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回來了!”
他粗狂的聲音在社員耳朵邊回響,社員們紛紛放下鐵鍁和鋤頭,迎了上去。
一人扶著車子把,一人拉著車子架,人人臉上皆掛滿興奮。
“東來哥,城裡咋樣?”
“是不是不用大中午頂著太陽乾活?”
“我聽人家說,城裡裡有種鐵盒子,跑得可快了。”
“快給我們講講。”
李東來隻是淡淡的笑,沒有說話。
王大娘把李小妹從車子上抱下來,用目光溺愛的打量李小妹。
“幾天沒見,小妹長高了不少,也白淨了許多。”
王家媳婦笑道:“那是當然,小妹現在是城裡人了。”
李小妹瞪著眼,在田裡找小夥伴。
沒看到他們的身影,李小妹有點失望,“大娘,狗蛋他們呢?”
王大娘指著遠處的小河溝,“他們在那裡捉螃蟹玩。”
村裡有一條小河,清澈的溪水中布滿了礫石,礫石的縫隙裡有很多螃蟹。
螃蟹很傻,看到人也不會跑,小孩子伸手就能抓到。
大人們對這種沒有多少油水的食物不感興趣。
小孩子卻喜歡三五成群,光著腳跳進小溪裡,在嬉笑中,把螃蟹抓到竹簍裡。
再到旁邊的樹林裡,撿些木柴。
在大石頭上,生火烤螃蟹。
雖然每次螃蟹都烤成黑炭,孩子們吃得不亦樂乎。
太解饞了。
李小妹也想吃螃蟹,跑到李東來麵前,“哥哥,我去找狗蛋玩。”
李東來笑道:“去吧,告訴狗蛋,等會到家裡來,我給他拿了草藥。”
李小妹蹦躂著,兩根小辮子一跳一跳的,沿著田埂向小溪跑去。
村長秦三民打量著車架上的大包袱,不由皺起眉頭,“東來,你又花自己的錢,跟鄉親們買草藥了?”
李東來笑道:“就是一點草藥,不值啥錢。”
對於他的話,村長秦三民是一點都不相信。
不過想到李東來現在也算是城裡人了,有來錢的路子,也就沒再多說。
秦三民正好有事情想找人商量。
他看著那群圍在自行車旁的社員,大聲吼:“大家都趕緊去乾活,中午這一段溝渠挖不出來,你們一個個都不準吃飯。”
喊完,他拉住李東來的胳膊:“走,叔找你有點事。”
兩人來到村長家裡,村長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好的。
土坯房子,房頂不是稻草而是瓦。
屋內是黃土地,有限的幾個家具都破舊不堪。
正屋和廚房連在一起,角落裡壘著一個大鍋台,鍋台後麵是麥桔,樹枝。
黃色的牆壁被熏得烏黑。
這樣一來,外麵陽光燦爛,屋內確是黑洞洞的。
秦三民給李東來倒了一碗水,沒有急著說事。
他讓人把兩個小隊長和畜牧員秦大牛喊來了。
李東來端著豁了口子的陶瓷碗,心生疑惑。
秦家溝是個小村,有52戶人家,363個人。
村長秦三民,一小隊長秦壽,二隊長秦放,再加上畜牧員秦大牛,這些人算是全村的最高領導。
把這麼些人都聚在一起,想乾啥?
隻是秦三民蹲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煙袋,目光看著門外灑在坷垃上的金色陽光。
李東來也沒法開口問。
說來也奇怪,村裡像秦三民這個年紀的人,似乎不習慣坐在椅子凳子上。他們總是喜歡蹲在地上。
在田間休息的時候,他們蹲著;在開會的時候,他們蹲著;甚至連吃飯的時候,也是端著碗蹲在門口。
很快,接到信的三人就趕到了。
看到李東來也在,三人都很驚訝。
一隊長秦壽脾氣火爆,衝秦三民嘟囔:“大爺,東來兄弟已經是城裡人了,咱們秦家溝的事情,哪輪到他做主?”
秦三民冷下臉,煙袋鍋子敲鞋底子,敲得‘邦邦響’。
“大壽,我看你今年是吃得太飽了,你忘記了,是誰想辦法,從城裡換來了糧食?”
秦壽聞言,立刻耷拉下頭,不吭聲了。
秦家溝是十裡八鄉日子過得最好的村子。
旁邊的劉莊,張店,胡子嶺都認為這是因為秦家溝的人能乾。
可是再能乾,秦家溝麥地裡的小麥,也結不出兩根麥穗。
沒有李東來的草藥,那些大肥豬隻能賣給城裡的食品站,價格至少要便宜三分之一。
還有那些田鼠
二隊長秦放見村長生氣,忙笑著解釋:“大壽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這件事關係重大,露了信的話,說不好會被人抓住把柄。”
這話,畜牧員秦大牛不樂意聽了,他瞪著銅鈴大的眼睛:“露信?這屋裡就咱五個人,咱們都是土生土長的秦家溝人,從小一塊長大,腦袋長在一起。誰還信不過誰。”
說完,他看向秦三民,“要我說,這件事你就不應該讓東來摻和進來,我倒不是怕東來泄露信。
人家都來現在是城裡人,再幫我們出主意,萬一被人知道了,不合適。”
幾人的話,讓李東來聽得皺起了眉頭。
看來,秦家溝的幾個‘領導’又想打擦邊球了。
得,溜吧。
李東來站起身,看著秦三民,笑道:“三民叔,我明天早晨要回城裡,還要上山區采草藥,時間緊張,就不多留了。”
“等晚上,讓那幾個大叔大娘上我家去領草藥,您也通知一聲,誰家不舒服了,儘可以上我家去。”
李東來的突然起身,讓秦三民有些吃驚,他手裡的煙袋鍋子哆嗦了一下。
這些年,李東來對鄉親們的大事小事都沒推辭過。
不過秦大牛的話,說的也是事實。
人家李東來已經幫了秦家溝那麼多,再讓他冒險,確實不合適。
即使是出主意,也不應該讓彆人知道是李東來的主意。
秦三民衝秦大牛點點頭:“大牛兄弟,你不是剛好也要去割草喂牛嘛,正好幫東來采草藥。”
秦大牛撓撓頭:“你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牛棚裡的草不多了。”
李東來並沒有立刻上山采草藥。
他先是回到家,把房子收拾了一下。
半個月沒住人,院子裡長滿了野草,綠瑩瑩的一片。
野草生命力旺盛,有些還從屋前的青石條縫隙中鑽了出來。
正好秦大牛要割草,李東來就請他先把院子裡的草都薅了。
然後是屋內。
最近沒有下大雨,屋內倒是沒有積水。
隻是那幾床破棉被有些潮濕,李東來把棉被搭在院牆上。
土柸壘的院牆上多出兩條縫隙,不過時間緊,隻能交代秦大牛有空的時候,去荒坡上挖點黃膠泥塗上。
又把地麵清理了一遍,這才算背起藥簍,喊上秦大牛一起山上采草藥。
秦家溝後有一座山,不大,十裡八鄉的村民都叫它‘小山’。
步行兩裡地,來到小山下,舉目望去,滿山儘是綠色。
這年頭山上還有野狼,秦大牛扛了一把老獵槍。
暗黑木柄,槍管處已經鏽跡斑駁,扳機卻磨得鋥亮。
獵槍用的是土炸藥,把炸藥塞進槍管後,還需要用棍子捅瓷實。
捅炸藥是一個巧活,力氣過小,火藥不瓷實,扣動扳機的時候,槍就不會響。
力氣過大,說不定會讓炸藥爆炸,誤傷周圍的人。
村子裡少了兩根指頭人,不在少數。
看到秦大牛從布兜裡取出炸藥,李東來主動接過,替他上火藥。
隻是輕輕兩下,炸藥就填裝好了。
這動作,看得秦大牛目瞪口呆,他撓撓頭皮,“東來,還是你行呀,要是我的,至少要忙活半天。”
李東來抱著老獵槍,一時間也來了興致。
他抬頭看去,正好有一隻斑鳩從野地裡飛出來。
舉起獵槍,扣動扳機。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