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6月22日夏至清晨,林初夏和她的龍鳳胎哥哥,在吉省春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呱呱墜地。
滿月那天,他們的名字也正式落定。
女孩叫林初夏,男孩叫林朝暉,他們還有一個三歲的姐姐,林春棠。
林家五口人,在這座東北工業重鎮,開始了新的生活。
林初夏很快確認,這是一個與她前世曆史高度相似的平行時空。
然而,這份認知帶來的不是欣喜,而是隱隱的憂慮。
她清晰地記得緊隨其後的19581962年,那場席卷全國,餓殍遍野的大饑荒!
這個年代,是真的會餓死人的!
通過父母的談話和家裡的環境,林初夏了解到:
父親林長生,22歲,是春城市第一汽車製造廠(當地人習慣稱“一汽”)的二級技術工人,每月工資36元。
母親薑淑怡,21歲,在市紡織廠做車間女工,月工資25元。
雙職工家庭,在50年代這個絕大多數人還在為溫飽掙紮的年代,也算是比較高的家庭了,吃穿用度比普通家庭寬裕許多,畢竟她的投胎有點不符合正常流程,家庭很可能隨機的是後富。
林初夏一家5口和爺爺奶奶還有大伯一家5口住在獨棟小院裡。
爺爺奶奶住在正屋,大伯一家5口住在東廂房,林初夏一家5口住在西廂房。
一家子雖有拌嘴,但是日子過的倒是不差。
爺爺奶奶在家幫忙做飯,順便照顧孩子,大伯林長喜繼承爺爺的工作在糧食局上班,大伯母孫琴貴在日化廠工作。
大伯一家有3個兒子。
大堂哥林繼業,今年7歲;二堂哥林繼強,今年4歲;三堂哥林繼輝,今年2歲。
幾個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不僅把家裡鬨的雞飛狗跳,鄰居也是苦不堪言。
林初夏一家雖然住西廂房裡,麵積不算闊綽,但薑淑怡硬是收拾出兩間規整的屋子,處處透著這個能乾主婦的利落勁兒和那個年代特有的樸素整潔美學。
推開刷著藍灰色油漆的木門,一眼望去,屋裡收拾得板板正正,溜光水滑。
地麵是紅磚墁地,被掃得一塵不染,牆角連根頭發絲兒都難找。
最顯眼的是那張靠牆擺放的棗紅色方桌,桌麵擦得能照出人影。
桌麵上,一個藤編的托盤裡,印著鮮豔大朵牡丹花的暖水瓶和兩個描著紅雙喜字樣的白底搪瓷缸子,碼放得整整齊齊被一塊紅藍格子布罩住。
托盤邊是一個木頭發條座鐘,每到整點就“噹噹噹”的敲個不停。
窗台邊,木製的簡易洗臉架穩穩地立著,三條毛巾按照顏色區分開來,對折得棱角分明,搭在橫杆上。
洗臉架下層並排放著兩個紅色搪瓷臉盆,盆底印著一個“囍”字,盆沿有些許磕碰掉瓷的痕跡,露出裡麵黑色的底鐵,但整體擦得鋥亮發光。
兩把刷毛磨得有點發散的牙刷放在被當成牙缸的鐵皮罐頭裡,一盒白色的樂口淨牌牙粉,扁圓鐵盒裝的人參牌雪花膏,和一塊黃色散發著硫磺皂味的固本肥皂,都規規矩矩緊挨著窗台排列。
視線轉到占據了房間相當大麵積的火炕上。
炕上最醒目的家具就是靠著炕梢牆壁立著的炕琴。
這炕琴是深紅色的,表麵刷著亮油,櫃門鑲嵌著印有傳統鬆鶴延年圖案的玻璃畫,色彩濃鬱,寓意吉祥。
打開黃銅的櫃門拉手,裡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床床厚實暄軟的大棉被和同樣厚實的棉褥子。
被麵多是大紅色印著牡丹鳳凰的綢緞,被垛疊得四四方方棱角分明。
炕上鋪著蘆葦席,夏天涼爽,冬天上麵再鋪一層厚實的棉褥子。
牆上貼著勞動最光榮的宣傳畫和偉人語錄日曆。
這個家被打理的井井有條,林初夏對這個家裡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她安慰自己後富也不是不能接受。總比投胎到資本家的家庭中好,不然她該擔心未來會被下放農場了。
父親下班總帶著圖紙回家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母親手腳勤快說話辦事都利落的很!她的父母帶著“往上走”的勁兒!
就是不知道這個家在即將到來的天災人禍麵前,父母會如何選擇?
作為嬰兒,她首要的任務是健康成長。
她漸漸適應了小小的身體,三個月努力抬起小腦袋,四個月笨拙地翻身,六個月能穩穩坐住,八個月後滿炕亂爬,十個月扶著牆顫巍巍站起來,一周歲時,終於能搖搖晃晃地邁出人生的第一步。
周歲生日那天,林家老宅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林初夏憋足了勁,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清晰地喊出了“媽媽!”“爸爸!”,喜得年輕的父母當場多喝了二兩地瓜燒。
哥哥林朝暉不甘示弱,也扯著嗓子吼出了“ia~ ia~”和“啵啵”,雖然含糊不清,但也算正式加入了會說話的行列,贏得一片掌聲。
林初夏格外珍惜這個不重男輕女,對兒女一視同仁的溫暖家庭。
芯子裡是成年人的她,努力扮演著乖巧懂事的老閨女角色。
一歲多能走穩後,她就拒絕大人喂飯,堅持用小木勺笨拙的扒拉碗裡的玉米麵糊糊,常常吃得滿臉滿身都是。
她還自覺幫姐姐擔負起看顧傻哥哥的任務。
父母上班後,照顧弟妹的責任自然落在半大的林春棠身上。
爺爺奶奶要是不在家,小小年紀的林春棠就站在小馬紮上,把鍋裡溫著的剩飯端出來,林初夏總是儘量自己吃,然後幫著姐姐按住那個滿地亂爬,不肯老實吃飯的哥哥林朝暉,方便姐姐把勺子塞進他嘴裡。
災難,如同她記憶中的陰影,如期而至,席卷全國。
1958年夏,南方傳來洪水肆虐的消息。
進入1959年,北方大地仿佛被放進了蒸籠,氣溫異常升高,天空吝嗇得不肯降下一滴雨。
田裡的莊稼苗焦黃枯萎,老農蹲在地頭,絕望地拍打著乾裂的泥土,嚎啕大哭。
城裡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緊張,供應量全部減半。
林家飯桌上的變化是最直觀的信號。
往日偶爾能見的國光蘋果、橘子瓣糖徹底消失了。
粥越來越稀,玉米麵餅子越來越小,摻雜的野菜和樹葉比例越來越高。
餐桌上再也聽不到孩子們爭搶食物的嬉鬨,取而代之的是相互謙讓的聲音。
饑餓感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家裡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