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瑤放下手中的書迎了出去。
因為換了春裳實在單薄,冬蕊隻來得及給自家主子披上厚鬥篷。
“皇上駕到。”
守門的通傳太監一聲高喊,文瑤的腳步便又快了幾分。
剛出正殿門就看見皇帝繞過影壁進來了,跟在他身後梁九功弓著身子一路跟隨小跑著。
“表姐。”
玄燁看見文瑤的身影,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連忙快走幾步上了台階。
文瑤屈膝行禮:“給皇上請安。”
“快免禮。”
玄燁幾個大跨步走到文瑤跟前,站定好恰好托住文瑤往下沉的身子,一個用力就將她托了起來:“這才多久沒見,表姐對朕倒是生疏了。”以前也沒見這麼多禮的。
“如今身份不一樣了,禮數總要做周全的。”
嘴上雖這麼說著,身子卻是順著玄燁的力道站直了,臉上不由自主掛上了笑:“以前我是皇上表姐,是皇上的親眷,皇上親近我,那是姐弟之情,可如今我是皇上的庶妃,皇上親近我,自然是因為喜歡我,若我再不知禮,豈不落了把柄叫人說嘴?”
庶妃……
玄燁耳根不由有些紅。
這種身份上的轉變他還有些不適應。
不過,自從大婚後,每逢初一十五他都是要在坤寧宮與皇後一同安寢,兩個人同睡一張床與一個人睡有很大區彆,因著索尼的緣故,他心裡存了氣,皇後也有些小心翼翼,每次去坤寧宮中時,氣氛其實是有些壓抑的。
但若是住在表姐宮裡……那定是不同的。
他可還記得小時候,他偶爾也會回景仁宮留宿,他與表姐都住在東偏殿,不過一個睡在左側間,一個睡在右側間,那時候他們年歲小,有時候玩鬨累狠了,睡一張床也是有的。
如今換了個身份,又住到一個屋裡來,也算是重溫舊夢了。
“你穿的單薄,外頭冷,咱們先進屋說話去。”
說著,玄燁牽住文瑤有些涼的手,帶著她進了屋子。
暖閣門口打簾子的宮女立即掀開簾子,一股子熱浪撲麵而來,文瑤一進門就褪了披風交給冬蕊,玄燁從乾清宮走來,雖一路寒風,但小男孩本來就體熱,等熱意透儘了衣裳,便覺得燥了起來。
“梁九功,回乾清宮取一身春裳來。”
“嗻。”梁九功都沒進門,就立即轉身離開了。
玄燁扯了扯領口,不舒服地搖了搖頭:“原本這承乾宮裡隻有火牆,朕想著你身子不好,冬日裡怕冷,又叫人鋪了地龍,卻不想真燒起來竟這般熱,這待久了怕是要乾的臉皮疼了。”
文瑤對著他招招手:“快彆撓了,快過來,我給皇上把扣子解開。”
玄燁立即朝著文瑤走了兩步。
伸出手輕輕為玄燁將領口的扣子給解開了,為他脫下外麵的褐色馬甲,隻著裡麵明黃色的長衫,又為他摘了頭上的瓜皮帽,讓他的腦門子露出來透透氣。
雖然還是熱,但好歹鬆快些了。
“在這屋裡穿冬衣是熱了些,但若是換成薄春裳就很舒適了,喏,皇上瞧見角落裡的水盆沒?我也是怕乾呢。”
“這屋裡屋外的,冷熱相差太多,乍暖還涼,你日後出門定要穿足了衣裳,可彆再給鬨病了。”小皇帝關心起人來,那是真的麵麵俱到,未來的中央空調如今已經初見端倪了。
“我曉得了。”
文瑤點點頭。
玄燁在裡麵熱的慌,乾脆站在門口,叫打簾子的宮女開了條細細的縫兒,外頭涼氣透進來,叫他舒服了不少。
不一會兒,梁九功帶著七八個小太監捧了不少小箱子過來,這些箱子裡大半都是皇上的常服,還有一些平常的配飾帽子靴子之類的,皇上所謂的‘取一身春裳’,那必然不止‘一身’那麼簡單。
梁九功取了一套輕薄的春裳先進了暖閣,其它的箱子則被春鈴帶著小宮女們的送去了後殿寢殿裡存放起來,留著日後使用。
“我來吧。”文瑤立即接手給皇上換衣服的工作。
玄燁笑了笑,對著梁九功擺手:“退下吧,辦你該辦的事兒去。”
“嗻。”梁九功立即又退了出去。
他身上穿的也厚,進了暖閣隻覺得熱的慌,再加上得了命令,出了正殿囑咐趙德芳兩句,便領著小太監們出了承乾宮,到了景和門,小太監們先回了乾清宮,不一會兒又跑出來一個穿藍蟒袍的太監,正是乾清宮的副總管劉進忠。
“你跑一趟四執庫,日後承乾宮這邊,皇上的四時衣裳都要送幾套過來備用,還有,佟庶妃的事兒要多上上心。”
劉進忠是先帝時在南庫房當管事,那時候管理著皇上的私庫,對後宮那些個娘娘的關係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先聖母皇太後身邊養著一位佟格格,便是如今的佟庶妃。
不僅跟皇上是自幼的情分,還是嫡親的表親。
“奴才這就去辦。”
劉進忠得了信兒便徑直往四執庫的方向去了。
這些日子庶妃們會陸陸續續的入宮,這宮裡大大小小的宮人們都看著呢,皇上年歲雖小,卻不妨礙他各宮走動,日後去哪位庶妃那勤快,去哪位那邊隻是應付一下,都是他們日後行事的基礎。
佟庶妃早晨才進宮,皇上去了承乾宮不到一刻鐘就差人往四執庫去,這無一不在告訴後宮的宮人們,這承乾宮的佟庶妃,就是那寵妃預備役。
劉進忠一邊走一邊搖頭。
坤寧宮那邊怕是要難受了。
與這位輕裝簡行的佟庶妃不同,皇後可是從家裡帶了四個大丫鬟一個嬤嬤進宮的,這些人既是助力也是桎梏,她們會幫著皇後在這後宮中培植人手,卻也會盯著皇後在宮中的一言一行。
四執庫那邊早有管事在等著了。
一見到劉進忠趕忙就迎上來:“劉公公,可是皇上有什麼吩咐?”
“今兒個承乾宮佟庶妃入宮,皇上吩咐日後四時衣裳都備一份承乾宮的例。”
“奴才明白了。”
那管事說這話呢,就揣了個荷包到劉進忠袖子裡:“劉公公,這佟庶妃……”
“先聖母皇太後膝下養大的,與皇上是嫡親的表姐弟,日後怎麼恭敬都不為過,這位啊,穩當著呢。”得了好處,劉進忠自然要給些忠告:“可千萬彆錯了主意。”
“得咧,日後啊,承乾宮的活兒在咱們這便是頭一份的。”
這麼個身份,隻要佟家不謀反,這位主兒在皇上那,就丟不了寵愛,他們隻管捧著就是了。
劉進忠吩咐完了,又查看了一番皇上的常服,皇上年歲小,個子竄的快,這四執庫的繡娘們針都快戳冒煙了,就為了能夠時時為皇上裁製合體的衣裳,要等到皇上身量長成了,他們才能悠閒些。
梁九功很快回了承乾宮。
趙德芳還站在門口候著,連姿勢都沒變過,見到梁九功進了門,立即上前奉承著,也是多虧了他乾爹同梁九功有交情,他才能來承乾宮做掌事太監,不然他還是南果房裡的八品藍衣小太監。
所以他對梁九功格外的殷勤,不僅給他搬了張凳子,還讓人給上了壺茶。
梁九功瞧著來上茶的小宮女,不由訝異地挑眉:“這佟主兒剛進宮,茶房都安置好了?”
“鬆琴姑姑早就調教著了。”
梁九功點點頭,不由想到幾個月前坤寧宮的亂象,心下感歎,這就是打小在宮裡長大的好處了。
都說佟庶妃輕裝簡行,一個佟家的奴才都沒往宮裡帶,儘用宮裡伺候的人,又豈知人家自小在宮裡長大,那伺候的人手聖母皇太後早就給準備的好好的了。
暖閣裡。
玄燁抿了口茶,眼睛不由睜大:“甜的?”
“嗯,特意叫茶房準備的蜜水,皇上,咱們年歲還小呢,可不興學著那些大人喝濃茶,我聽外頭的大夫說,飯後喝濃茶喝多了,容易血氣虛呢。”
餐後喝茶容易阻斷鐵吸收,常年飲用容易造成缺鐵性貧血。
文瑤記得清朝的皇帝都是小矮子,如今小皇帝年歲還小,她還指望著能夠拔一拔個兒,至少得長到一米七吧,不然多辣眼睛。
“這倒是沒聽說過。”
玄燁又喝了口蜜水,才重新將茶盞放回了炕幾上:“那朕以後也少喝點兒濃茶,叫茶房多研製些果子露來。”
“是該如此,不過皇上,雖我少喝茶,但日後該我的茶例可不能少哦。”
文瑤挪了挪身子,直接靠在了玄燁身邊。
兩個人坐在炕上,隻隔著個炕幾,文瑤挪過去便乾脆與玄燁擠到一張條褥上去了,兩個人本就隻穿了春裳,這一擠就更親近了。
最近接收了不少訊息的小男孩耳根有些紅,偏文瑤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看著他,叫他有種莫名的羞澀感。
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
“自不會少你的。”
內務府有分寸的很,文瑤這樣的,內務府隻會捧著哪敢得罪。
“再過一刻鐘朕便該回乾清宮讀書看折子了,今晚上朕來陪你用膳。”
“那奴才等著皇上?”
文瑤歪著腦袋,用妾妃的語氣弱弱問道。
玄燁頓時耳根紅的更厲害了:“日後隻咱們二人的時候,你還跟從前一般說話便是,突然來這麼一下,倒叫朕怪不習慣的。”
“朕曉得你日常要用藥,特意在承乾宮耳房裡置辦了小廚房,到時候根據你的口味從膳房那邊調了廚子來伺候。”
其實藥在茶房就能煎,但既然小皇帝用這個借口給她開了小廚房,她自然就卻之不恭了。
她抬手,像小時候一樣抱了抱玄燁:“那表姐謝謝咱們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