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陽春三月。
村口的百年老樹抽了新芽,樹下的石磨盤旁,幾個穿著藍布褂子的張家子正在推磨,動作行雲流水,磨盤轉得比驢拉還快。
“叔,族長快回了?”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姑娘擦了把汗,問道。
二長老張玉禱,望著家家戶戶飄起的炊煙:“十年了,該回了。”
忽然,張啟靈走前掛在老樹上的銅鈴鐺無風自動,“鐺——”的一聲震得樹梢的陳年老雪簌簌落下。
所有在地裡乾活的張家人都直起腰,不約而同地望向雲霧繚繞的山道。
“族長要歸家嘍——”
沈陽第三機械廠的車間裡,張小二正蹲在“東方紅”拖拉機底下擰螺絲。
他手指一彈,扳手在空中轉了三圈,精準地卡住最難夠到的螺母。
“小張師傅,你這手絕活能評先進生產者啊!”穿勞動布工裝的學徒工滿臉崇拜。
張小二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謬讚,謬讚。”
如今27歲的他,眉清目秀,依然是二十郎當歲的樣子,隻是眉間褪去了當年的青澀,變得成熟內斂了起來,唯有那雙眼睛還像十年前那樣清澈。
“小張師傅!傳達室有人找你!”
“小二哥,老家來信兒,族長要歸家了。”另一個張家子找到張小二。
張小二,大名叫張德延,10年前被張啟靈單拎出來教育了幾天,現在已經是家族中重點培養的年輕一代的領頭人之一。
自打十年前,張家堡就不再固步自封,在北張運作下,走出了一批張家子,到外麵上學的上學,工作的工作。
“我去辭職,老子不乾了,馬上回家。”張小二果斷地說。
幾天後,山路上,三個身影踏著殘雪緩緩下行。
最前麵的青年穿著藍布上衣,懷裡抱著個紮紅頭繩的女娃娃;旁邊戴黑色眼鏡的男人叼著根甘草梗。
“哥,78年了,咱們錯過了很多事情啊……”女娃娃——化形後的張德坤,窩在張啟靈的懷裡說道。
76年的送葬,沒趕上,不知道巴乃那邊現在什麼情況。
她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轉,頭頂翹起一撮呆毛。
張啟靈輕輕搖頭:“沒事兒,彆擔心。”他有安排。
黑瞎子吐掉甘草梗:“小茉莉,我說小茉莉,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你們一副已經知道未來的樣子……”
張德坤尷尬地用小手撓了撓臉,“哈,忘了。”說著小手一揮,一縷金光飛入黑瞎子的眉間。
黑瞎子消化了原著故事之後,久久無語,“……所以,黑瞎子我,如果沒有遇見小茉莉,結局就是和那女鬼‘相親相愛’一輩子,然後成了真正的瞎子,某一天死在了某一個不知名的宋代小墓裡?”
張德坤點頭,“啊。”
黑瞎子:“……”這是什麼悲慘的人生啊!
正說著,山路拐彎處突然竄出個身影。
來人一個急刹車,解放鞋在雪地上劃出兩道痕,“撲通”就跪在泥水裡:“弟子張德延,恭迎族長!”
張德坤從張啟靈懷裡探出頭:“喲!這不是當年張小二嘛,你老了!”
張小二看著小女娃娃目瞪口呆。
這是誰呀?族長不是去禁地修煉了嗎?怎麼還抽空生了個娃娃?
“你……”你媽誰呀?哪位勇士,睡到了他們族長?
黑瞎子輕敲他胡思亂想的腦袋:“起來帶路。說說這些年村裡咋樣了?”
走在嶄新的青石板路上,張小二慢慢地說著這十年的變化,“後山挪出一片禁地,重修了張家樓,族中的孩子12、3歲之後,都會下山曆練……外麵現在是……”
走到村口,張啟靈腳步微頓——十年,村子還是那個村子,但是人已經變了。
那些在田裡勞作的族人,與十年前相比,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們褪去了張家人特有的冷肅,個個溫潤如玉,氣質內斂。
再不是人們刻板印象裡的張家人。
估計九門的人碰見他們,認不出他們也是張家人。
“乖乖……你們張家這是集體修仙成功了?”
“都是族長留下的功法好!”張小二謙遜而愉快地說。
“外麵都在搞什麼大生產,村中受到影響了嗎?”黑瞎子問。
“沒有。族中在山下建立了一個外村,族中現在徹底隱匿了。”張小二說。
當晚的歡迎宴上,張德坤終於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鍋包肉。
四大長老和所有的族人:“……這孩子,少族長……?”他們能感覺到女娃娃身上濃鬱的麒麟血脈
張德坤:“我不是。”
張啟靈:“不是。”
所有張家人都眼巴巴地等著他的下文,有了血脈濃鬱的少族長是不一樣的。
他們自從修煉了新的功法之後,比以前更加明白血脈濃鬱的重要性。
“不是少族長,”頓了一下,他又說道,“按照十年前的安排,少族長從族中選,我帶在身邊培養。”
張家人麵麵相覷,沉默了下來。
大族長張玉封開口說,“聽族長的安排。族中已經選好了10個少年,以後跟在族長身邊,充作護衛。”
張啟靈點頭。
黑瞎子捅了捅張德坤,“啞巴現在的日子,太富裕了。”
張德坤:“怎麼,你羨慕?”
黑瞎子是有點羨慕,因為他沒有族人了。十年沒去給阿布額吉上墳了,是時候回去一趟了。
張德坤伸出小手,摸了摸他。
黑瞎子回過神來,“沒事兒。”他把張德坤抱在懷裡,緊緊地摟了一下,然後開始給她喂飯。
不得不說,黑瞎子拿手術刀的手,就是靈巧。
自從張德坤化形之後,除了一次,之後一直是黑瞎子給她梳頭紮辮子,兩個人的關係現在非常要好。
這時,張小二說,“族長,現在外麵的世界變化太大,沒有身份證,很多事情都辦不了,我想帶您和黑瞎子,還有……去辦理身份證。”
聞言,其他張家子懊悔地咬了咬牙,他們怎麼沒想到。
二長老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是自己的種,機靈,有眼色。
張啟靈點頭同意了。
大長老說,“小二,你帶幾個人一起去,把事情辦好。”
張小二:“明白,大長老放心。”
三長老張玉珩和四長老張玉文,對視一眼,決定回家教育孩子。
清晨的露水還沒乾透,張小二和其他三個張家子就帶著張啟靈幾人出發了。
他們先是步行道到山下的外村,又從外村趕著馬車出發到縣城。
張德坤還是三歲女娃模樣,紮著兩個小揪揪,金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黑瞎子說,“你這眼睛不行,換個顏色。”
張德坤扒開他的眼鏡:“你的呢?”
黑瞎子嘿嘿一樂,早有準備,“黑色的。”
“好。” 張德坤說。
“糖葫蘆!新鮮的糖葫蘆嘞——”
一進縣城集市,鼎沸人聲撲麵而來。張德坤“嗖”地從張啟靈懷裡竄下來,小短腿邁得飛快,好呀, 好久沒逛街了。
70年代末的街,也是街。
“慢點!”張小二趕緊追上去。
黑瞎子蹲在賣糖人的攤位前,掏出一把皺巴巴的錢:“同誌,來一個。”
張德坤立刻調轉方向撲回來,“我要小貓形狀的!”
張啟靈默默掏出手帕,小丫頭擦汗。
旁邊賣頭繩的大嬸直誇:“同誌,你家閨女真俊!來個頭繩吧……”
……
國營飯店,今天供應燉大鵝和紅燒肉。
張小二帶著人走進飯店,豪氣地拍出全國糧票說道,“都要!”
當香噴噴的燉大鵝上桌時,張德坤直接站起來扒著桌沿,小鼻子一抽一抽:“媽呀,多少年沒有吃到燉大鵝了! ”
旁邊的顧客看著她直笑,這小丫頭才多大點,還多少年沒吃過了!
黑瞎子趕緊抱起她,“小祖宗,吃飯嘍……”
飯後一行人來到派出所,戶籍民警小張溫文有禮地問:“同誌,這孩子跟你啥關係?”
“父女。”張啟靈麵不改色。
張德坤聞言抬頭:“對!他就是我爹!”
小張眼中帶著幾分狡黠:“孩子母親呢?”
“過世啦。”黑瞎子突然插嘴,一臉沉痛,“在……在 ,嗯,難產……”
張啟靈的眼神沒吱聲,看了一眼派出所的小張。
小張摸了摸鼻子,麻利乾活。
最終,當嶄新的戶口本到手時,第一頁寫著“戶主:張玉麒”,第二頁是“女兒:張德坤”。
得益於張啟三60年代中期,大規模的尋找張啟靈的活動,張啟靈對外換了一個名字。
黑瞎子湊過來看:“哎?我呢?”
張小二小聲提醒:“黑爺,您這年齡……得單獨開戶……”
回村的馬車上,晃晃悠悠中,張德坤在張啟靈懷裡睡得香甜。
黑瞎子拿著自己的那本感歎,“我終於不是黑戶了。”
【不要擔心戶口本的事情,張德坤長大後會換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