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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銅星泣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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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銅星泣血

訂婚請柬上的鎏金字體在蘇婉瑜指間發燙。她站在試衣鏡前,象牙白的婚紗像朵盛開的屍花,領口的珍珠項鏈硌得鎖骨生疼。鏡子裡突然映出個模糊的影子,她猛地回頭,隻看見窗簾縫隙裡漏進的月光,在地板上拚出顆殘缺的星。

“小姐,林公子來了。” 傭人的聲音像生鏽的門軸。

蘇婉瑜扯下婚紗扔在地上,踩著碎鑽高跟鞋衝進書房。父親的落地鐘不知何時開始走動,滴答聲裡混著某種金屬摩擦的銳響。她趴在鐘麵上仔細聽,突然發現聲音來自鐘擺內部 —— 是那顆被她扔進的天狼星吊墜,正在齒輪間反複衝撞。

林公子的皮鞋聲在走廊響起時,她用發簪撬開鐘殼。黃銅吊墜卡在分針與時針之間,表麵的天狼星圖案已被磨得模糊,卻依然頑固地阻擋著時間前行。“婉瑜,” 林公子倚在門框上,定製西裝的袖口繡著家族紋章,“該試戴訂婚戒指了。”

蘇婉瑜把吊墜攥在手心,金屬的涼意滲進皮肉:“我要去老城區取樣東西。”

跑車在拆遷區的瓦礫堆裡顛簸。曾經的修鐘鋪已成片廢墟,唯有那棵歪脖子梧桐還立在原地,樹乾上刻著的歪扭愛心被人用紅漆塗抹,像道正在流血的傷口。她蹲下身撥開碎石,指尖突然觸到塊溫熱的金屬 —— 是錄野峰的帆布包搭扣,上麵還纏著半根銅絲。

“蘇小姐?” 個穿工裝的老人舉著鐵鏟站在她身後,“你是來找小錄的吧?”

老人說錄野峰走前留了個木箱,藏在拆遷辦的廢料堆裡。蘇婉瑜跟著他穿過斷壁殘垣,刺鼻的消毒水味裡混著淡淡的機油香。廢料堆深處,口生鏽的保險箱正閃著冷光,箱門上貼著張泛黃的星圖,圖上的天狼星被人用紅筆圈了無數次。

密碼是她的生日。箱蓋彈開的瞬間,無數個銅製星辰滾落出來,每個星鬥背麵都刻著日期,最新的那個上麵寫著:“訂婚日,贈婉瑜。” 星辰中央躺著本日記,扉頁的照片上,錄野峰舉著天文望遠鏡,鏡頭裡映出的卻是她在梧桐樹下的背影。

日記裡夾著張醫院繳費單。蘇婉瑜的指尖在 “匿名捐款五十萬” 的字樣上發抖,突然想起父親說的那番話 —— 原來他接錢時的顫抖,是在為母親的葬禮籌集最後的體麵。最後頁的字跡被水洇得模糊,隱約能辨認出:“火車駛向北緯 30 度,那裡能看見最亮的星。”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條陌生彩信。照片裡的錄野峰站在火車頂,張開的雙臂間纏著根銅絲,銅絲末端係著的,正是那枚被火車碾碎的戒指殘片。發送地址顯示在兩千公裡外的荒原,定位點旁標著串數字:03:17。

“三點十七分。” 蘇婉瑜突然想起天文台的流星雨,那時他們正在帆布上交換笨拙的吻。她發動跑車時,後視鏡裡閃過個黑影,黑西裝的袖口露出半截翡翠手鏈 —— 是父親的保鏢。

回家的路上,車載電台突然播放緊急新聞:“今日淩晨,開往西北的貨運列車發生追尾事故,司機當場身亡……” 播報聲裡,蘇婉瑜看見擋風玻璃上落滿銅綠色的雨滴,每個水珠裡都映出錄野峰的臉,正對著她笑得露出小虎牙。

訂婚宴的水晶燈比上次的更亮。蘇婉瑜穿著婚紗坐在主位,林公子的鑽戒在她無名指上硌出紅痕。父親舉杯致辭時,她突然聽見鐘樓的報時聲 —— 是錄野峰修過的那隻民國座鐘,此刻正用沙啞的嗓音敲了十三下。

第十三聲鐘響未落,宴會廳的大門被撞開。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走進來,破洞的工裝裡露出半截銅製吊墜,正是她扔進落地鐘的那枚天狼星。“婉瑜……” 錄野峰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從懷裡掏出個燒焦的日記本,“我來…… 赴約。”

保鏢們蜂擁而上的瞬間,蘇婉瑜掀翻了餐桌。銀質餐具與水晶杯的碎裂聲中,她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他掌心嵌著的碎玻璃 —— 和她在老城區撿到的帆布包搭扣上的,屬於同個來源。“你沒死!” 她的指甲掐進他的傷口,血珠滴在婚紗上,像綻開的紅梅。

錄野峰的眼睛突然失去焦點。他指著窗外的夜空,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紅了她的婚紗:“看…… 天狼星……” 蘇婉瑜順著他的指尖望去,隻看見厚重的烏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他倒在她懷裡的瞬間,掌心的銅吊墜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醫生宣布死亡時間時,林公子正在擦拭濺到西裝上的血:“真晦氣。” 蘇婉瑜沒理他,隻是蹲在地上拚湊那枚吊墜,碎片的斷口處刻著極小的字,合起來是:“等我。”

葬禮後的第七天,蘇婉瑜在錄野峰的骨灰盒裡發現了樣東西。銅製的星盤背麵刻著幅微型地圖,標注點在西北荒原的廢棄天文台。她燒掉訂婚請柬的那晚,父親的書房突然傳來落地鐘的轟鳴,鐘擺間的齒輪全部倒轉,露出藏在最深處的封信。

信是錄野峰母親寫的。泛黃的信紙上,老人的字跡歪歪扭扭:“小峰說要摘顆星星給你,他在天文台的穹頂藏了驚喜……” 信紙末尾粘著根白發,像根被遺忘的銀線。

蘇婉瑜帶著骨灰盒踏上西行的列車。硬座車廂的煙灰缸裡,她用銅絲拚出顆星星,鄰座的牧民說:“這片草原的夜晚,能看見星星掉進河裡洗澡。” 她把臉貼在車窗上,看見月光在鐵軌上織出條銀帶,像錄野峰當年畫在地上的星圖。

廢棄天文台的穹頂裂著道縫。蘇婉瑜爬上去時,發現裂縫裡卡著個銅製的盒子,盒子表麵的漆已經剝落,露出裡麵的天狼星浮雕。打開的瞬間,無數個熒光星星從裡麵飛出來,在黑暗中組成她的名字,每個字母都是用修鐘的銅絲彎成的。

最底層壓著張火車票,發車時間是事故發生後的第三天。旁邊的紙條上寫著:“貨運列車是幌子,我坐客車繞了遠路。” 蘇婉瑜突然想起宴會上的 “錄野峰”—— 那個男人的右耳後沒有痣,而真正的錄野峰,耳後有顆和天狼星樣亮的痣。

手機在這時收到第二條彩信。照片裡的錄野峰站在天文台的穹頂下,手裡舉著個正在發光的銅球,背景裡的客車牌清晰可見:甘 a・37219。發送時間顯示在三分鐘前,定位點就在山下的小鎮。

她衝下山時,草原的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鎮口的修車鋪裡,個穿藍工裝的男人正蹲在地上修輪胎,右腳的帆布鞋後跟磨得發白,內傾的步態和記憶裡的身影漸漸重合。“師傅,請問見過這個人嗎?” 蘇婉瑜舉起手機的瞬間,男人突然回頭。

錄野峰的右耳後,那顆痣在夕陽下閃著光。他手裡的扳手哐當落地,掌心的繭子還是老樣子,隻是多了道新鮮的疤痕 —— 是她在訂婚宴上掐出的形狀。“婉瑜。” 他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我怕你不等我,就提前……”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三輛黑色轎車卷起沙塵駛來,父親的保鏢從車上跳下,手裡的電棍在暮色裡泛著幽藍。錄野峰把她護在身後的瞬間,蘇婉瑜看見他後腰彆著的東西 —— 是那枚銅製戒指的殘片,用紅繩係著貼在皮膚上。

“抓住他!” 保鏢的吼聲驚飛了草原的鳥。錄野峰拉著她往天文台跑,沙礫在腳下發出細碎的響聲,像他們在閣樓裡聽過的鐘擺聲。跑到穹頂下時,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塞給她:“打開它!”

是個銅製的懷表,表盤裡嵌著的不是指針,而是兩顆纏繞的星星。蘇婉瑜擰動表冠的瞬間,整個天文台突然亮起 —— 錄野峰用三年時間,把廢棄的穹頂改造成了星空投影儀,此刻投射在他們身上的,正是那年流星雨的完整軌跡。

保鏢們衝進來的刹那,錄野峰按下了懷表的按鈕。無數根銅絲突然從穹頂落下,在他們周圍織成個巨大的星籠。“這是我能給你的…… 最亮的星。” 他吻她的瞬間,蘇婉瑜聽見銅絲斷裂的脆響 —— 是保鏢在用液壓鉗剪斷這最後的屏障。

懷表的齒輪開始倒轉。蘇婉瑜在倒流的時光裡看見無數個碎片:老城區的銀耳羹、天文台的帆布、火車頂的銅絲、草原的星空…… 最後定格在梧桐樹下,他蹲在地上畫星圖,粉筆灰沾在鼻尖,像落了顆星星。

銅絲斷裂的瞬間,錄野峰把她推出星籠。“記住北緯 30 度……” 他的聲音被液壓鉗的轟鳴吞沒,蘇婉瑜看見他被按在地上的瞬間,懷裡的懷表掉出來,表盤在撞擊中裂開,露出裡麵刻著的字:“蘇婉瑜的錄野峰。”

她被保鏢塞進轎車時,草原的夜幕剛剛降臨。車窗外的錄野峰被打得蜷縮在地,卻依然仰著頭衝她笑,嘴裡喊著的話被風聲撕碎,隻剩下斷斷續續的:“看…… 星星……”

蘇婉瑜突然想起他日記裡的話。她撞碎車窗跳下去,赤腳在草原上狂奔,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 天狼星正在獵戶座的肩頭閃耀,旁邊緊挨著顆黯淡的白矮星,像兩個依偎的靈魂。

槍聲在這時響起。蘇婉瑜回頭的瞬間,看見錄野峰倒在血泊裡,手裡還舉著那半枚銅戒指。他倒下的姿勢很輕,像片被風吹落的梧桐葉,最後望向她的眼神裡,映著整座移動的星空。

後來,蘇婉瑜在天文台的廢墟裡找到了個被血浸透的日記本。最後頁畫著幅設計圖:銅製的星籠連接著十二根導管,每根導管都通向顆真實的星星。旁邊寫著:“等攢夠錢,就把星星摘下來,掛在她的婚紗上。”

父親派人來接她回家時,她正坐在錄野峰的墳前。墳頭的草長得很高,她用銅絲在墓碑上拚出顆星星,星心嵌著那枚懷表的殘骸。“他說北緯 30 度能看見最亮的星。” 她對空無的墓碑說,指尖的血滴在銅絲上,暈開片暗紅。

三年後的某個深夜,蘇婉瑜站在父親的書房裡。落地鐘的齒輪突然全部脫落,滾出的零件中,顆銅製的星星正在發光 —— 是錄野峰刻在鐘擺背後的那顆,此刻正用微弱的光芒,在她掌心拚出半句話:“我在……”

窗外的梧桐葉又開始飄落,在月光裡鋪成條金色的路。蘇婉瑜知道,這條路的儘頭,永遠站著個穿藍工裝的少年,手裡捧著修好的座鐘,鐘擺搖晃的弧度,正好能接住她所有的眼淚。而那片西北的荒原上,總有顆最亮的星在閃爍,像他從未離開的眼睛。

她的婚紗至今掛在衣櫃裡,血漬早已變成暗紅的鏽色。每當午夜三點十七分,錄野峰修過的民國座鐘就會敲響,沙啞的鐘聲裡,蘇婉瑜總覺得能聽見銅絲纏繞的輕響,像有人在遙遠的星空下,正為她摘下最後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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