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骨虛影的脊柱處那道“葬雪”紋路尚在嗡鳴,陸淵的腳掌仍死死釘在碎石之上,仿佛要將整片深淵踩進地底。他沒動,可體內經脈早已如乾涸河床,血絲在皮下裂出細紋,像蛛網般蔓延至肩頸。幻影消散的餘音未落,虛空卻驟然塌陷。
黑雲從四壁滲出,如墨汁滴入清水,瞬間鋪滿頭頂。十萬怨靈自岩縫中爬出,披著殘破道袍,眼窩空洞,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那聲音層層疊疊,竟與陸淵記憶深處父親臨終時那一聲“彆回頭”重合。他瞳孔一縮,左眼銀河紋路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之手攪亂的星河。
“來得正好。”他咧嘴,嘴角裂開一道血口,“我正愁不夠熱鬨。”
話音未落,他猛然張口,識海如淵洞開。九厄劍在識海深處輕震,一道銀光自眉心射出,直貫天靈,竟在頭頂撕開一道無形漩渦。怨靈如潮水般倒卷而入,爭先恐後撲向那漩渦口。陸淵雙耳溢血,七竅如被燒紅的鐵針貫穿,可他非但不退,反而仰頭長嘯,聲震深淵。
“吃!都給我吃進去!”
每一道怨靈入體,便化作腐蝕性法則,在經脈中橫衝直撞。有修士臨死前不甘的執念炸開,畫麵如刀刻入神識——有人跪地求饒,有人自爆金丹,有人被鎖魂陣抽去三魂七魄,隻剩一具乾屍掛在石柱上搖晃。陸淵神識劇烈震蕩,道痕觀法幾乎失控。
就在此時,脊柱中那道“葬雪”命紋驟然亮起。葉孤鴻殘留的劍意自命紋中湧出,如一道銀色堤壩,橫亙識海中央。執念洪流撞上劍意,轟然炸開,化作漫天光屑。陸淵趁機逆轉九厄劍吞噬方向,不再任由怨靈亂衝,而是以劍骨虛影為爐,十二條銀絲如鎖鏈絞殺,將湧入的怨靈強行壓縮。
銀色光球在他心口前緩緩成型,直徑三尺,表麵流轉著十萬怨靈的殘影。光球核心,隱約浮現出半截青銅殘劍的虛影,與九厄劍本體遙相呼應。陸淵左眼刺痛欲裂,銀河紋路竟自行蔓延至眉心,映出光球內部一道隱藏的脈絡——那是破碎的空間節點,如同死蛇盤繞。
“原來如此。”他低笑,“你們不是劫,是補藥。”
黑雲翻滾,驟然凝聚成一隻巨掌,遮天蔽日壓下。掌心刻滿噬靈符文,每一筆都帶著天道級威壓。若被擊中,光球必碎,前功儘棄。
陸淵右手指甲狠狠摳進掌心舊傷,劇痛讓他神誌一清。他盯著那巨掌,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意:“你說失望……那我偏要活著看你絕望。”
巨掌落下的瞬間,他雙手合攏,將銀色光球猛然拍入胸膛!
“轟——”
肉身如遭雷擊,五臟六腑幾乎移位。光球入體即爆,法則之力如洪流席卷全身。經脈寸寸崩裂,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銀紋,像是有無數細劍在體內遊走。劍骨虛影轟然坍縮,十二條銀絲如藤蔓纏繞脊柱,最終化作一截通體銀白的實體劍骨,自尾椎直貫天靈。
“哢!”
左眼銀河紋路暴漲,瞬間覆蓋整個眼眶。星辰般的紋路在瞳孔中旋轉,映出黑雲內部的法則脈絡——那巨掌的掌紋之間,竟有一處微不可察的斷點,如同被人用劍尖挑破的蛛網。
陸淵仰頭,眼中星河炸裂。
“找到了。”
他一步踏出,腳底碎石炸成齏粉。實體劍骨在體內嗡鳴,銀光自七竅溢出,竟在體表織成一層薄甲。黑雲巨掌轟然拍下,他不閃不避,右拳迎擊,拳鋒未至,拳風已將空氣撕出裂痕。
拳掌相撞,虛空炸開一圈銀黑交錯的波紋。
巨掌崩解,黑雲如潮退散。殘餘怨靈哀嚎著潰逃,鑽入岩縫深處。陸淵立於原地,呼吸粗重,可嘴角卻揚起一抹桀驁的弧度。
“就這麼點本事?”
就在此時,肩頭布條微微一顫。一縷黑氣自潰散的黑雲中鑽出,細如發絲,悄然纏上九厄劍本體。那黑氣無聲無息,仿佛與布條融為一體。
陸淵毫無察覺。
他低頭看向心口,銀色劍骨在皮下緩緩跳動,如同第二顆心臟。左眼銀河紋路緩緩平息,卻在最後一瞬,映出深淵出口的方向——那裡,岩壁裂開一道縫隙,光從中透出,隱約浮現四個殘缺古字:萬骨枯淵。
他邁步,朝那光走去。
一步,兩步。
腳下碎石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忽然,左眼銀河紋路毫無征兆地再次亮起。這一次,不是映出外界,而是識海深處,一道沙漏狀的虛影一閃而逝,倒轉半瞬,隨即隱沒。
陸淵腳步一頓。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一縷銀絲自皮下探出,輕輕勾住肩頭布條,微微一挑。
布條鬆動,一角青銅劍身微露。
那縷黑氣,正順著劍脊緩緩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