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雲忙扶住了她們的手,才沒有出異常。
喜雲把人送出去,對她們說,“夫人就是這樣的性子,往後你們習慣就好了,千萬彆大驚小怪。”
兩個丫鬟互相使了眼色,點點頭走了,也不知信了沒有。
誰知到了中午,送菜的來了六個丫鬟,每人端一盤菜,還有個拿飯的。
玉梨已經覺得不自在,玉梨吃完,她們也擁上來,不給玉梨動手的機會。
等人都走光了,另有丫鬟捧了清茶來,立在一旁,笑意可心,挑不出一絲錯漏。
喜雲想起那兩個丫鬟,因為不儘心被擰斷了脖子,也很理解她們的謹慎,但看玉梨有些失落,她又於心不忍。
喜雲笑說,“她們真是周到,比我這個縣裡來的丫鬟強多了。”
玉梨也是打工人,何嘗看不出她們的謹小慎微,就像她對謝堯那樣。
在她們眼裡她是主子,上位者,就像她的領導,躲著還來不及呢,誰要跟她親近。
好在玉梨隻是略微失落了片刻就好了,有得白吃白住就謝天謝地了,還奢求什麼好人緣。
玉梨拋開這些過於敏感的不適,日久見人心,無論她們如何想她,她做好自己就行了。
午後玉梨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後無事可做,參觀了下她住的小院子。
院門是垂花門,進來後是遊廊,接著東西廂房,直通正房,在東廂拐角處連著一個涼亭。
院子雖大,但沒有什麼綠色,並非是因初春未長,而是根本沒有種植。
院子裡不見土色,全是一色的石板,不給綠植生根發芽的機會。
院子一覽無遺,略顯荒涼,石板簇新,看起來是新鋪就的。
小亭子倒是精致,鬥拱飛簷很靈動。
東廂房布置得雅致,看起來是用作書房之類的,隻有一方長長的桌案,還有擺件不多的博古架。
西廂房隔了好幾間,其中一間是喜雲的住處,其餘的也都布置簡單,像是沒想好做什麼,匆匆忙忙就搬進來了。
正房三間,一間是花廳,素日吃飯飲茶的地方,西邊是就寢的臥室,連著一間小小的耳房,沐浴洗漱用的。
另一間則是放置了三個衣櫃,五個妝奩,還有些精美的擺件,像是衣帽間,化妝房。
玉梨隻在沐浴前挑過兩次換洗的衣服,裡麵的東西貴重,她不敢碰。
今日閒下來,她翻看了一番。
衣櫃裡裝滿了衣裳,款式暫且不論,摸起來都很舒服,有的顏色白裡透金,或是綠裡泛光,好看極了。
但都是寬袍大袖,不好活動的,好看,但不實用。
五個妝奩她還是第一次打開。
其中兩個全是玉飾,釵環珠翠應有儘有,色澤透潤,她想摸摸,也算了,反正又不會戴,怪沉的。
她看了又看,不舍地關上,另外兩個全是金飾,閃瞎人眼,還無比精美,掐絲纏絲嵌寶石應有儘有,都是耗時許久的非遺工藝,玉梨更不敢碰了。
最後一個是各色珠花,色彩豔麗奪目,珍珠點翠,絹花絲花應有儘有。
光是看看就大飽眼福了。
喜雲攛掇她戴來看看,“我梳妝的手藝還不錯呢,夫人試試吧。”
玉梨:“不了,戴了累贅。”
但喜雲看得出她對它們的喜愛,以為她是不喜謝公子,不願意用他的東西。
玉梨想的是,員工服罷了,穿了戴了就得上班,能不碰就不碰。
傍晚,太陽落山,天很快就黑了。
到了飯點,還沒有人來傳話,看來謝堯今晚不會來了。
玉梨心中高興,知道不能表現出來,還是喜悅難掩。
喜雲看得出來玉梨的高興,她也鬆了一口氣,不用勸她去接謝公子了。
飯食準時送來,又是七八個丫鬟魚貫而入,玉梨不習慣,躲到了屋裡去,等人都退下了才出來。
她來這四日了,每天那麼多道菜,竟然還沒見過重樣的。玉梨有些好奇這麼多精美的菜色都是誰在做。
前世在現代,她喜歡吃好吃的,大學時和室友曾經穿過半座城市去吃好吃的,畢業後有空就會動手做些菜,但後來沒有時間了。
她的時間幾乎都賣給了老板,換取微薄的收入,寫字樓下的飯菜吃來吃去就那樣,全是連鎖的預製菜,吃飯純粹為了把命吊著,沒有絲毫樂趣可言。
出車禍前那段日子,如果不吃飯不會餓死,她可以不吃。
穿越到這裡,宋家的飯雖然是宋母親手做的,但家中貧寒,吃得粗糙,還不如在現代。
來到這裡的幾天,玉梨仿佛重拾味覺,即使是早上的麵點也看得出是現揉的麵,掌握好了時辰和火候,送到她麵前時正是最鬆軟香甜的時候。
吃好吃的,讓她感覺活著真好。
反正謝堯不在,時間都是她自己的,玉梨打算去廚房看看。
但要出這院子是個問題,謝堯沒有說限製她出門的話,但玉梨摸不準出這個院子是否會惹他不高興。
她轉念想,她沒有像原著宋宜那樣惹他不快過,他的人設再如何瘋批也得講基本邏輯,現在他沒有虐她的理由。
而且她隻是去廚房看看而已,要是不行,自有人來阻止她,到時候再回來不遲。
朝陽初升,玉梨就醒了,她在床上賴了一會兒,起身穿衣,喜雲進來笑意吟吟的。
她們昨晚就說好了今日一起去廚房。
玉梨穿了素淨的窄袖衣裙,天還未暖,她穿了一件水綠色繡玉竹夾襖,不施粉黛,烏發簡單綰起,簪了一支黑玉發簪,是那些妝奩裡最簡單的一支。
可她唇紅齒白,膚色勝雪,如此打扮亦是出塵絕色。
出院門時玉梨略緊張了一下,待走出來,發現沒有人來叫住她,鬆了口氣往後看。
院子靜謐,在陽光下透著微光,門上掛著匾額,木底白字,明月居。
原來這院子還有名字,她來那日天色暗了,都沒注意到。
在喜雲領路下,她走過一條小徑,繞過湖邊花園,出了一道門,又走過一條遊廊,再出了一道門,來到了一處院門。
裡頭正熱火朝天人聲鼎沸,玉梨走了進去,認識她的丫鬟忙站起來,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夫人來了。”
現在離晌午還早,廚房已經忙碌起來,擇菜洗菜的,切菜擺盤的,一眼掃去,整個廚房滿是人頭,井然有序,在玉梨闖入後陷入短暫的混亂,隨即排成了隊。
他們恭敬侍立,鴉雀無聲,玉梨反而不知道手往哪裡放了。
“我就是隨便逛逛,打擾到各位了,你們繼續。”
玉梨說完就轉身出了門,沒過一會兒,廚房裡有人追了出來。
是一位常來往於明月居和廚房的丫鬟,她穿著和其餘人不同的粉色衣裳,看起來能管事。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圓潤的中年男子,兩人都麵帶微笑,朝她行禮。
玉梨擺手叫他們不用行禮,兩人不聽。
粉衣丫鬟道:“奴婢靜羽,這是廚房總管老胡,夫人有話儘可吩咐。”
老胡接著說:“夫人可是有什麼想吃的?隻要夫人開口,哪怕不知名,隻要能描述,鄙人也能做出來。”
玉梨本不打算說話,聽老胡如此說,還真有些心癢,近來的菜色精美,但過於高級清淡,她想吃點重口味垃圾食品。
玉梨有些不好意思問:“火鍋聽說過嗎?”
老胡:“可是涮鍋之類?”
玉梨:“算是吧,但又有些不一樣,湯底是用很多辣椒,香料,牛油熱炒後兌骨湯燒開製成,涮的除了牛羊肉,還有切片的毛肚,雞胗,鴨血……”
玉梨沒想到有一天如此細致描述火鍋,說得她口水直冒。
老胡細細記下她說的每一個字,越聽越覺不對,牛羊肉尋常,後頭的內臟,那都是貧民食用之物。
老胡是從宮裡調過來的,知道這家主人絕非尋常,沒想到這位夫人竟出身貧民之家,可她身上的氣度,又沒有絲毫貧困人家的畏縮之氣,反而明媚大方,又平易近人,無端惹人親近。
老胡應下了,回去細細研究,自作主張用更高級的食材替代了牛肚、鴨血之類。
中午玉梨嘗了一口,食材很新鮮很高級,可是,香料和辣椒太少,不夠重口……
吃了不夠味的火鍋,玉梨連午覺也睡不著,找來老胡,跟他商量,“胡叔能不能把廚房借我用用?”
老胡被叫了叔,誠惶誠恐,連忙答應。
玉梨顧不得他的態度,欣喜地直奔廚房而去。
廚房被清了場,隻剩下四名大廚給玉梨打雜,在玉梨放了致死量的辣椒和香料炒料時,另外三個被熏了出去,最後隻剩下老胡和喜雲在一旁協助。
湯底製成,放在銅鍋裡,架在小火爐上燒開以後,玉梨夾起切得薄如蟬翼的一片牛肉,在火鍋裡來回燙了八次,吹涼了放進口中。
熟悉的香辣味道在嘴裡漫開,這一刻,玉梨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皇宮。紫宸殿禦書房。
桌案上堆了幾垛半人高的奏折,謝堯執筆埋首,正在擬一份名單。
上頭的人名對應著職位,有的職位空缺著,還沒有填上合適的人選,不過空的已經不多了。
名單擬就,他擱下筆,內侍忙送上茶飲來。
謝堯不喝,一旁鬆鶴用銀針來試了毒,他才飲下。
謝堯讓內侍全都退下,閉目養神,問鬆鶴,“今日她都做了些什麼?”
鬆鶴道:“王妃去了廚房,看起來像是有什麼想吃的,但看廚房人太多就走了,還好靜羽和胡文均儘心,追了上去,王妃說了想吃的,胡文均立馬想辦法做了,可王妃不滿意……”
聽到這,謝堯睜開了眼,“胡文均不用心?”
“不是。”鬆鶴道,“王妃要吃的沒人見過,看起來有些怪異,胡文均能力不及,後來是王妃自己下廚做的。王妃很開心,想分食給旁人,隻有喜雲捧了場,其餘人都謝罪婉拒了。”
“到底是什麼好吃的?”謝堯問。
“加了許多辣椒,牛油,還有十多種香料,炒了熬煮成涮鍋,涮煮牛肉等食材吃。”鬆鶴平鋪直敘道。
謝堯沉默。
不像好吃的。
謝堯:“她開心就好。讓胡文均儘心些。”
鬆鶴應下,謝堯歇了這半刻,又拿起名單掃了一遍,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冷笑。
後半夜。
紫宸殿燈火通明。七名上了年紀的老臣被人帶到了禦書房裡。
謝堯身著玄黑蟒紋袍,隻在腰間束了一條白麻腰帶,算是為薨逝不久的先帝服喪。
七個老頭身著灰白麻衣,並非為服喪而穿,而是一色的囚服。
兩月前謝堯自西境殺入京城,那時太子和信王奪嫡,分不清是誰召了他進京。
他進京以後不久,太子信王接連薨逝,他的神武軍牢牢掌控了京城和皇宮。
接著陛下病重,他自封攝政王,十來日前駕崩以後,他扶立了一五歲孩童繼位。
人皆逐利,加上謝堯手段毒辣,殺了許多太子和信王黨羽,連曾經是太子黨核心的謝家人也沒放過。
朝中臣子大部分借著對幼帝效忠,向他投誠,很快得到了提拔,大有順者昌逆者亡的意思。
隻有麵前這七位老臣始終剛正不阿,一直斥罵他亂臣賊子。
他們之中,有百年世家的家主,有桃李滿天下的國子監博士,還有宰輔、太傅等人,都是些把持朝政多年,一聲咳嗽就能令朝局震動的老臣。
也就是如此,他們才敢聯合起來,逼迫謝堯換一位帝王。
現在這位五歲孩童的母妃出身低微,隻是先帝在江南碰見的民女所生,毫無根基,與他們也沒有關聯,隻能任謝堯掌控。
他們要的,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繼承人,說到底,是想與謝堯爭利罷了。
因他們在朝深耕多年,有的是擁躉,自視甚高,沒有把這位年僅廿二,戎馬出身的攝政王放在眼裡。
自先帝駕崩,他們就被送進了牢裡,謝堯曾來獄中各個勸服,但他們不為所動,眼下他深夜把他們帶來,應是受不住朝臣施壓,要對他們妥協了。
七人鐵骨錚錚,傲然挺立如風中白鶴。
謝堯輕抬眼皮覷著他們,眼眸毫無波動。
看他們這副高潔清正的模樣,隻覺乏味。
他淡淡吐出一句話,“不忠新君,按罪當誅。賜自縊。”
立刻有內侍捧出數段白綾,幾人神情大變,仍不相信謝堯敢殺他們。
看他們不動,謝堯看了一眼鬆鶴,“他們沒有經驗,找人幫幫他們。”
鬆鶴打了個暗語,圍守在外的神武軍立刻進來,取了白綾。
不知是否刻意,白綾隻有三條,一次隻能勒死三人。
神武軍纏上其中三人的脖頸,手臂如鐵,一寸寸收緊,他們嘴巴大張,雙眼凸出,很快沒了氣息,就這般,神武軍還不鬆手,直到再無複活的可能,僵硬倒地才放開。
三人眨眼間死透,剩下的四人驚覺謝堯是來真的。
方才還不放在眼裡的玉麵青年,此刻仿佛化身青麵修羅,要奪走他們的魂魄。
有兩人受不住跪下,朝謝堯臣服求饒。
謝堯冷冷牽唇,“我給過你們機會。”
白綾纏繞,素日高高在上的老臣,頃刻又喪命三人。
最後一個已然沒了魂兒,求饒無果,那白綾比帶著倒刺的鐵索還可怕,他欲朝立柱撞去,被人拎住,押在地上。
白綾繞頸,力道瞬間加滿,他在恐懼中看著謝堯,抬起枯瘦的手想指著他,沒能抬起來便失了力,隻用暴突的雙眼瞪著他,到死也沒閉上。
謝堯連眉頭也沒動一下,下令讓人連夜將屍首送回各家,再下詔開含元殿大朝會,天亮之前,百官必須到齊,遲到者後果自負。
七位老臣被殺,並未掀起巨大的波瀾,因謝堯早已在他們下獄之後馴服了群臣,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現在的百官全是效忠新君者。
這七人的死,隻是他拔除腐舊的象征。
近來他命六品和五品朝臣將折子直接遞到他手中,事無巨細地過問,發現其中不乏可堪大用的臣子,往日得不到升遷,是被頑固利益階層把握著。
他已從現有的臣子中遴選出可堪大任者,在第二日大朝會上宣布了五十人的新職。
這才是引起朝局震動的東西。
不僅如此,他還命禮部以新帝的名義開恩科,今年加了一場春闈,將擇取進士三百,無論出身士族還是寒門,隻要願為新朝儘忠者,皆可報考。
如此忙碌一整日,總算是告一段落,他抽出時間,第一句便是過問玉梨。
得知玉梨今日在廚房呆了一整日,做了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讓胡文均等人吃,他平直的唇角勾了勾。
“提前告訴她,今晚我要回去。”謝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