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懼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將顧知鳶淹沒，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上眼眶，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將它們逼了回去。不能哭！絕對不能在他麵前哭！
謝宴珩在砸出手機的瞬間似乎也愣住了，他看著顧知鳶臉上褪儘血色的驚恐，一股強烈的後悔和恐慌瞬間攫住了他。
他不是想嚇她……
“我……”他下意識地想上前。
“彆過來！”顧知鳶的聲音帶著破碎的顫抖，卻異常尖銳地阻止了他。
她扶著書架站穩，努力挺直背脊，儘管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她看著謝宴珩，眼神裡充滿了被徹底傷透的決絕。
“謝宴珩，”她的聲音冰冷，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靜的書房裡，“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一份協議。我從未忘記這一點。扮演好謝太太，照顧好你的孩子，是我的責任。至於其他……”
她頓了頓，眼神恢複了一片死寂的平靜，仿佛剛才的崩潰從未發生：“今晚是我多事了，不該來打擾你。湯放在桌上，喝不喝隨你。孩子們睡了，我也該去休息了。請謝總放心，我會繼續履行好我的合同義務，扮演好我的角色。也請謝總……保持距離，不要再問這些越界的問題。”
說完，她不再看謝宴珩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的臉色，轉身，挺直背脊，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走出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
看著緊閉的房門，謝宴珩有些懊惱地錘了一下桌子。
他頹然跌坐在寬大的書桌後，指節深深插入發間，試圖理清那團亂麻般的情緒。怒火漸熄，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懊悔。
他沒想要離婚，現在的生活他很滿意也很舒服，那隻是一時口不擇言的發泄！
他不想嚇到她……他隻是……隻是受不了她那種徹底將他排除在外的平靜！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極輕的敲門聲，伴隨著溫顏柔婉中帶著一絲試探的聲音：“宴珩？你……還好嗎？我聽到裡麵好像有聲音……”
謝宴珩猛地抬起頭，猩紅的眼底還殘留著未散的戾氣和疲憊。他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手機，煩躁地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能這個樣子出去。
他走過去，撿起那個屏幕粉碎變形的手機，隨手扔進書桌抽屜裡，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然後，他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門外，溫顏亭亭玉立，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保溫食盒。
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目光飛快地掃過謝宴珩略顯淩亂的頭發和眼底未褪的紅血絲，心中微微一緊，但笑容依舊溫婉：“我……看你晚餐沒吃什麼，又聽到這邊動靜不小，實在放心不下。讓廚房簡單做了點清粥小菜，最是養胃安神。”
她舉起手中的食盒，眼神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老宅花園裡月色正好，空氣也清新，要不要……出去透透氣？順便吃點東西？”
此刻也確實需要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書房，需要一點冷空氣讓混亂的頭腦清醒。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率先走下樓梯，溫顏提著食盒，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老宅的後花園在月色下彆有一番景致。亭台樓閣影影綽綽，精心修剪的花木散發出清幽的香氣，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小徑照得清晰可見。
溫顏熟門熟路地引著他走向一處臨水的涼亭，石桌上已經鋪好了乾淨的桌布。
她打開食盒，裡麵果然是一碗熬得軟糯晶瑩的白粥，幾碟清爽的小菜，還有一小盅燉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快趁熱吃點吧。”溫顏將粥和小菜推到謝宴珩麵前，又拿起湯勺，作勢要給他盛湯。
“我自己來。”謝宴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清晰地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接過湯勺，自己動手盛了一小碗湯，沒有看她。
溫顏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臉上笑容不變，隻是眼底掠過一絲失落。
她在他對麵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依舊優雅。
“宴珩，”她輕聲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聲音帶著溫柔的理解，“剛才在書房……是和知鳶妹妹鬨矛盾了？其實……你不必太往心裡去。她畢竟經曆了很多，失憶後性情難免有些變化，心思可能也敏感些。加上顧家又出了那樣的事，壓力一定很大。她……可能隻是不知道如何表達。”
謝宴珩舀了一勺湯，卻沒有立刻喝下去。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溫顏，眼神銳利而，讓溫顏心頭微微一跳。
“溫顏，”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和距離感，“謝謝你送藥過來，也謝謝你的粥。不過，以後……不必如此費心了。”
溫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血色一點點褪去。
“還有，”謝宴珩放下勺子，“像今晚這樣……夾菜、遞湯，也不必了。我太太會介意。”
涼亭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夏夜的蟲鳴和遠處隱約的水聲。
月光灑在溫顏驟然蒼白的臉上，讓她精心修飾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那份狼狽和震驚。
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謝宴珩會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麵地將她推開，理由竟然是……顧知鳶會介意？
“宴珩……”溫顏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美麗的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水光，在月光下盈盈欲滴，顯得無比落寞和委屈，“我隻是……關心你。我們認識這麼多年，難道連朋友間的一點關心，也要如此避嫌嗎？”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帶著一種脆弱的美感。
謝宴珩看著她眼中的水光和那份落寞，心頭微微一滯。
曾幾何時，這雙含淚的眼眸，是他無法抗拒的柔軟。
學校銀杏樹下的並肩漫步，圖書館裡默契的相視一笑，她在他受傷時小心翼翼的關切……那些屬於青春年少朦朧而純粹的情愫，如同褪色的老照片，在記憶深處微微泛黃。
他曾經，是真的喜歡過眼前這個溫婉美好的女子。
甚至在家族提出聯姻時，他也曾想過，如果是她……他或許不會那麼抗拒。
隻是那時，她因為家族的原因，遠赴海外深造，音訊漸稀。
再後來，便是家族的壓力和與顧知鳶那場倉促的交易。
命運弄人。
“朋友間的關心，自然可以。”謝宴珩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但分寸感，很重要。尤其……在我已經有了家庭之後。”
過去的喜歡是真的，但現在的責任和界限，也是他必須明確的。
溫顏眼中的淚終於滑落，她迅速低下頭，用手背輕輕拭去，動作優雅依舊，卻帶著破碎感。
她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時，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執著，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宴珩，我隻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當初，在你結婚的時候，我沒有離開，我就在你身邊……你會選擇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