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周炳坤話音剛落,周誌剛就抄起搪瓷缸子摔在地上,搪瓷缸子在地上彈了兩下,沿著地磚蹦蹦跳跳的溜向門口,一隻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撿起了它。
李素華心疼的翻看搪瓷缸子,見隻是掉了兩塊搪瓷,杯體露出黑色的底,並沒有摔破,這才鬆了口氣。
她小心翼翼的把搪瓷缸子放在桌子上,嗔怪的看向周誌剛:“有什麼話好好說,摔東西乾什麼,你這個當爹的在孩子麵前,耍小孩子脾氣,也不嫌丟人!”
周誌剛氣得嘴角哆嗦,指著周炳坤說道:“老婆子,你剛才也聽說了,這混小子竟然要跟一個不明身份的女人結婚,而且還是那種破破爛爛的家庭,他是覺得這咱們這個家現在日子過得好了,不給我們找點麻煩,他心中不舒服。”
似乎是越說越生氣,周誌剛的音調也逐漸提高起來。
“周炳坤,你瞧瞧你自己,上學不用心,結果初中畢業就輟學了,隻能到木材廠裡當個小工人。”
“你看看你哥哥跟你姐姐,他們都是京城大學的大學生,將來是要當領導的。”
“同樣都是我的兒子,你自己不覺得丟人嗎?”
周炳坤被噴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不過在鄭娟的事情,並沒有鬆口。
他覺得鄭娟那麼善良,那麼美麗的女人,就是他人生的良配。
想來也是,在原著中,鄭娟懷上了駱士賓孩子,周炳坤依然對她不離不棄。
更彆說,現在沒有了駱士賓,鄭娟已然冰清玉潔了。
周蓉見周誌剛生氣,在旁邊拱火道:“爹,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個鄭娟跟在列車上,害我被列車員揪下來的人是一夥的。”
“真的?!”聽到這個,周誌剛更加憤怒了,周蓉跑到京城私會大詩人的事情,本來就在光子片區鬨得沸沸揚揚的,周圍的鄰居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待他們家。
周蓉如果悄悄的回來,周誌剛還能想辦法把這事兒圓過去,比如說周蓉是去了外地親戚家。
但是。
火車站的那通電話,卻讓周誌剛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因為在電話中,火車站的同誌明確說明,周蓉是在京城到吉春的列車上逃的票。
周誌剛瞪著周炳坤說道:“你現在竟然學會胳膊肘朝外拐了,你不知道那個李東來是咱們周家的敵人嗎?”
“我我覺得那人挺好的,看上去和和善善的,而且還尊敬老人。”周炳坤不服氣的回懟了一句。
這時候,一直沒有吭聲的周秉義站起了身:“炳坤,以前你是三弟,我什麼事情都讓著你,可是你今天做得實在是太不像話了,聽哥的,從現在開始就跟那個鄭娟斷了,我看咱們鄰居喬家的喬春燕就很不錯,她雖然隻是國營大眾澡堂的修腳工,但她心靈手巧,口齒伶俐。連收費窗口的大爺都敬她三分,每次咱娘去修腳,她都能給打折扣。”
“以後你要是跟喬春燕結了婚,那咱家去修腳,肯定就不用花錢了。”
周蓉讚同的點頭:“我也覺得喬春燕那女孩不錯,每次見到我都是姐長姐短的,還經常邀請我去國營大眾澡堂。不像那個鄭娟,整天擺著一副死人臉,見到我之後,連聲姐姐都不知道喊,一看就是沒家教的女人。”
他們兩個的建議,聽得李素華頻頻點頭:“喬春燕是老喬家的女兒,是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的,人家還經常到咱家裡幫我做家務,手腳很麻利,是個勤快的姑娘,而且喬春燕那姑娘體格健壯,屁股很大,將來肯定能夠生兒子。”
周家人在周炳坤娶媳婦兒的事情上,個個都有私心。
周秉義知道自己將來要離開周家,跟著嶽父嶽母一塊生活,而且郝紅梅還是一個陰冷的性子,以後絕對不會儘到兒媳婦兒的責任,不會到光子片區居住,所以給二老養老的任務,就得落在周炳坤的身上,而周炳坤娶的媳婦兒最好是那種溫柔賢惠,吃苦耐勞的,至於周炳坤是不是會喜歡,這一點都不重要。
周蓉則現在一心一意想跟大詩人雙宿雙飛,對這個家庭沒有一點感情,而且喬春燕曾經請她到大眾浴池消費過,她自然得站在喬春燕的立場上。當然了,在周蓉看來,喬春燕這個修腳工人跟周炳坤很般配,周炳坤作為一個沒什麼文化大老粗,難道還想娶大學生嗎?
至於周母則是因為跟喬春燕母親的關係很好,再加上喬春燕經常到家裡幫她乾活,並且一口一個大娘的叫著,要是喬春燕能夠成為她的媳婦兒,以後她身上的擔子就會輕一點。
周炳坤此時卻已經認準了鄭娟,無論他們如何相勸,就是不為所動,最後被說著急了,站起身道:“娘,我就是喜歡鄭娟,就是要跟她結婚,無論你們是否支持,我已經打定了主意。”
這下子算是徹底惹怒周誌剛,他抄起門口的棍子,衝向周炳坤。
“你這個小畜生,既然不聽父母的話,那今天我就揍死你,全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周炳坤清楚周誌剛的性子,連忙拔腿就跑。
衝出了屋子,步入了寒風中,他沿著冰冷的街道前行,看著兩邊房屋內父慈子孝的場麵,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充滿了委屈。
這些年,周家事實上全靠周炳坤撐著。
這年代雖然大學生學費全免,並且學校還會發放生活費用,但是要想把兩個孩子成功送進大學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周誌剛在前往三線之前,也隻是一位普通的工人,就憑借他那點工資,壓根就沒有辦法供應兩個大學生。
於是,缺口的部分就落在了周炳坤身上。
周炳坤當時是木材廠的搬運工,屬於是重體力工種,每個月的工資才二十七塊五毛錢。
這點錢大部分要用在周秉義和周蓉的身上,剩下的幾塊錢,才能留作生活費。
那些年他的日子過得很苦。
而且,周誌剛常年不在家,周秉義和周蓉又在念書,照顧這個家庭的重擔就全落在了周炳坤身上。
他每天在工廠裡累得半死,回到家還得乾家務活。
周炳坤本來並沒有抱怨,因為他心中懷有希望。
三個兄妹相互照顧,相互扶持,共同努力,等到周秉義和周蓉安排了工作,肯定會照顧他,讓他也輕鬆一點,從而享受屬於自個的人生。
誰承想,周炳坤還沒有要求他們的照顧,隻是想談一個自個喜歡的對象,就被他們拒絕了。
周炳坤實在是傷透了心。
他揚天望著烏黑的天空,張大嘴巴,任由雪花飄落進嘴巴裡。
突然,遠處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炳坤,大晚上的,你怎麼在這裡啊。”
周炳坤晃過神來,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紮著麻花辮,身穿紅色碎花棉襖,下身穿皂藍棉褲的女孩正盯著他看。
那女孩閃亮的小眼睛給人一種機靈的感覺。
“是喬春燕啊,怎麼著,下班了。”周炳坤認出這女孩是隔壁喬大嬸的姑娘,連忙收斂了臉上的情緒笑著打招呼。
喬春燕快跑兩步,跑過來,雙眼緊盯周炳坤:“炳坤,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到我家吃飯吧,我讓我娘給你做好吃的。”
周炳坤平日裡隻拿喬春燕當妹妹看待,跟她並沒有感情,立刻婉拒了喬春燕的邀請。
喬春燕也不急不惱,眼睛彎成了月牙:“炳坤哥,周秉義和周蓉是不是都在家裡,正好,我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們了,走,正好跟著您一塊回去,跟他們聊會天。”
見喬春燕把話題扯到周秉義和周蓉身上,周炳坤的臉色頓時冷澹下來。
周炳坤隻是不善於言辭,並不代表他的智商不夠用。
他跟喬春燕一塊長大,清楚喬春燕之所以會跟他親近,並且口口聲聲要嫁給他,隻是為了將來能夠借助周秉義和周蓉的力量,實現階層的躍升。
周炳坤的感覺並沒有錯,在原著中,喬春燕也確實是最有心機的一個女人。
當時喬家有三個女兒,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到了農村,紮根基層,喬春燕清楚農村條件艱苦,為了能夠留在城裡麵,她寧願當國營大眾浴室的修腳工。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修腳工是年輕人經常被人看不起,是年輕人最看不上的職業,但是喬春燕卻清楚,國營大眾浴室是國營單位,修腳工雖然不起眼,也沒有前途,卻是正式的國營職工,有了這份工作,她就不用再像姐姐們那樣到農村受苦了。
成為修腳工後,喬春燕並沒有氣餒,反而憑借心靈手巧,口齒伶俐,很快就成為大眾澡堂負責人倚重的頂梁柱。
利用在國營浴室結識的客戶,喬春燕成為了大主任,成為第一個混上事業編的人。她也是第一個搬進樓房居住的人。
周炳坤對這種充滿了心機的女人,一向是敬而遠之,所以麵對喬春燕的示好,隻是澹澹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便匆匆的離開了。
喬春燕敏銳的覺察到今天的周炳坤有點奇怪,要是在往日,周炳坤就算是討厭她,也會熱嗬嗬的打聲招呼,不會像今天這樣板著臉。
而且,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周炳坤行進的方向卻是鄭娟家。
沒錯,在周炳坤認識了鄭娟不久,喬春燕就覺察到了周炳坤喜歡上了鄭娟。
不過她倒是沒有在意,因為周母和周誌剛不會喜歡鄭娟那種柔弱的女人,而周炳坤是個孝順的孩子。
他就算是再喜歡鄭娟,最後在結婚的時候,肯定會聽取周母和周誌剛的意見,不會一意孤行。
隻是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喬春燕深吸一口氣,悄悄的跟在了周炳坤後麵。
此時的鄭娟家。
鄭娟的母親曾聽鄭娟提起過李東來救鄭娟的事情,對李東來的到來深感歡喜。
看到李東來拎了那麼多禮物,鄭娟的母親嗔怪道:“李主任,你是娟兒的大恩人,本來應該我們去看望您的,反而讓你來看望我這個老婆子,這實在是不是那回事。”
李東來把禮物放在桌子上,嗬嗬笑道:“大娘,當時的情況,隻要任何有良知的人遇到了,都會出手相助的,您不要掛在心上。”
“你看,這孩子,你看”鄭娟的母親曾聽鄭娟說過,李東來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本來有些不相信,現在見到了,才覺得鄭娟一點都沒有誇張。
兩人正閒聊著,一個小孩子聽到聲音從裡屋走了出來。
他走路的姿勢很快,總要扶著旁邊的東西,跌跌撞撞的,鄭娟看到他出來,連忙上前拉住他的手,把他引到李東來跟前。
“光明,這位就是姐姐常跟你說的那位救了姐姐的大英雄,李東來大哥。”
鄭光明仰著臉雙眼,李東來才發現他的眼眶裡雖然有眼球,但是眼球似乎不會轉動。
他應該就是鄭娟的弟弟鄭光明了。
鄭光明跟鄭娟都是鄭母收養的孤兒。隻是跟健康的鄭娟不同,他先天失明。
鄭娟和鄭母最大的願望,就是幫鄭光明治好眼睛,去過很多家醫院,卻沒有任何效果。
鄭光明雖然看不見,人卻很聰明,笑著說道:“你就是李東來大哥啊,我整天聽我姐姐提起你,真沒想到咱們能有見麵的一天。”
說著話,他似乎想學大人的樣子跟李東來握手,但是由於看不見,手掌竟然伸錯了方向。
李東來連忙伸出手,跟他重重的握了一下:“我也聽你姐姐說過,她有個小英雄弟弟,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
鄭光明明知道李東來是在哄他,還是爆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
李小妹此時也看出了鄭光明的異常,小聲說道:“東來哥,這個小朋友的眼睛有問題,你是醫生,是不是能幫他治好呢?”
李小妹的話,恰好被鄭娟聽到了。
鄭娟苦笑搖頭道:“小妹,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可是光明是先天失明,大醫院的醫生檢查過之後,說這輩子都沒有治好的可能了。”
李小妹抬起頭神氣的說道:“鄭娟姐姐,我哥哥在當主任以前,可是京城裡的神醫,尤其善用土方子,他曾經治好過無數疑難雜症,說不定會對光明的眼睛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