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25日,孝陵衛455團駐地,夜色如墨。455團團部的煤油燈在穿堂風中不安地搖晃,燈芯不時爆出細碎的"劈啪"聲,在沉寂的指揮部裡顯得格外清晰。
機電員林晚秋纖細的手指在電台旋鈕上緩緩轉動,她抿著嘴唇,額前的碎發被汗水微微浸濕。隨著頻率的調整,耳機裡終於傳來斷斷續續的電碼聲。她立即挺直腰背,手中鉛筆在電文紙上快速遊走,留下工整的摩爾斯碼譯稿。
"團座,金陵急電。"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嬌媚,將電文遞向桌案。
顧家生正俯身在金陵城市建築圖紙上勾畫,聞言抬眸。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雙眼一目十行地掃過電文。油墨未乾的紙麵上,幾個大字格外刺目:
"令455團團長顧家生,明日午時前至金陵衛戍司令部報到,不得延誤。——金陵衛戍總司令部"
顧家生拿著電報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金陵衛戍司令部當真是天助我也。"
他聲音低沉,卻透著掩不住的興奮。
副團長張定邦快步上前,軍靴在地磚上叩出清脆的聲響:
"團座,是有調令?"
顧家生利落地將電文折好,塞進軍裝內袋。他起身說道:
"命令部隊,全團明日7點準時開拔,目標金陵城!"
他的目光掃過牆上懸掛的作戰地圖後又補充道:
"輕重機槍、迫擊炮全部帶上,各營連彈藥基數按最高標準配發。"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漆黑的夜空,轉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他眼中閃爍的戰意。
次日,正午時分,金陵衛戍司令部。
青灰色的磚牆在秋陽下泛著冷硬的色澤,門前兩列憲兵持槍肅立,刺刀寒芒閃爍,映出森然軍威。顧家生深吸一口氣,抬手整了整軍裝領口,大步踏入。
走廊幽深,腳步聲在青石地板上回蕩,幾名參謀抱著文件匆匆擦肩而過,無人交談,唯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電報機的滴答聲交織。空氣裡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悶熱,仿佛暴雨將至前的低氣壓,連呼吸都帶著硝煙未散的焦灼。
"顧團長?"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側廳傳來,語氣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勢。顧家生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身形挺拔的軍官立於門側,肩章上的將星熠熠生輝,正是憲兵副司令長官瀟山令。這位在曆史上以鐵血剛毅著稱的將領,此刻就站在他麵前。
顧家生立刻挺直腰背,靴跟一磕,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瀟長官好!"
瀟山令微微頷首,目光如刀般掃過他的麵容,似在審視一塊未經淬火的鐵:
"來得很準時。"
"軍令如山,職部不敢耽擱。"
顧家生放下手,語氣沉穩,卻掩不住眼底的敬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位將軍在接下來的金陵血戰中,會以怎樣的決絕與日軍周旋至最後一刻。
瀟山令沉默片刻,忽然開口:
"聽說你在羅店打得不錯?"
顧家生搖頭,聲音誠懇:
"僥幸而已,全賴弟兄們用命死戰。"
瀟山令聞言,冷峻的眉峰微不可察地鬆動了一瞬:
"嗯不貪功,不推諉,倒是個帶兵的料。"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
"金陵不比前線,但也不輕鬆。這裡的仗,比槍林彈雨更難打。"
顧家生迎上他的視線:
"卑職明白,此來便是赴湯蹈火。"
瀟山令定定看他兩秒,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卻似有千鈞之重:
"去吧,唐司令在等你。"
轉身時,顧家生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像是壓抑許久的悶雷,終未落下。
衛戍司令唐升置的辦公室門虛掩著,從門縫中透出一縷昏黃的燈光。顧家生輕輕叩門,指節在木板上發出三聲清脆的響動。
"進來。"
裡麵傳來一聲低沉的回應,嗓音沙啞,像是熬了整夜未眠。
推門而入,唐升置正伏案批閱文件,鋼筆在紙上劃出急促的沙沙聲。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頭,眼底布滿血絲,眉間的皺紋深如刀刻。
顧家生腳跟並攏,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動作乾淨利落,不帶一絲拖遝。
"455團顧家生,奉命報到!"
唐升置放下鋼筆,他擺了擺手,示意顧家生坐下:
"顧團長,久聞大名啊。"
顧家生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背脊筆直如鬆,雙手平放在膝上,目光平視前方:
"長官過譽,卑職愧不敢當。"
唐升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問道:
"知道為什麼調你來嗎?"
顧家生眼簾微垂,略一思索,隨即抬頭,語氣恭敬而克製:
"卑職不敢妄加猜測長官之決議。"
唐升置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金陵城的輪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遠處的城牆像一道沉默的脊梁,橫亙在天地之間。
"總裁臨行前特意囑咐,455團是中央軍的精銳,更是他的家鄉子弟兵"
顧家生心頭一震,但麵上依舊沉穩,隻是指尖在膝上微微收緊:
"卑職和455團,隨時聽候長官調遣。"
唐升置轉過身,目光在顧家生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好。"
他走回桌前,從抽屜裡抽出一份文件,遞給顧家生:
"經衛戍司令部研究決定,調你部擔任憲兵預備隊,駐守司令部周邊及中山碼頭至挹江門沿江路要地。"
顧家生接過文件,目光迅速掃過內容,心中猛然一跳。這份防區安排,竟與他的謀劃不謀而合!他抬頭看向唐升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怎麼?"
唐升置端起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
"嫌任務太輕鬆?"
"卑職不敢。"
顧家生立正敬禮,聲音沉穩,但略微遲疑了一下,"隻是"
"隻是什麼?"
唐升置突然壓低聲音,目光銳利如刀。
"你以為我把你調來當炮灰?"
他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總裁特意交代要保全這支隊伍,我唐某人豈敢違命?"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急促,像是壓抑著某種情緒:
"再說了衛戍司令部也需要一支可靠的預備隊"
顧家生注意到,這位司令長官的軍裝後背已經濕透,緊貼在脊梁上,汗水在燈光下泛著微光。他忽然明白了什麼。這不是普通的調令,而是一份保護,一份來自最高層的關照。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行了個軍禮,聲音低沉而堅定:
"請唐長官放心,455團定當恪儘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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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司令部時,午後的陽光依舊刺眼。顧家生眯了眯眼,抬手擋了擋光線,心底卻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在這座即將成為煉獄的城市裡,自己得到的已經是最安全的安排了。不是被派往前線當炮灰,而是駐守要地,既能保全實力,又能掌握關鍵通道。這是老頭子的一份情誼,更是命運的眷顧。
遠處,硝煙緩緩升起,在天際暈染出一片灰暗。顧家生凝視著那片陰影,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
"來吧,小鬼子這回,連老天都在幫我顧某人。金陵城,不崩碎幾顆牙,你們還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