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右腳踩下的瞬間,深淵張口。
那不是墜落,是他主動把命送進虎口。風沒來,聲沒來,連魂都沒來得及叫喚,整個人已被黑霧吞沒。可就在他觸到第一縷怨靈的刹那,九厄劍在識海裡笑了——不是聲音,是劍脊血紋猛地一燙,像餓瘋的狼聞到了血。
光繭再度浮現,薄如蟬翼,卻將怨靈撞來的執念儘數攔在外頭。那些嘶吼、哭嚎、臨死前的詛咒,全被濾成純粹的法則碎片,順著劍骨流入四肢百骸。陸淵沒閉眼,左眼銀河紋路嗡鳴運轉,道痕觀法如刀,剖開每一縷怨靈的殘基,看它們生前如何運功,如何破境,如何被一劍釘死在祭壇上。
“金丹第三轉,氣海逆旋半息……原來如此。”他低語,嘴角咧開,“你們練錯了,我來改。”
話音未落,右臂劍骨突地刺出皮肉,銀光一閃,竟自行拆解成十二道細絲,在經脈中逆行而上。每一道都像活蛇,精準紮進怨靈法則的薄弱點,抽絲剝繭般將能量剝離。識海深處,一條銀鏈虛影緩緩成形,環環相扣,尚未完整,卻已透出拘魂鎖魄的寒意。
第七百三十九縷怨靈撞上光繭。
它不像彆的亡魂那般狂躁,反而在消散前停了一瞬,殘魂中擠出四個字:“劍主當祭。”
陸淵眉頭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那縷碎片竟順著劍骨鑽入左肋節點,凝成一枚微小鎖扣,烙進血肉。劇痛襲來,像是有人拿燒紅的鐵釘往骨頭上釘。他沒叫,反而笑出聲:“想鎖我?你還不夠格。”
他抬手,指尖沾血,在自己胸口畫了個“承”字。
血符剛成,經脈裡奔湧的銀絲驟然一緩,仿佛撞上了無形堤壩。那不是陣法,是他用精血臨時摹刻的緩衝紋路,借著碎石上“承魂”二字的共鳴,硬生生在體內搭了個泄洪閘。能量依舊洶湧,但不再亂衝亂撞,而是被引向劍骨核心,一寸寸夯實。
“你們的道基,我收了。”他喃喃,“你們的債,我不管。”
怨靈越來越多,從金丹到元嬰,再到化神境的殘魂,每一縷都帶著半部功法、一段秘術、一絲破境感悟。九厄劍吞得越來越快,劍骨震顫頻率卻逐漸平穩。陸淵能感覺到,那原本虛浮的劍脊正在凝實,像是一根燒紅的鐵條被反複鍛打,雜質剔除,質地愈堅。
到了第三日,右臂皮膚開始龜裂,血順著紋路往下淌。每吸收一縷高階法則,就有銀絲逆衝奇經八脈,像是要把他的身子從裡往外翻個麵。他咬牙撐住,識海中那條銀鏈也終於成型大半,九環已現,第十環正在緩緩凝聚。
第十環成的刹那,左眼銀河紋路突地一顫。
識海深處,竟浮現出半幅殘缺星圖,線條古老,走勢詭譎,偏偏與深淵底部那雙豎瞳的輪廓隱隱重合。陸淵心頭一震,還沒來得及細看,星圖便如煙散去。
“有意思。”他抹了把臉上的血,“你盯著我,我還偷看你的底牌?”
第五日,光繭由金轉銀,表麵開始流轉微光,像是有半炷香的未來預兆在其中醞釀。陸淵沒理會,全神貫注於劍骨凝實。他已不再被動吞噬,而是主動出擊,以道痕觀法鎖定高階怨靈,意念一動,銀鏈虛影便如鞭抽出,將目標法則強行剝離。
“你練了八十年,就為了被人一劍抽乾?”他冷笑,“我一天,比你一輩子都紮實。”
第六日,劍骨從肩至肘,已徹底凝實,觸手堅硬如玄鐵,敲擊時發出龍吟般的震鳴。陸淵活動手臂,裂開的皮膚簌簌掉落,新生的皮肉下,銀光若隱若現。
“還差一點。”他盯著深淵深處,“就差最後一段脊骨。”
第七日正午,異變突生。
深淵驟然安靜。
不是死寂,是那種連呼吸都被凍結的靜。所有怨靈懸在半空,動作僵直,仿佛時間被人硬生生掐斷。緊接著,它們瘋了。
不是撲向陸淵,而是轉身,如潮水般朝上方逃竄。可那裂縫早已被血符封住,它們撞上去,隻留下一灘灘黑霧,連殘魂都未能逸出。
陸淵抬頭,眯眼。
“跑?你們能往哪兒跑?”
他低頭,卻發現劍骨在震,不是因吞噬,而是共鳴——來自深淵底部,那股壓迫感,比豎瞳更冷,比怨靈更沉,像是有座山壓在了命運的天平上。
“來了?”他咧嘴,“等你七天了。”
他不再猶豫,右手一劃,將最後三縷元嬰境怨靈的法則強行抽出,不顧經脈撕裂之痛,以“悖道”之意逆轉運轉路線,硬生生將能量壓入劍骨核心。那一瞬,整條右臂爆出血花,皮膚寸寸崩裂,可劍脊最後一段,終於凝實。
銀光一閃,噬魂鏈雛形在識海中徹底成型,十二環完整,鏈尾輕擺,如蛇待噬。
陸淵深吸一口氣,收束光繭,將銀鏈沉入識海深處封存。右肩布條重新纏繞,蓋住外顯的劍骨。他站直身體,抬頭看向深淵底部。
“該我了。”
就在這時,他腳底一沉。
低頭,發現鞋底沾著一縷未散的殘魂,形如微型鎖鏈,正緩緩蠕動,像是要鑽進皮肉。陸淵沒動,反而笑了:“逃不掉的,還往我身上貼?”
他抬起腳,準備抖落。
識海中,九厄劍突然一靜。
劍脊血紋停止跳動。
十二條銀鏈齊齊繃直,指向深淵。
陸淵的左眼,銀河紋路凝滯一瞬。
深淵底部,那雙豎瞳,再度睜開。
這一次,沒有消失。
它靜靜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遲到的故人,又像是在看一具早已預定的祭品。
陸淵右手緩緩抬起,指尖沾血,在空中劃出一道符紋。
血符成形,微微發顫。
他盯著那雙瞳,低聲說:“你等我?”
話音未落,右肩布條突然崩裂,一縷銀光自纏繞的布條縫隙中滲出,如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