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壺關。
黑雲翻騰,冰雹衝擊著荒涼的戰場。
刺骨寒風中透著濃鬱的血腥味,血染的雪地上遍布獸人的屍首,壕溝裡堆滿破損的殘骸。
大軍完成集結的第二天,格列姆下達命令,讓先鋒隊向著冰壺關發起猛烈的進攻。
獸人往往缺少攻城器械,隻能以血肉之軀硬鑿關隘,即便如此,金獅王國曆史上依舊有著冰壺關被獸人強行衝破的多次記載。
弗卡斯坐鎮城頭,親自指揮城防。
經過昨日的衝陣,獸人先鋒營的大將被弗卡斯斬殺,守軍氣勢大振。
弗卡斯雖遭遇多名獵人序列的圍攻,好在所受都是些皮外傷。
阿克斯的情況卻不容樂觀。
他為了幫弗卡斯擋住格列姆擲出的戰錘,揮拳硬抗,被雷霆反噬,廢了一條右臂。靠著他那位擅長月光法術的妻子及時治療,才勉強保住手臂,然而戰力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大打折扣。
值得慶幸的是,戰場的天平已經向冰壺關傾斜,獸人們的鬥誌肉眼可見的萎靡,城防的壓力也因此減輕。
酋長格列姆雖然怒火中燒,卻沒有親自出手,而是不斷讓士兵前壓,想要探出城中未知的五環力量。
實際上,對於部落而言,人口很多時候是一種負擔,而戰爭可以消耗人口,讓來自食物匱乏的壓力大大減輕。
對於同族的死亡,酋長格列姆冷眼旁觀。
這一幕,落在獸人勇士們的眼中,雖敢怒不敢言,但已心中早已生出芥蒂。
城防戰的第二天夜裡,獸人營裡發現了兩名逃兵,翌日清晨被押送到酋長格列姆的大帳,剝皮吊死,族民驚懼。
第三天的攻防戰,攻城的烈度更加強大,屍骸幾乎填滿了壕溝,給守軍帶來的傷亡卻微乎其微。
一來,獸人營中缺少醫師,傷兵多半隻能依靠獸人強大的體質進行自愈,而血族醫師莉莎組織起的一幫戰地醫生,光是知道要清創消毒,就大大減少了死亡率。
另一方麵,特蕾莎公主展現出卓越的物資管理能力,每名守軍都分到了應有的被服、口糧、軍械,即使個人力量遠不如獸人,但在齊心協力之下,冰壺關展現出頑強的鬥誌。
第三天的黃昏,獸人收兵,在戰場上拋棄一堆屍骨,刺骨寒風凍結了每名獸人的臉龐。
趁著戰局暫時的停歇,特蕾莎偷偷登上城牆,目睹血肉橫飛,碎骨斷筋的戰爭慘相,幾欲作嘔。
特蕾莎生生克製住了反胃,裹著一襲羊毛鬥篷,金發在寒風裡飛揚,清瘦的臉頰在寒風中凍得蒼白,緊抿著乾裂的嘴唇,湛藍的眼眸裡,蘊含著執拗。
“殿下。”
蒼老的聲音響起。
特蕾莎兩手抓著鬥篷一角,緊緊裹在身前,回頭,見弗卡斯邁步走來。
“獸人晚上也有可能發起襲擊,還是很危險。”弗卡斯勸道。
“沒事的。”特蕾莎憔悴地笑了笑,“讓我再多看幾眼。”
“都是些慘相,有什麼可看的?”弗卡斯不解。
“正因是些慘相,我才有看下去的必要。”
特蕾莎嘴唇泛白,眼眸微閃,輕聲呢喃:
“久居高位,就會忘記生命之重……現在,我已明白父王這句話的含義。”
寒風中柔弱的少女,體內蘊含著的剛強品格,令弗卡斯感到驚訝,他心想,不愧是獅心王的女兒。
沉默佇立,寒風呼嘯。
弗卡斯開口,主動提及葉芝,道:
“少爺已經跨越險山,深入敵營,截斷糧道,燒光輜重,現在……他正包抄獸人後路,朝冰壺關而來!”
特蕾莎美目掠過深深的驚異。
聽著這些字眼,隻覺得葉芝在雪山、黑夜、火海中穿梭的身影,赫然浮現在她的眼前!
“忍冬花公爵,不愧膽識過人……”特蕾莎的語氣中,蘊藏著深深的敬佩。
弗卡斯看向死寂的獸人大營,虎目泛著微光。
“現在,獸人軍中糧草已儘,就算在格列姆再怎麼壓迫,也止不住潰逃……上萬大軍,很快不攻自破!”
特蕾莎心中起伏,循著弗卡斯的目光,仿佛看到獸人四散而逃的景象。
不可思議。
即便是父王當年,麵對獸人鐵蹄,也沒有像葉芝這般在敵軍腹地穿梭自如!
特蕾莎心想,這是威震北境的功績,此役過後,忍冬花公爵的威望,就將傳遍北境與金獅兩大王國的邊疆!
“少爺吩咐過我,說隻要看到獸人潰散,就讓他的魔寵雪鴞出戰,引誘格列姆前往南麵的海岸山穀……他已在那裡做好埋伏。”
弗卡斯目光銳利,沉聲道:
“格列姆身死之時,就是少爺凱旋之日!”
獸人大營。
“你說什麼?已經沒有吃的了!”
“回、回酋長大人的話,輜重隊已經兩天沒有消息,軍中的糧食也已經告竭,什麼吃的都沒有了……”
營帳中,格列姆抄起掛在牆上的盾牌,砸在一名跪地稟告的獸人臉上,雙目血紅,震怒道:
“那就去把那該死的城門砸開!等進了冰壺關,那些人類都是我們的盤中餐!”
獸人滿臉鮮血,苦澀道:“酋長大人,大家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彆說抗槍了,就連走道的力氣都沒有……哪還能接著攻城呢?”
下一刻,獸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脖頸被魁梧的格列姆一爪遏住,好似揪起雞崽般舉起。
“你是在質疑我?”格列姆雙目猩紅,“還是覺得,連你都有資格,來頂我的嘴?”
“不敢,酋長大人,我隻是,隻是……”
嘎嘣——
生機快速從獸人的身上抽離,它的瞳孔渙散,‘嘭’地一聲被格列姆丟開,撞翻營帳裡的火盆,一股焦味很快在營帳裡彌漫開來。
格列姆嗅了嗅鼻子,喉結滾動。
即便是五環超凡者,同樣需要飲水進食……格列姆已經一周沒有進食,仍有渾身的力氣,卻還是會感到饑餓。
軍中的糧食匱缺,身為酋長的格列姆再清楚不過,畢竟獸人遠征的主因,就是冬季饑荒,能抽調出軍糧,已是極限。
而現在,不知道為何,後方的輜重隊遲遲沒有消息。
即便是酋長格列姆,同樣感覺自己的理智,已經瀕臨極限,如果補給還不到來……
獸人是不吃同族的。
但和人類一樣,也不乏程昱和漢尼拔。
嗅著那股奇特的味道,格列姆的太陽穴突突作響,手臂與臉龐浮現血紅色的刺青,閃爍著符文詭異的光輝,一雙眼睛已然變成血紅。
“酋長大人,不好了!”
傳令官跌跌撞撞地闖進營帳。
格列姆端坐在鋪了狼皮的酋長寶座,身體前傾,巨掌搭在強壯的腿部,冷聲道: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慌張?”
傳令官哽咽道:
“剛從後方傳回的消息,負責運糧的輜重隊全軍覆沒!”
格列姆倏地瞪大了眼睛,瞬間從王座上站起,猙獰的臉龐上首次露出驚動之色,道:
“你說什麼?!好好給我講清楚!!”
傳令官一五一十道:
“昨天夜裡,自稱忍冬花公爵的人類,率領近千名霜狼騎兵,襲擊了科多獸馱隊和負責運糧的半人馬部隊,一把火燒光了輜重……現在,我們已經沒有補給了!”
“忍冬花公爵?那個藝術神選?”
格列姆愣了片刻,勃然大怒,道:
“可這怎麼可能?!我們的大軍,早就攔住了人類,連一隻鳥都飛不過去,這幫騎兵是怎麼繞到我們後方的?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傳令官苦澀道:
“那可恨的人類,故意給我們送來了一個被俘虜的勇士,用來嘲笑我們!勇士說,忍冬花公爵是翻越了銀冠峰,神不知鬼不覺,就斷了我們的後路!”
“銀冠峰?”
格列姆喃喃,隨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巍峨的身軀晃了晃,咬牙切齒道:
“銀冠峰!那地方常年暴風雪,連老鷹都很難飛過去,卻叫那人類給翻越了!”
“霜狼本就擅長登山,在雪地裡很難找出蹤跡,忍冬花公爵還故意繞了遠路,為的就是不讓我們的獵鷹和獵犬發現。”
傳令官絕望地道:“人類,實在太狡詐了!”
傲慢如格列姆,也不得不承認,在腦子靈活這一塊,還得是人類。
那個神選詩人,更是不按常理行事,連翻越銀冠峰這種自尋死路的事都做得出來……關鍵,他還真的成功了!
格列姆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拳頭用力攥緊,指甲刺入掌心卻渾然不覺,咬牙切齒,低聲道:
“帝戎呢?是死了,還是沒臉來見我了?”
傳令官磕絆道:
“帝戎酋長,他,不是那名人類的對手,輸掉了決鬥,然後向那人類俯首稱臣……現在,它已經率領著族民們放棄遠征,回自己的部落去了!”
格列姆怒急攻心,霎時間紅了眼。
帝戎·雷蹄,他記憶中那名高傲無比的半人馬戰士,除了先祖以外誰都不服,連他居然都對葉芝低下了頭顱?!
“不可能!”格列姆獰聲道,“這一定是他編造出的謊話,為的是乾擾我軍的同盟,人類的伎倆,我已經看穿!”
“可是,從部落裡傳來的消息,留在部落的族民們,已經看見帝戎率領軍隊,灰頭土臉地回去了。”傳令官苦聲道,“帝戎背叛了我們,這事多半是真的!”
格列姆沉默良久,雙目通紅,深吸一口氣。
慘痛的事實擺在麵前,格列姆不得不接受,震怒之餘,不由泛起一絲懊悔。
歸根結底,還是太輕視了那該死的神選!
事到如此,格列姆反倒冷靜了下來,低沉道:
“傳令下去,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離開營地,違令者,格殺勿論!”
沒有了補給,意味著軍隊要麼殊死一搏打破冰壺關,要麼隻能閉目等死。
“已經沒時間,和那幫縮頭烏龜耗下去了。”
格列姆冷厲道:“今天我要親自上陣,打碎這座冰壺關!”
公爵大人截斷獸人糧道,將輜重一舉燒光的功績,在弗卡斯的示意之下,已經在冰壺關中流傳開來。
激動、震驚、敬佩……
一路追隨葉芝的守軍,無不五體投地!
人類麵對獸人時,往往隻能堅壁清野,收縮防線。
哪能像公爵這般寫意,竟帶著騎兵隊翻山越嶺,在敵軍大後方劫掠如火,來去如風!
每個守軍,都已經知道獸人已經是餓綠了眼睛的困獸,隻要撐過他們的最後一搏,就能看見勝利的曙光!
與此同時。
獸人們同樣得知了糧食告竭的噩耗,忍冬花公爵的威名,也在獸人營中漸漸流傳。
自古以來,隻有獸人劫掠人類的份,而今天卻被人類騎到了頭上。
本就已經跌入冰穀的士氣,再次遭受沉重的打擊!
格列姆暴君般的統治,最終仍是發揮了作用。
他下令三軍,今日由他獨自攻城!
在這絕望時刻,獸人們多少從酋長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希望。
格列姆固然殘暴,可他的確是部落最強的勇士!隻要他能砸破關隘,食物匱乏的難題就將蕩然無存!
但是,哪怕格列姆在攻城中展露出一絲頹勢,軍陣就會徹底崩潰。
經曆忍冬花公爵那匪夷所思的操作,獸人們的心理防線跌入穀底,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打擊!
城防戰,第四日。
咚!咚!咚!
肅殺的戰場上,回蕩著激烈的軍鼓聲。
格列姆獨自走出方陣,站在冰封的城牆下,手中舉起一柄戰錘,朝著關隘上方的弗卡斯,露出蔑視的笑容。
“來,讓你們最強的出來和我決鬥,或者,我直接進去找他!”
弗卡斯麵容嚴峻。
單打獨鬥,他和阿克斯加在一起,也不是格列姆的對手。
但正比金獅王國的護國戰獸,烈陽鬥獅……在這冰壺關中,同樣有一隻強大的魔獸!
戰場肅殺,大戰一觸即發,格列姆‘嘎嘣’轉動脖頸關節,似笑非笑,凝聚著雷霆之力的戰錘,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猛然擲出!
轟隆隆!
戰錘直衝城門而來,炸響雷霆般的轟鳴,卻被一股無形的魔力攔截下來。
一隻雪白的貓頭鷹出現在了城門上空。
“咕!”雪鴞展開雙翼,黃色眼睛高傲,睥睨著下方的格列姆。
外表是個萌物,卻顯露出帝級魔獸的威壓!
嗡——
奧術能量好似洪流從它的周身擴散,彙聚成一道道巨大的奧術流星,朝著格列姆墜落!
格列姆眉頭一挑,並未因外型而產生輕視,畢竟法師與德魯伊裡擅長變形術者不在少數。
而這恐怖的奧術能量,在格列姆所見到過的法師當中,位居頭名!
“原來,這就是五環氣息的源頭……”
格列姆咧嘴,露出猙獰的笑容,驀然間,腳下冰層已被他深深踏裂,氣浪爆發,躍上高空!
黑雲翻湧,冰雹不斷下墜,雙方將士仰望灰濛濛的雲層上空,目睹英雄之間的大戰,神態各異。
“那是公爵大人的魔寵吧?”
“公爵大人同樣擅長馴獸!”
“那是和公爵大人一樣的神選者,還是魔法女神的神選!”
守軍們激動不已。
另一旁。
獸人們見到人類竟派出一隻魔獸與酋長格列姆決鬥,陷入嘩然。
“這簡直是對部落的侮辱!”
“哼,你沒看到剛才那招奧術魔法嗎?我看真不見得能贏!”
“若是連格列姆都要輸了,那還是趕緊逃走吧……”
獸人大軍中人心渙散。
雲海上方,電閃雷鳴。
格列姆的戰錘亮起雷霆,一道道雷電從錘身激射而出,劃破長空,映照黑雲,在雲層中迸開火星,恐怖的雷電即將吞噬雪鴞!
雪鴞神色如常,雙翼各凝聚出一顆深黑色的負荷法球,其中湧動狂暴的上古魔力,好似裂變般即將爆發!
格列姆眉頭微皺,接觸過巫術的他,對於傳承自舊紀元的上古魔法有些涉獵,此刻覺察到熟悉的氣息,感到詫異。
“你從哪裡學來的上古魔法!?”
雪鴞目光炯炯:“咕!”
自學成才!
轟!!
負荷法球與戰錘轟出的狂雷碰撞在一起,恐怖的強光將整座雲海映照,狀如白晝!氣浪蕩開,吹拂著抬頭仰望、震撼不已的雙方軍隊,獸人本已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這不遜色於格列姆的奧術洪流,無情澆滅!
眼看格列姆無法將敵方的護城魔獸輕易解決,又直麵著來自冰壺關守軍的威脅,饑寒交迫之下,陸續有獸人開始潰逃!
潰逃的跡象一旦開始,便猶如雪崩,止不住地擴散!
即便是弗卡斯,站在城頭,看到向來以不懼生死著稱的獸人大軍,此刻竟掉頭逃跑,不免動容。
即便是當年,跟隨這伯朗第公爵,弗卡斯都不曾見過這一幕……
而在葉芝一步步的算計與執行下,獸族大軍,已然崩潰!
雲層之上。
格列姆看見自己部落的勇士們,竟棄下自己逃走,目光複雜,冷厲道:
“哼…等解決了你,我再讓他們領教我的手段!”
下一刻。
格列姆的脖頸與手臂,浮現暗紅色的符文,雙目愈發鮮紅。
符文閃爍妖異的紅光,映照得格列姆猶如鬼神,獰聲道:
“這便是……源自巫術的力量!!”
巫術在舊紀元自成體係,同樣分為法師與戰士兩大類,因此不僅僅有魔藥學,更有煉體的手段。
其原理是將身軀作為符文的載體,並在身上烙印符文,借助符文而非鬥氣催動靈魂力量。
由於這會給身軀帶來極大的痛苦,並會讓人喪失理智,這種手段早已被視作禁忌。
格列姆仗著獸人強大的體魄,承受住了符文帶來的副作用,身軀變得好似經過淬煉的煉金造物,變得更加強大!
雪鴞輕蔑地瞥了眼格列姆身上的符文:“咕~”
你這巫術,修煉得也不到家嘛!
以雪鴞為中心,擴散開球形的領域,領域之中閃耀著星辰的微光。
置身於這座小型領域中,格列姆感到充盈的力量竟被強行抽離。
他的眼中,流露驚色!
“你做了什麼?!”
魔法女神賜福,咒術封印!
在這片封印領域之中,以魔網為源頭的法術會被強行封印。
而以上古魔力為源頭的巫術,也會遭到限製!
自從掌握巫術的力量後,格列姆還是首次遇到這般情形,驚詫不已!
即便巫術的力量遭受限製,格列姆依舊能以強悍的體魄承受雷霆。
格列姆高舉手中的戰錘,怒吼道:
“雷霆與風暴之神,助我一臂之力!”
轟隆!
枝杈狀的閃電不斷閃滅,雷霆轟然炸響,滾滾雷電當頭劈落,直接將格列姆吞噬!
湮滅的氣息擴散,劇痛折磨著格列姆的神經,他反倒發出恣意瘋狂的大笑,身上符文紅光與雷霆藍電相互疊加,氣息節節攀升!
雪鴞眯起雙目,耳旁響起葉芝的傳訊。
“就這樣,雪鴞,把他引到我這邊來!”
得到來自葉芝的命令,雪鴞邊戰邊退,身形極速掠過漆黑的雲海上方!格列姆已然殺紅了眼,不依不饒,縱身飛行,在身後留下一道閃電的軌跡!
兩名五環強者的戰場,已經從冰壺關上方轉移。
落在絕望的獸人眼中,便是最後的希望,格列姆酋長率先逃離。
弗卡斯屹立城頭,俯瞰著四散奔逃的獸人們,眉頭微皺,正思忖著要不要開城迎敵。
這時,從地平線的儘頭,傳來滾滾的雷鳴。
成百上千的霜狼騎兵,威風凜凜,從獸人軍隊的後方殺來!
弗卡斯眼中露出強烈激動,高舉手中寶劍,凜聲道:
“開城!迎敵!”
雪鴞引誘著格列姆,來到一座荒涼的海岸。
灰色的海浪拍擊著蒼白色的礁石。
格列姆看著停在礁石上的雪鴞,隻見驚濤卷起飛沫,在它的後方拍起數丈之高。
“怎麼不跑了?”格列姆道,“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了?”
“這話應該我說才對!”
年輕的公爵,騎乘一頭威風凜凜的雪豹,佇立在山崖之上,紅色鬥篷迎風舒卷。
格列姆怔了怔,眼前的身影與傳聞中的描述漸漸重合,冷酷道:
“你也要來挑戰我嗎?忍冬花公爵?”
天幕炸響悶雷,閃電映照他堅毅的臉龐。
葉芝拔劍一指,道:
“是我,賞你挑戰我的機會!”
獸人猙獰的臉龐變得扭曲,聲音中帶著怨毒,道:
“要不是你……那幫愚昧膽小的家夥,也不會背叛我……”
“但是,無所謂。”
格列姆獰聲道:
“等我擰下你的頭顱,他們就會知道違抗我的意誌,是多麼錯誤!!”
猶如暴君般血腥的意誌,形成一股實質的威壓,壓在葉芝的肩頭。
葉芝的神情依舊雲淡風輕,嘲笑道:
“憑你?一個被巫術蠱惑了的獸人?可憐你身為棋子而不自知,竟敢來進犯我的領地……就由我,來送你一程!”
聲音中蘊含惡言相加的魔力,猶如千萬根針紮在格列姆的心口,他的臉色鐵青,怒吼一聲,道:
“夠了!尖牙利齒的人類,來與我決鬥!”
嘴上喊著決鬥,格列姆卻已搶先將雷鳴戰錘丟出,猶如流星一般劃破長空,攜著滾滾雷霆,向著葉芝迎麵轟炸而來!
葉芝早有準備,架起銀槲之劍,用‘戰技·繳械’挑飛了雷鳴戰錘。
咚!
雷鳴戰錘在半空中旋轉了數圈,隨後砸在葉芝的腳旁,錘身深深嵌入大地!
格列姆臉色微變。
這柄戰錘殘留著一絲雷霆與風暴之神的神性,擁有‘高級回旋’的能力,即便投擲出去,也總能回到持有者的手中。
但是,那人類手中的劍卻有些古怪,在觸碰到劍身的刹那,狂暴的雷神神性竟然也變得微弱!
格列姆用力伸手,試圖將雷鳴戰錘召喚回來。
葉芝卻一腳踏在雷鳴戰錘上方。
不論格列姆怎樣伸手,戰錘都是紋絲不動,這讓格列姆的神情愈發難看。
下一刻,格列姆瞪大了眼睛,隻見葉芝朝著錘柄緩緩伸出手,竟像是要將自己的愛錘舉起!
“彆做傻事了!”
格列姆冷嘲道:“雷鳴戰錘隻會承認強大的部落戰士,你一個酸腐的吟遊詩人,又怎能將它舉起!”
葉芝:“……”
五指搭在雷鳴戰錘的錘柄,緩緩握緊,與此同時,從錘柄竄出一股電流,將整個戰錘纏繞,試圖違抗葉芝的意誌。
葉芝輕蔑一笑,一把握住雷鳴戰錘,將它輕鬆舉起!
格列姆匪夷所思,眼瞳中流露出驚愕,難以置信道:
“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當初,格列姆為了得到雷鳴戰錘的認可,曆經整整三天的雷電考驗,這才成功將它握在手中。
但是,那個人類居然隻花了不到片刻,就已讓雷鳴戰錘屈服!
葉芝淡淡道:“有手就行。”
戰技·詩人之握!
這招“詩人握持”,甚至能把敵人的武器,拿來為己所用!
葉芝握持著雷鳴戰錘,在手裡掂量了一番,又像流星錘那般握住錘柄來回甩動。雷鳴戰錘不僅沒有反抗,還發出璀璨的光亮,仿佛相當受用!
格列姆眼皮狂跳,憤恨交加,咆哮道:
“夠了!”
格列姆的雙腿纏繞著雷霆,淩空躍起,一擊凶悍的鞭腿,朝著葉芝呼嘯而至!
葉芝眉毛一挑,擲出手中的雷鳴戰錘,催動月光劍,劃開一道銀色弧線,與格列姆的鞭腿碰撞在一起。
轟!!
接住回旋的戰錘,葉芝看著被戰錘擊退數米的格列姆,滿意頷首:
“你的武器還挺好用的……現在歸我了!”
格列姆額角狂跳。
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類!
剛才那道月光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能用雷鳴戰錘,就施展出月光法術?!
繳械的處境下,格列姆隻能赤手空拳,與葉芝搏鬥。獸人睚眥欲裂,長發隨著狂風飛舞,拳勢呼嘯生風,身上暗紅色的符文愈發耀眼。
對於格列姆,葉芝自然不會像對陣帝戎那樣公平決鬥。
魔寵位麵開啟,無頭騎士、雪鴞、雪豹齊齊殺出,葉芝則拉開身位,一邊用幻術乾擾格列姆的心智,一邊取出七弦琴,動用激勵曲!
雪豹雖然隻有四環,卻貴為寒冬神選,極寒的霜焰附著在格列姆的身上,即使他將雷霆覆蓋全身,也無法將霜焰去除。
無頭騎士凱爾婭剛得到來自冥界艄公‘卡戎’的賜福,動用‘死亡鐵蹄’,後方凝聚起一道道鬼影,跟隨著凱爾婭一道衝鋒,馬蹄猶如雷霆般轟鳴!
格列姆麵對三頭魔寵的圍攻,臉色逐漸轉為凝重。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在這裡!”
格列姆邊戰邊退,試圖衝出重圍,向位於後方的葉芝發起襲擊。
葉芝故意露出破綻,在格列姆突然靠近之時,一隻渡鴉半路殺出,抓住格列姆的疏忽,狠狠啄入它的眼球!
格列姆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緊閉雙目,捂著滿臉鮮血的臉龐。
他無法理解。
區區一個人類,竟能同時役使這麼多尊擁有帝級魔獸戰力的魔寵,而不被反噬!
通常來說,馴獸師隻能契約一隻與他生命之環相匹配的魔寵。
比如五環馴獸師隻能契約帝級魔獸,否則就會遭到魔寵的反噬。
但是五環馴獸師,卻能契約多隻君王級魔獸,因為馴獸師可以強行壓製。
而對葉芝來說,不被反噬的原理相當簡單……管飯!
格列姆已被逼至懸崖邊沿。
他咬了咬牙,毅然躍入洶湧的大海。
下一刻,大海中浮現魔寵位麵開啟的光芒,一頭帝級的血齒狂鯊浮出海麵,載著雙目受傷的格列姆,快速遁離!
血齒狂鯊,一種生活在冰海的頂級獵手,是狂鯊之神的眷屬,在海洋中有著驚人的機動性!
短短片刻,格列姆就快逃出生天!
“想逃?”
葉芝取出潘神之笛,吹奏迷誘曲,樂聲乾擾著血齒狂鯊的心神,令它原路返回!
格列姆臉上的傲慢蕩然無存,儼然為一陣驚懼所取代。
“我還不能死……”
格列姆沙啞喃喃:
“我還沒有掌握至高無上的力量……還沒有完成我統一部族的霸業!”
“卡隆——!!”
格列姆突然朝天空咆哮,呼喚一個陌生的名字。
“你答應過我的,隻要我與你合作,你就會幫助我!!”
“卡隆,古蛇巫師卡隆!!快來助我!!”
葉芝冷眼看著呼救的格列姆。
在格列姆暴君的皮囊下,隱藏著怯懦的內心。
眼看勝利無望,他便開始尋求那名賜予他力量的巫師的庇佑!
早在出征之前,葉芝就懷疑格列姆的背後,隱藏著一名六環巫師。那名巫師指使格列姆向南遠征,意圖不明。
葉芝故意讓格列姆陷入絕望,而又不著急下死手,為的就是吊出背後的這條大魚!
古蛇巫師卡隆。
葉芝已然得知巫師的名諱,看向在夜色下洶湧翻滾的海麵,覺察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好似有可怕的事物,即將穿破海麵。
葉芝的瞳孔微微收縮。
隻見海麵下方升起一個巨大的黑影,分開海流,體積就好似巨龍一般龐大,猶如神話中出現的巨大蟒蛇,帶來巨物的壓迫感!
雷霆在雲層翻湧,枝杈狀的閃電劃破長空。
大海盤旋起漩渦,漩渦的中央,升起一條巨蛇的上半身,有數十丈之高,而在巨蛇的頭部,延伸出布滿鱗片的人類身軀,冷酷的目光高高在上,睥睨著懸崖旁的葉芝。
和它恐怖的體積相比,年輕騎士的身形顯得微不足道!
“卡隆,巫師卡隆!”
看到這個蛇人,格列姆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狂呼道:
“快點救我,乾掉這個人類……你答應我,要助我成為部落之王!”
古蛇巫師卡隆,散發出六環巫師的恐怖氣場,好似低氣壓將整座海麵籠罩,嘴角牽起一絲譏諷的弧度。
“幫你?”
聽著卡隆異樣的語氣,格列姆突然愣住。
“你這外強中乾的懦夫,不過獲取了些我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變得如此狂妄……實在令我覺得可笑。”
巨蛇頂部的人身輕蔑地道:
“對我來說,你已經沒有用了,格列姆。”
格列姆如遭雷擊,身軀不斷晃動,難以置信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你的身上刻畫符文,不過是把你當做試驗品,來收集我想要的數據。”
古蛇巫師卡隆譏諷道:“我本想拿白龍‘伊西多拉’的骸骨做研究,不知道什麼緣故,龍骨竟然不翼而飛……你是殘次品中的殘次品,但為了試驗,聊勝於無!”
葉芝目光嚴峻。
通過卡隆的話語,已然拚湊出線索。
白龍的骸骨已經被狂獵之王給擄走,六環巫師卡隆一無所獲,卻又不肯空手回去,便故意設下遺跡,引誘獸人前來,並以賜福的名義,讓它們淪為自己的實驗品……格列姆身上的暗紅色符文,也不過隻是卡隆的實驗產物!
“這不可能……我是部落中最強的勇士……所以我才有資格得到力量……”
格列姆失魂落魄,不願麵對現實,搖頭道:“不,你一定在騙我!”
“既然你不是為了救他,你又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呢?”葉芝忽然質問。
雷霆轟然作響,冰海上古老的巨蛇抬起蛇身,人類臉龐上墨綠色的眼睛,幽幽注視著葉芝,咯咯發笑道:
“因為你……”
“我對你,非常感興趣。”
“你是比格列姆,要優秀百倍的容器。”
蝰蛇巫師卡隆的聲音裡,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伸出乾枯的綠色指甲,指向葉芝。
“隻要你願意跟隨我,我將賜你長壽與力量!”
“這話你也就騙騙沒腦子的獸人了。”
葉芝平靜道:“如果你是傾國傾城的蛇人女帝,我還可以勉強考慮一下,但你這鬼樣子……還是儘快下地獄吧!”
卡隆不氣也不惱,發出沙啞的笑聲,戲謔道:
“我早已看透了你的實力……即便擁有我所賜予的力量,格列姆也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但是,麵對六環巫師,你又怎樣才能逃走?”
“嗬嗬,試著挑戰我吧,小蟲子!”卡隆獰笑道。
葉芝沉吟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才是挑戰者?”
卡隆的笑容僵在臉上。
葉芝的確不是六環巫師的對手,深吸一口氣,道:
“柯林——你到底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錚!
劃破長空的劍芒,好似破曉的光輝。
柯林環抱著一把單手劍,隨著劍光,落在葉芝身前。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柯林聲音有些費解。
“陛下怎麼可能讓皇女殿下孤身來北境?”
葉芝冷笑道:“五環級彆的戰鬥,你看熱鬨也就算了,這個得由你來解決!”
柯林撓了撓頭。
麵對葉芝他總會有些尷尬,可能因為,黑曆史被葉芝了如指掌。
柯林實在不敢對葉芝發脾氣,道:
“好吧,就用我的破曉神劍,來幫你退敵!”
經過血蛛公事件,柯林劍心通明,深知女人隻會影響他拔劍的速度,劍術早已更進一步,已然觸摸到劍術宗師的瓶頸。
即使麵對體積恐怖的古蛇巫師,柯林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要斬的隻是路邊的一條小蛇。
葉芝仍不滿意,皺眉道:
“光是退敵?”
“同為六環,我很難直接在戰鬥中斬殺他,除非你能再給我找另一名六環,與我一起攜手。”柯林如實道。
“你覺得我麾下有六環戰力?”葉芝問。
“難道你沒有?”柯林反問。
葉芝:“你居然學聰明了。”
柯林:“……”
冷靜,黑料還在他手裡!
“你倆究竟還要聊到什麼時候!”
古蛇巫師顯然聽過柯林的大名,冷笑道:
“以為就靠一個擁有傳奇戰技的騎士,就能戰勝我?”
“你說得對,他的確贏不了。”葉芝坦然道。
柯林:“?”
深吸一口氣,葉芝大聲道:
“希露德——救我!!”
海平線的儘頭,出現大塊浮冰,寒氣蔓延,讓冰麵的範圍不斷擴大。
浮冰之上,佇立著一頭口銜霜刃的巨狼,眼中泛著幽冷的寒光。
而在巨狼的背部,頭戴鷹盔的女武神紅發飛揚,手中的神怒之劍,燃起洶湧的火光。
僅憑希露德一人,還沒有夠到六環的門檻。
但是,黑騎士的神選在騎乘作戰時,能夠發揮更強的優勢!
希露德騎乘巨狼,顯露出六環大師的氣息,儼然攔截古蛇巫師的退路!
一滴冷汗,從古蛇巫師的額頭劃過。
卡隆:“……”
完了,是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