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大的退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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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廣發剛走,王家屋裡那點喜氣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個精光,隻餘下沉甸甸的寂靜。

“斯大林80”?光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省裡市裡的專家都束手無策,這活兒,難!軍墾農場遠得嚇人,往西幾十裡儘是荒山野嶺,找不著半個熟人。

“不行!”馬鳳第一個跳起來,幾步衝到王鐵山麵前,一把攥住兒子的手,眼圈刹時就紅了,“山子,咱不能接!聽娘的。”

她聲音發急,透著害怕:“咱好不容易從村裡挪到縣上,這安生日子才過幾天?娘這顆心剛穩當點……那農場犄角旮旯的,偏得沒人影兒!你一個人去,娘能不揪心?再說了,省裡大專家都弄不好的鐵疙瘩,那毛病能小?萬一……萬一你沒弄好,人家怪你、說你騙人可咋整?”

她吸了吸鼻子,全是當娘的最直白揪心的擔憂:“咱不冒這個險了,成不?不當那什麼‘技術顧問’,就在縣裡穩穩當當待著,娘夜裡才能合眼啊!”

牆角,王崇軍悶頭蹲著,眉頭擰成疙瘩。

“你娘說得對。”半晌,他悶聲道,“剛得罪了張愛國,他那雙眼睛,怕還盯著咱家呢。”

“這節骨眼上,跑去出風頭,那不是硬往人家槍口上撞?”

“山子,爹是擔心你年輕,怕你栽跟頭。”

王鐵山沒立刻反駁,頓了片刻,才輕聲道:

“爸,媽,我先問句話。”

“咱一家人,為啥能從紅星村那窮山溝裡搬出來,住進這亮堂樓房?”

他看向父母:“是靠我上山打那幾頭狼,還是靠我修好了公社趴窩的拖拉機?”

王崇軍和馬鳳都是一愣。

王鐵山沒等他們開口,繼續道:“打獵,本事再大,頂多吃口飽飯,說不準還招人眼紅。修機器不一樣!”

“這門‘技術’,才是咱家在縣城立住的根!就因為我修好了拖拉機,公社劉主任才高看一眼,當場給了‘農轉非’!商業局鄭局長、收購站錢站長,才肯伸手幫咱,擋住革委會的刁難!”

他站起身,走了兩步,語氣誠懇又帶著力量:

“再說張愛國。他憑啥派人欺負咱?不就因為咱沒根基、沒靠山,他覺得咱是軟柿子?”

“躲?越怕事,人家越踩你!活路隻有一條,讓自己變強,強到他不敢伸手!”

“要是我能修好‘斯大林80’,成了軍墾農場正經的‘特級技師’,那身份可就不同了!那是部隊單位!有部隊領導看重,張愛國想動我?動部隊器重的技術專家,他得掂量掂量後果!”

最後,他走到妹妹王銀貴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溫柔又堅定:

“我拚這一回,不僅為自己!是為讓咱一家人,在縣城能真正挺直腰杆過上好日子!讓銀貴安安穩穩讀書,將來有出息,不受人白眼,不讓人欺負!”

這番話,有理有據,字字擔著分量,像錘子敲在王崇軍和馬鳳心坎上。

是啊,光會打獵沒用。有彆人不會的真本事,才能得人敬,才沒人敢欺。

看著兒子眼中那份超越年齡的沉穩,父母心頭的擔憂悄悄化開了。

王崇軍“噌”地站起,手裡的煙鍋在鞋底上“哐哐”磕幾下,磕淨了最後一點躊躇。他盯著兒子,眼睛發亮:

“去吧!”聲音沉甸甸,砸在地磚上,“我王崇軍的種,有本事!扛得住事兒!到哪都不怵!”

馬鳳抹乾淚,臉上努力扯出笑容,使勁點頭:“山子,放心去闖!家裡有娘頂著!”

爹娘的話,像股暖流注入四肢百骸。王鐵山渾身湧起一股底氣。

天剛蒙蒙亮,王鐵山就趕到收購站,果然堵著了晨練的錢廣發。

“錢站長,”他開門見山,“農場的活兒,我接!”

正打著太極的錢廣發聞言收勢,樂得合不攏嘴,一巴掌拍在王鐵山肩上:“好小子!有種!我就猜你敢接!”他比王鐵山還激動,“踏實乾!農場那頭我打聽了,靠譜!”

“你嫂子給你備好了乾糧和換洗衣裳。”

“我往農場通了電話,那邊急得很!農場的吉普車,明兒一早就來接人!”

王鐵山用力點頭,滿心感激。

錢廣發領他往辦公室走,想起什麼,笑容斂了些,特意叮囑道:

“山子,有件事得提醒你。”

“農場機修班那周鐵牛,老班長了,是出了名的倔驢。以前部隊修坦克的,手上活兒硬,可那脾氣,比石頭硬,比炸藥衝。把他手下那些鐵疙瘩,看得比親兒子還金貴。”

“之前省裡市裡來的專家,好幾個都是給他氣跑的。你年紀輕輕就去當‘技術指導’,他準沒好臉。你心裡可得有數。”

第二天一早,天剛透點亮光,引擎轟鳴聲就由遠及近。一輛漆著褪色紅五星的舊吉普車,準點停在機械廠家屬樓下。

王鐵山東西不多,就一個帆布包,早已等在寒風中。

一家人圍著他,依依不舍。

馬鳳拉著兒子的手不放,眼圈通紅,話絮叨了一遍又一遍:

“山子,過去按時吃飯,冷了添衣,彆跟人慪氣……”

王崇軍用力拍拍兒子肩膀:

“有本事,走天下。去吧!”

王鐵山重重點頭,又摸了摸妹妹銀貴的頭,轉身便鑽進了吉普車。

車子駛離縣城。街景漸退,大地鋪開,很快闖入茫茫戈壁。這無垠荒涼中,卻自有一股粗獷豪邁之氣。遠處,新墾的農田如棋盤般鋪展至天際,勞作的身影和飄動的紅旗點綴其間。

顛簸近兩小時,吉普車駛進一片鐵絲網環繞、崗哨矗立的大型農場。軍墾農場的規模遠超王鐵山想象。成排的營房,寬闊的操練場,牆上那“艱苦奮鬥,保衛邊疆”的巨幅標語,處處透著軍隊特有的嚴整肅穆。

吉普車在一棟兩層灰磚小樓前刹住。

樓前早站定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舊軍裝洗得發白,雖無肩章領章,但身形挺拔,自帶一股軍人的威嚴。這便是農場場長,馬援朝,錢廣發的老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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