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越壓越低，遠處的海平線上，一道白線正在逼近——那是風暴潮的前鋒，三米高的水牆裹挾著無數泡沫，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島嶼壓來。
豆大的雨滴被狂風加速成子彈，密集地擊打在建築物表麵。
作為一個地道的東北人類，張德坤第一次見識台風的威力——整座西沙永興島就像是在怒濤中顫抖的小舟，讓人無端生出幾分絕望。
島上西沙賓館的套間裡，張德坤變成小黑貓，沒精打采地縮在張啟靈的懷裡，和他一起看海底墓帶出來的盤龍玉匣。
她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她喜歡東北的初雪，喜歡江南的細雨，不喜歡這見鬼的台風！
匣子裡麵有一卷羊皮紙的竹簡和一塊青銅牌。
張啟靈將羊皮紙展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古文字，還繪有幾幅精細的地圖。
小黑貓瞄了一眼，“啊”了一聲，“這是張家的文字，還有這幅圖是巴乃的十萬大山？”她指著其中一幅山水圖。
張啟靈輕輕點頭，“這是所有張家樓的地址。”
黑瞎子：“臥槽，汪臧海挺牛逼啊。”
張啟靈沒有說話，而是拿出其中一幅地圖，仔細觀看。
“這是哪裡？”德坤小貓扒著張啟靈的手臂問道。
“這幅不是張家樓。”張啟靈說。
小黑貓聞言詫異地睜大眼睛，“那這是哪裡？”
張啟靈搖頭，“不知道。”
張德坤的眼珠轉了轉，“汪臧海的老家是哪裡？”
“……溫州？”張啟靈也不確定。
“如果是我選擇最後的歸宿，我會選擇東北老家，我出生地方，那裡的地氣也最適合滋養我。”張德坤說。
“小十五，去複製一下這張圖，讓北張去溫州一帶查查。”張啟靈說。
黑瞎子翻來覆去看那個銅牌，“這個銅牌就應該和這個地圖有關啊了，小十五，把這個銅牌的圖案也給北張傳過去。”
小十五帶著東西走了。
張啟靈問懷裡的張德坤，“屍修的方法已經傳給張善璉了？”
小黑貓蔫頭耷腦地點頭，她一個大活人，哪裡會什麼屍修，不過是在她大麒麟爹給她的一堆東西裡找到屍修功法的玉簡，直接灌入小粽子的腦袋裡。
功法已入腦，修行靠自己。
她相信小粽子可以的。
張啟靈看小黑貓沒有精神的樣子，金光一閃變身成一隻威風的大黑貓，將小黑貓叼到床上，一下一下的舔毛。
把張德坤舔的昏昏欲睡。
最後一大貓一小貓一黑狗，擠在一起睡了過去。
自從張德坤長成10歲左右的女孩子，姑娘到底大了，不適合再和張啟靈、黑瞎子一個房間，三人便默契的分房睡。
隻是張德坤睡著的時候，都會變成小黑貓。張啟靈就會半夜起來，偷偷把她叼回自己的窩裡。大貓團著小貓，兩貓睡得賊香。
黑瞎子發現之後，也會變成小黑狗擠過來，經常被張啟靈一腳踹到床腳。
和張啟靈這邊的溫馨場景不同。
被送到永興島醫院的吳協，正齒牙咧嘴地躺在病床上。他失血過多，又硬生生拔出了屍毒，整個人臉色慘白得和小粽子有一拚，再加上胸前傷口縫合後麻藥勁退去後的疼，要了他的半條命。
他左邊床上是同樣受傷的王胖子，右邊從床位上是伺候局兒的黃燁。
從他離開杭州到現在已經快十天了，吳家一個電話都沒有，沒人問他怎麼樣了，在乾什麼，是不是受傷了。
他們要麼是不關心他怎麼樣了，要麼就是已經知道他的情況，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他對吳家的意義就是——他活著就好，隻要他活著。
吳協看著窗外不依不饒的暴風雨，出了會兒神。
“胖子，你之前見過張家人？”他問身邊吃香蕉的王胖子。
“啊。”王胖子點頭，“有過兩麵之緣，加這次，第三回。”
“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深不可測。”
又過了有10分鐘，吳協才說出第三句話，
“雨停了，我想去拜訪一下張家族長。”
黃燁：“……”他覺得這個可以有。
幾天後，台風過後的永興島，空氣中還彌漫著海水的鹹腥。
吳協拖著傷體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每走一步牽動胸前的傷口，硬生生的疼。
黃燁和王胖子左右跟在他身側，不時擔憂地瞥一眼他蒼白的臉色。
“老吳，要不改天再去？”黃燁第三次勸道。
吳協搖搖頭，固執地向前走。
他手裡拎著島上唯一一家超市買的水果禮盒——在台風過後，物資匱乏的海島上，這已經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謝禮了。
王胖子：“給我給我，我拎著。”
西沙賓館的走廊鋪著暗紅色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吳協在506房門前停下，深吸一口氣，輕輕叩門。
門開得很快，仿佛裡麵的人早已知道他們會來。
開門的男人戴著墨鏡，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喲，小三爺，傷好了？”
吳協認出這應該就是道上傳說的黑瞎子，連忙拱手：“多謝救命之恩，特來……”
“進來吧。”黑瞎子側身讓他們三人進屋，打斷了他的客套話。
房間比想象中寬敞。
落地窗前，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正背對他們站著，黑色繡麒麟紋唐裝襯得他背影格外有氣勢。聽到動靜，男人緩緩轉身。
吳協呼吸一滯。
那是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臉——玉山朗朗挾霜色，鳳目含威自生輝。
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又清透似冰，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
“張……張族長。”吳協結結巴巴地行禮，“多謝救命之恩。”
張啟靈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胸前的傷口處停留片刻：“傷未愈，不必來。”
“應該的……”吳協剛想再說些什麼，突然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淺綠色蒙古袍的小女孩從裡間跑出來，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吳協。
她約莫十歲左右，白淨漂亮，帶著一股清甜的味道，一頭烏黑的長發編成細辮，發間綴著小小的銀鈴。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純粹的金色，在陽光下如同融化的黃金。
“這是……”吳協愣住了。
“張家姑奶奶。”黑瞎子一把將小女孩抱起，得意洋洋地看向張啟靈，“今天的頭型怎麼樣？”
張啟靈嘴角動了一下，“手藝不錯。”
小女孩掙紮著跳下來，跑到吳協麵前仰頭看他：“吳協呀？”聲音清脆如鈴，“你胸口的傷還疼嗎？”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真無邪，未來的邪帝。
吳協下意識搖頭，卻被小女孩突然伸手按在傷口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撒謊！”張德坤撇撇嘴，從腰間的小布袋裡掏出一個玉瓶，“喏，塗這個，幾天就好。”
吳協接過玉瓶，觸手冰涼。
“謝謝張……小姐。”吳協不知該如何稱呼。
“叫小姑奶奶就行。”張德坤轉身走到張啟靈的身邊，站在張啟靈和黑瞎子兩人的中間。
在吳協的眼中，兩個氣質卓群的男人和一個蒙古小姑娘，在清晨的光影中，變成了一個雋永的畫麵。
吳協突然有些悵然若失，覺得自己與這三位神秘張家人之間，似乎隔著一整個世界的距離。
房間一時陷入沉默。
他局促地站著，不知該說什麼。
他身邊的王胖子也沒有說話，他把說話的機會留給吳協。
黃燁……當自己不存在。
“坐。”張啟靈指了指沙發，對三人說道。
吳協坐下，將水果禮盒放在茶幾上：“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張德坤笑著說，“吳協呀，太客氣啦，正好想吃水果，謝謝你。”
一直站在屋中一角的張海杏說：“我去洗。”
吳協看著這一幕。
這與他想象中的張家不同——沒有森嚴的等級，沒有冰冷的規矩，反而有種奇異的輕鬆的感覺。
“那個……”吳協鼓起勇氣，“張族長，除了道謝，我還想請教一些事情……”
他想問雲頂天宮、想問蛇眉銅魚、想問九門和吳家的謀算……，直覺告訴他這裡一定答案。
張啟靈抬眸，用目光阻止了他。
吳協讀懂了張啟靈的眼神，有些黯然地低下頭。
黃燁抬頭看了一眼族長，不敢說話。
張啟靈淡淡地開口，“有些答案需要你自己找。”
吳協大眼睛流露出幾分無助，但也知道人家沒有義務幫助自己，“……好，多謝提點。”
張德坤和黑瞎子對視了一眼，笑了，必有後續。
果然，張啟靈的話鋒一轉，說道，“但是，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去北京找這個人。”
他遞給吳協一張名片。
名片隻有一個名字和電話：【張武德 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