野裡,紫金山北麓的枯樹林中,幾道履帶痕跡像醜陋的傷疤般撕裂了凍土。更遠處,朝陽正將第一縷光線潑灑在湯山陣地的殘骸上,被炮火掀翻的永備工事像被開膛破肚的巨獸,鋼筋骨架支棱在焦土之中。
"傳令兵!"
他突然低喝。一個裹著繳獲日軍大衣的瘦小身影立即從戰壕裡竄出。
"通知各連,把馬克沁機槍的冷卻水換成防凍液。另外"
他頓了頓,從大衣內袋掏出一包皺巴巴的老刀牌香煙叼起一根點燃。
"讓炊事班把最後那箱牛肉罐頭分了。"
當傳令兵的背影消失在交通壕拐角時,大地突然傳來細微的震顫。周震舞猛地趴向地麵,右耳緊貼凍土,履帶碾壓凍土的沉悶聲響混著柴油發動機的嗡鳴,正從東北方向傳來。他一個翻身躍入主陣地,德製35鋼盔撞在沙袋上發出悶響。
"全員就位!"
他的吼聲在環形防禦工事裡炸開。士兵們沉默地活動著凍僵的手指,有人往18衝鋒槍的槍機上嗬氣,白霧在精密的德國鋼材表麵瞬間凝結成霜。
觀測哨的電話突然響起。周震舞抓起聽筒,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喘息:
"確認日軍第16師團戰車聯隊,九五式輕坦12輛,八九式中坦6輛,伴隨兩個步兵中隊距離2300米等等!"
聲音突然拔高:
"他們停下了!在布雷區邊緣!"
戰壕裡頓時響起一片拉槍栓的金屬碰撞聲。周震舞眯起眼睛,看見晨霧中浮現出坦克炮管的輪廓,像一排列隊的死神鐮刀。他轉身拍醒蜷縮在彈藥箱旁的少年兵,那孩子步槍槍托上歪歪扭扭的"殺倭"二字。
"小子,見過坦克跳舞嗎?"
周震舞突然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他指向陣地後方那門偽裝網下的sfh18榴彈炮。
"等會兒這德國老娘們打個噴嚏,保管讓那些鐵王八翻跟頭!"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日軍坦克縱隊突然爆發出一片混亂。領頭的一輛九五式輕坦炮塔瘋狂旋轉,車體右側的主動輪在冰麵上空轉,濺起大蓬凍土。它碾上了昨夜工兵連冒死埋設的德製s型反坦克雷。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坦克相繼觸發地雷,爆炸衝擊波將凍土塊拋向二十多米高的空中。
"開火!揍他狗日的!"
周震舞的咆哮聲與重炮連的第一輪齊射同時炸響。150毫米榴彈劃破晨霧的尖嘯聲中,他看見一發炮彈正中日軍縱隊中央,爆炸的氣浪將三個鬼子兵像破布娃娃般拋向半空。18衝鋒槍開始噴吐火舌,曳光彈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織成致命的火網。
少年兵突然驚叫起來,一輛八九式中坦衝破煙幕,57毫米炮口正對著他們所在的機槍陣地閃爍火光。周震舞一個箭步撲倒少年,在炮彈掀起的土石雨中大吼:
"看見東邊那棵燒焦的鬆樹沒?那裡埋著抗倭先烈!今天要麼用鬼子的血澆透紫金山要麼老子帶你們去地下,親自向老祖宗請罪!"
陣地上突然爆發出嘶啞的吼聲,有人開始唱起粗獷的軍歌。周震舞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槍,在他身後,金陵城的天際線正被朝陽染成血色。
1937年12月1日,上午7時15分,紫金山前沿陣地。
天光刺破晨霧的刹那,一聲尖銳的嘯叫撕裂了凝固的空氣。
"咻——轟!"
第一顆75毫米高爆彈砸進戰壕前沿,爆炸的衝擊波像無形的巨手將整段塹壕掀上天空。凍土塊混著血肉殘肢呈放射狀噴濺,在朝陽下劃出數十道猩紅的拋物線。周震舞被氣浪狠狠拍倒在戰壕裡,鋼盔磕在沙袋上發出沉悶的金屬回響。他吐出一口帶著碎牙的血沫,耳鳴聲中隱約聽見有人在嘶吼:
"醫護兵!三連的機槍陣地"
濃煙稍散,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胃部劇烈抽搐。觀測哨所在的位置變成了直徑五米的彈坑,半截戴著德式35鋼盔的上半身掛在炸斷的鬆樹枝杈上,腸子像節日彩帶般垂落搖晃。那具殘軀的右手還死死攥著電話聽筒,斷肢處的鮮血正順著電話線滴答墜落。
"ak36!三點鐘方向!"
周震舞的吼聲撕破了喉嚨。德軍反坦克炮的炮組成員像上了發條的機器般運作起來,炮閂開合的金屬撞擊聲中,一發37毫米鎢芯穿甲彈呼嘯出膛。領頭的九五式輕坦炮塔接縫處迸出刺目的火花,下一秒車載彈藥被引爆,炮塔在橙紅色的火球中騰空而起,重重砸在後方步兵隊列裡。
"天罩大神啊!"
日軍第16師團第三中隊的吉田少尉驚恐地看著飛來的炮塔,他身旁的機槍手還沒來得及趴下就被砸成了肉泥。飛濺的腦漿糊在了吉田的軍服前襟,溫熱的觸感讓他胃部一陣痙攣。
"突撃(とつげき)!(兔死給給)"
他歇斯底裡地揮舞著軍刀,卻沒注意到自己踩到了同伴流出的腸子,一個踉蹌摔進了彈坑。
遠處,日軍觀測氣球緩緩升空。係留鋼索在晨光中閃著蛇鱗般的冷光,觀測員手持旗語板的手勢在望遠鏡裡清晰可辨。周震舞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是炮火修正的信號!
"防炮!全體隱"
淒厲的警告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炮擊中。整座山頭瞬間化作煉獄,75毫米山炮與105毫米榴彈炮組成的交叉火力網將陣地犁了一遍又一遍。一發炮彈直接命中重機槍巢,馬克沁重機槍的槍管像麵條般扭曲著飛上天空,操作手山東老兵王德發的上半身被衝擊波撕離軀體,掛在炸成麻花狀的鋼軌障礙物上。他的右手仍死死攥著彈鏈,被氣浪掀開的腹腔裡,冒著熱氣的肝臟滑落在凍土上,像塊摔碎的豆腐。
"我日你姥姥的小日本!!"
戰壕裡突然躍出七八個身影。他們抱著用綁腿捆紮的集束手榴彈,在硝煙中時隱時現。衝在最前麵的瘦小身影突然一個趔趄。三發65毫米友阪步槍彈幾乎同時命中他的胸口。少年跪倒在地的瞬間,周震舞看清了那張糊滿血汙的臉,正是早上那個在槍托刻字的少年兵。
"突撃(とつげき)!(兔死給給)!"
日軍小隊長森田的吼叫變了調。他眼睜睜看著那個支那士兵在咽氣前拉響了導火索,爆炸的火光中,一輛八九式中坦的履帶像被斬斷的蜈蚣般節節脫落。更可怕的是,後續三個中國士兵借著煙霧掩護,竟然鑽到了坦克底盤下方
"ばんざい!(板載!)!!"
森田的副官突然挺著刺刀衝出戰壕,卻在半途被德製毛瑟步槍一槍擊中眉心。這個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至死都不明白,為什麼支那人會盯著自己瞄準。
周震舞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漿,發現自己的魯格手槍已經打廢了。於是立馬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槍。
"弟兄們,跟我上!"
周震舞的吼聲像炸雷般在陣地上炸開。教導總隊的殘兵們紛紛從戰壕裡躍出,他們沉默地衝鋒,隻有粗重的喘息和皮靴碾過焦土的悶響。
"突撃(とつげき)!(兔死給給)!"
日軍中隊長佐藤大尉的軍刀在硝煙中閃著寒光。五十多個小鬼子挺著三八式步槍迎了上來。
兩支隊伍在彈坑累累的陣地上轟然相撞。周震舞一個側身讓過迎麵刺來的刺刀,毛瑟步槍的槍托狠狠砸在鬼子兵的下巴上,骨裂聲清晰可聞。他順勢一個突刺,刺刀穿透棉軍服時傳來令人牙酸的阻力,滾燙的鮮血順著血槽噴濺在他臉上。
"殺せ!"
一個鬼子兵嚎叫著撲來。周震舞閃身避開,刺刀在對方肋間劃開一道血口。那鬼子踉蹌著還想舉槍,被教導總隊的老兵一槍托砸碎了天靈蓋。
戰場中央,一個身高近兩米的東北籍戰士正揮舞著工兵鏟。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片血雨,三個鬼子圍著他卻近不了身。
"來啊!小鬼子!"
他狂笑著,鏟刃劈開最後一個鬼子的胸膛,鮮血飛濺在焦土上。
佐藤大尉的軍刀突然從斜刺裡劈來。周震舞倉促舉槍格擋,木製槍身被削去一大塊。兩人在屍堆間展開殊死搏鬥,軍刀與刺刀碰撞出點點火星。周震舞的右臂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但他抓住佐藤收刀的瞬間,一記窩心腳將對方踹進燃燒的坦克殘骸。
“ばんざい!(板載!)"
瀕死的佐藤突然從火堆裡撲出,軍刀直取周震舞咽喉。千鈞一發之際,一發流彈擊穿了佐藤的太陽穴,他的屍體帶著前衝的慣性栽倒在周震舞腳邊。
紫金山已被鮮血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