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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南燕過吟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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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蕭綽嚴懲這群冥頑不靈的青年之際,王冀眼角餘光瞥見圍觀人群中,有二人卓爾不群:一人身披紫緞長袍,另一人則著青綢衣衫。紫袍之人身材並不偉岸,生得一副國字臉龐,雙目炯炯有神;青袍之人則麵有刀疤,看似凶悍,實則透著一股英武之氣。張嫣察覺王冀神色,遂輕聲對他說道:“觀其二人步態與氣息,紫袍者似不通武藝,而那青袍之人,武功極為高強……”

王冀聽罷點了點頭,轉而向梵正道:“晚輩王冀,拜見師太……”

梵正微微一笑,道:“妾身已還俗多時,公子無須再以師太相稱。公子搭救之恩,妾身銘記於心,還請公子移步霧霜樓內稍憩,待我等收拾好這滿地狼藉,再請公子品鑒歌舞,共酌美酒佳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王冀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

正當王冀一行步入霧霜樓之時,紫袍客與青袍客亦步入樓中,對梵正道:“我二人久聞霧霜樓之大名,特來品嘗霧霜樓的‘輞川小樣’……”言罷,掏出一錠十兩紋銀,道:“些許銀兩,不成敬意……”

梵正卻不肯收受,道:“客官太過慷慨!‘輞川小樣’隻需三百貫銅錢足矣……”

紫袍人哈哈一笑,道:“方才見那年輕公子挺身而出,為樓主解圍,老夫心中甚是欽佩!那位公子一行四人,加之我二人,再加上樓中十四位姑娘,共計二十人,老夫願做東,請樓主備下二十人的酒宴,如何?”

梵正道:“即便如此,五百貫銅錢便已足夠……”

王冀聞言,笑道:“既然如此,二位便都不必客氣,就請這位官人出一兩銀子,梵正姐姐收下便是。”

紫袍人與梵正皆道:“就依公子所言……”而青袍人則向王冀抱拳行禮,王冀亦是恭敬回禮。

須臾之間,蕭綽已依王冀之言,將肖品客等一乾無賴打得皮開肉綻,隨後解去其縛,厲聲道:“爾等今後須得安分守己,倘若再行不義之事,休怪本姑娘手下無情!”那群無賴聞言,轉身逃遁。蕭綽則喝住肖品客道:“你素來仇恨異族,今日卻遭我這異族之手懲治,心中作何感想?”

肖品客眼中倏地閃過一抹狠厲之色,旋即便恢複了平靜,未發一言,徑自離去。

隨後,韓德讓與蕭綽步入霧霜樓,於王冀、張嫣之側落座。而王冀已與那紫袍客、青袍客談笑起來。

紫袍客道:“方才聽這位小姑娘言道,諸位來自契丹,不知涉足宋土,所為何來?”

王冀道:“內子雙親,慘遭西蜀鬼影門毒手,我等不過是借水路穿行宋境,欲往江南瓜州,再逆江而上,直奔西蜀尋仇……”言罷,王冀便將張嫣身世及今晨搭救藤原沙耶之事,細細道來。紫袍客讚道:“公子真乃坦蕩之人!初次相見,便肯以直言相告,實乃難能可貴!”

王冀謙遜道:“前輩過譽了。觀二位風采,定非凡夫俗子,故而吾等坦誠以對。尚未請教二位高姓大名?”

紫袍客道:“老夫趙普,字則平。這位乃我大宋左神武將軍曹彬,曹國華是也!”

王冀聞言,連忙起身施禮:“原來是趙大人、曹將軍,草民有眼無珠,不識泰山,萬望恕罪……”

韓德讓、蕭綽亦起身行禮。蕭綽雖年歲尚幼,卻麵帶微笑,道:“聞曹將軍去年大破我契丹六萬鐵騎,今日得見,果然英雄蓋世!”

曹彬聞此,知曉眼前少女乃契丹貴族,隻能憨然一笑。趙普則問道:“小姑娘,你在契丹是何出身呐?”

蕭綽答道:“家父乃大遼南京留守蕭思溫!”

趙普道:“原來如此。那曹將軍既破你契丹兵馬,你應視其為仇讎才是,為何又稱其為英雄?”

蕭綽道:“兩國交兵,各為其主!戰場之上,逢遇敵手,乃快意之事;曹將軍治軍嚴明,武略過人,實乃良將。我契丹人最敬英雄好漢,縱然各為其主,能有曹將軍這般可敬的敵手,亦是生平一大幸事!”

趙普道:“好!姑娘小小年紀,竟然能有如此胸襟,老夫佩服!”

韓德讓亦道:“陣前敵對,乃國事所迫;義氣相投,乃私交之情。當下兩國並無戰火,韓某願與曹將軍結為摯友;縱使將來戰場相逢,我亦會對曹將軍手下留情……”

曹彬笑道:“久聞韓致堯豪邁不羈,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好,你我一言為定,今後肝膽相照,以論私交;若真有朝一日,戰場相見,老夫亦會先退避三舍,再與韓公子一較高下!哈哈哈哈……梵正姑娘,速速上酒,老夫要與諸位朋友痛飲一番!”

梵正一邊斟酒,一邊滿含敬意地說道:“不知是妾身前世修得何等福緣,竟能引得諸位豪俠蒞臨。妾身本無意竊聽諸位高談,但見諸位本是冤家對頭,卻能一笑置之,恩怨儘消,當真是慷慨義士、人中龍鳳!諸位請先滿飲此杯,那‘輞川小樣’稍後即至,以供諸位品鑒。”

趙普適才聽王冀細述了張嫣的仇怨,問道:“以王公子的見識,難道隻將那鬼影門視為仇讎嗎?”

王冀苦笑答道:“害死內子雙親者,實乃蜀主孟昶!隻是孟昶身為一國君主,欲取其項上人頭,談何容易?”

曹彬放聲大笑道:“王公子且放寬心,趙樞密和老夫必勸官家伐蜀。老夫既然與王公子一見如故,若官家真肯伐蜀,那孟昶老賊,老夫誓要取其性命,以慰王夫人之恨!”

王冀記起了穿越之前所學的曆史,趙匡胤伐蜀,正是在乾德二年。然而,王冀卻是極度厭惡戰火之人!

張嫣聞言,卻起身向曹彬躬身行禮:“若真如此,我夫婦二人將永生銘記將軍大恩!”

曹彬豪邁說道:“休再稱什麼將軍!我與你相公今日有緣相聚,便是兄弟!”

韓德讓聞言,便提議道:“我曾與王公子及契丹名將耶律休哥義結金蘭,曹將軍若不嫌棄,我二人願與曹將軍再續結拜之誼。曹將軍年長耶律休哥,結拜之後,您便是大哥,耶律休哥為二哥,我則改稱王公子為四弟,豈不美哉?”

曹彬大喜:“好!好!耶律休哥雖不在此,但也無妨,老夫擇日拜訪便是!”

於是,曹彬喚來梵正備下香案,與韓德讓、王冀焚香祭拜,誓結兄弟之情。禮畢,韓德讓、王冀再向曹彬行禮,曹彬滿麵春風道:“三弟、四弟不必客氣!待二位賢弟返回契丹時,老夫定贈幾壇好酒,煩請二位賢弟轉贈給二弟耶律休哥一些……哈哈哈哈……”

蕭綽瞧著他們按江湖規矩結拜,心中湧起一股豪情,拉著張嫣的手,嬌聲說道:“嫣兒姐姐,世間男兒可以快意恩仇,恣意平生,為何你我卻不能義結金蘭,體悟江湖之浩瀚呢?”

張嫣聞言,嘴角含笑,眼中滿是寵溺:“好妹妹,你我心意相通,早已情同姐妹,何須拘泥於那些俗套?姐姐心中有你,便足夠了。”

蕭綽聽罷,心中暖流湧動,依偎在了張嫣的懷抱之中。

此時,趙普眉頭微皺,向韓德讓問道:“韓公子身為遼國名士,與大宋將領結義,難道不怕遼主心生疑慮?”

曹彬聞言,心頭一緊,忙望向韓德讓,正色說道:“愚兄此舉,不會連累三弟吧?”

韓德讓淡然一笑:“無妨!耶律璟雖殘暴不仁,但對咱們四弟——王冀王公子卻頗為賞識。有四弟在,耶律璟必不會加害於我……隻是大哥,那大宋的趙官家,難道就不會起疑嗎?”

曹彬朗聲笑道:“大宋官家,出身江湖,諸位可曾聽聞‘趙匡胤千裡送京娘’的佳話?他既有此等江湖義氣,又豈會因我等結義而猜忌於我呢?”

蕭綽微微蹙眉,口中輕吟:“官家?”

王冀拱手解釋道:“在宋境之內,百姓臣民皆尊稱皇帝為‘官家’。”

蕭綽心中好奇,又追問道:“那又何謂‘千裡送京娘’呢?”

趙普便將這段傳奇娓娓道來:“大宋官家龍興之前,曾在江湖中懲惡揚善。一日,官家途徑太原清油觀,救下被強盜囚禁的苦命女子趙京娘。為保京娘周全,官家與她結為兄妹,千裡迢迢護送其歸家……”

蕭綽聽罷,神色肅然,心生敬意:“同為帝王,趙匡胤比起那耶律璟,真乃聖明百倍!難怪能得將士擁戴,坐上龍椅!”

王冀一時興起,又向蕭綽講起趙匡胤“杯酒釋兵權”的典故,而後道:“自古以來,開國帝王能善待功臣者,又有幾人?劉邦誅殺韓信之事,曆曆在目。唯有這位趙家天子,以一杯酒,保全了開國功臣的富貴榮華!由此可見,大宋當今天子,實乃一代仁君!”

蕭綽點頭讚同,心中對大宋天子更加欽佩。此時,梵正、藤原沙耶及樓中眾位姑娘,已將精心製作的“輞川小樣”呈上。

王冀道:“如此巧奪天工之珍饈,晚生觀之,竟不忍以箸相擾……”

梵正聞言,微微一笑,道:“公子此言差矣。世間萬物,凡相皆空,公子但請享用,無需掛懷……”

一旁韓德讓卻心係他事,追問起趙京娘的來曆:“韓某素聞蒲州天香樓樓主趙京娘,武藝超群,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此人莫非便是‘千裡送京娘’中的那位趙京娘?”

趙普頷首道:“正是此人!”

韓德讓好奇更甚:“卻不知這位趙京娘,何以能修煉成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呢?”

曹彬哈哈一笑,道:“京娘得蒙官家親自傳授武藝,武功自然非同小可!賢弟且看愚兄麵上這道傷痕,乃昔日與江南大將皇甫繼勳比武時所留。愚兄初敗其手,後得官家指點數招,再去挑戰,十招之內便大獲全勝,一雪前恥。那趙京娘得官家親傳多時,成為江湖中的頂尖高手,又有何奇?”

韓德讓心中暗忖:“如此說來,這趙天子的武學修為,必定是遠超於我!”

張嫣輕抿一口佳釀,目光流轉於桌上的“輞川小樣”,向王冀柔聲言道:“冤家,此等珍饈美味,何不賦詩一首,以增雅興?”

梵正聞言,好奇地問道:“公子竟擅長吟詩作賦?”

韓德讓微微一笑,道:“我這四弟,才情橫溢,頗有子建之風骨!”

王冀環視四周,問道:“此處既是青樓教坊之地,平日裡姑娘們所唱之曲,皆是何人所作?”

藤原沙耶答道:“多是江南國主李煜的詩詞佳作,頗能令人動容……”

王冀望著眼前那被精雕細琢成山川、宮闕模樣的菜肴,思緒飄飛至李煜之生平,不禁心生感慨。他向眾人提議道:“小弟欲填一曲‘雨霖鈴’,請霧霜樓中的姑娘們彈奏吟唱,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聞言,紛紛起哄叫好。梵正則吩咐藤原沙耶取出紙筆,準備記錄王冀即將揮灑的才情。隻聽王冀吟誦道:

“三秦江川,三裡章台、三千遺卷。

非應正酹濁酒,非是我、非堪金盞。

也似曾諳軟語,也臨武陵畔。

一晌夢、一念貪嗔,一枕悲辛賦薄宦!

孤雲驚碎孤星黯。

小樓寒、小築無飛燕。

最恨春色十分,最無情,最難相挽。

滿地芳魂,滿目蕭疏、滿懷零亂。

誰見得、誰吹笙管,誰與遊上苑?”

藤原沙耶記錄已畢,不禁驚歎出聲:“王公子之才情詞筆,直追李煜國主之風采,毫不遜色!”言罷,絲竹之音漸漸響起,宛如天籟,一群姑娘輕聲曼唱,吟唱的正是王冀方才所填寫的《雨霖鈴》。

當姑娘們輕啟朱唇,吟詠著王冀所作之詩詞時,眾人耳畔忽聞天際大雁之啼鳴。那雁鳴之聲,宛若天籟,與樓內悠揚的歌聲交織一起,更添幾分韻律之美。

梵正則低聲向王冀道:“若非今日王公子仗義出手,霧霜樓恐已難逃一劫。我願將此樓、連同樓中諸位姑娘贈送給王公子,望公子莫要推辭!”

王冀聞言,朗聲一笑,道:“如此厚禮,我豈能接受?但若一味推辭,又恐拂了梵正姐姐的美意。這樣吧,我暫且為這霧霜樓改個名字,便算作是我接下了這青樓教坊。然而,梵正姐姐仍是樓主,我亦分文不取,可好?”

梵正聞言,微微頷首,問道:“不知公子欲將此樓更名為何?”

王冀略一思索,道:“適才我於此地吟詩;而後姑娘們吟唱之時,恰逢南雁飛過,發出陣陣鳴叫。不如,就將此樓更名為‘雁吟樓’,姐姐以為如何?”

梵正及眾人聽後,皆拍手稱讚道:“好!好!‘雁吟樓’,好名字!”

就在王冀填寫詞牌之際,被鞭打的肖品客卻跑到了春秋寨的臨濟分舵,找到了臨濟分舵舵主孔有德。肖品客跪在青石板上,哭訴道:“孔老爺!那群契丹狼崽子把小人抽得屁股開花啊!您瞅瞅這鞭痕,比《論語》裡的‘君子不器’還深三寸!”

孔有德道:“你強搶霧霜樓琵琶女時,不是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我且問你,那群煙花女子之中,有哪個是異族?”

“可是……那些歌女給契丹人唱豔曲,簡直比管仲說的‘禮崩樂壞’還糟!小人是效法柳下惠坐懷不亂,要納她們當正房延續香火……”

“用麻繩綁著延續香火?之前還聽你你說要把她們配給村頭老光棍換兩鬥粟米!”

“天地良心!小人綁她們是為著《周禮》說的‘男女授受不親’!誰知那契丹妖女揮著馬鞭,口稱‘大遼英主在上’,把《孝經》裡‘身體發膚’的道理全打沒了!”

“等等……”孔有德道:“你剛說契丹人?”

“千真萬確!那妖女鞭子上刻著契丹文,嘴裡嚷著‘耶律氏千秋萬代’!她還說……還說春秋寨的米都是喂狗的!”

孔有德道:“旬日之前,你偷了我三石米糧……”

“那定是契丹人栽贓!”肖品客道:“您老想想,漢家姑娘哪會使馬鞭?定是遼國細作!《左傳》有雲‘戎狄豺狼,不可厭也’……”

“放屁!哪個騎馬之人不用馬鞭?”

“對對對!所以她們定是勾結了北漢!那妖女鞭法,比齊桓公伐楚還狠三分!”

孔有德沉吟道:“上月你租的田……”

“小人願再加三成租子!隻要您老出手,小人天天給您背《論語》!子曰……”

“閉嘴!帶路!”

“您老聖明!孔聖人泉下有知,定要讚您‘見義勇為’……”

“再聒噪就把你綁霧霜樓門口背《女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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