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那令人心悸的狂暴終於在他不惜心血的安撫下漸漸平息,重新變得古樸內斂,如同耗儘了最後一絲氣力的老者。但代價是巨大的。楊睿感到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喉頭一甜,一股腥甜湧上,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如同被抽去了骨頭,全靠蘇瑾死死攙扶才沒有癱軟在地。
“楊睿!你怎麼樣?”蘇瑾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她親眼目睹了羅盤的反噬和楊睿此刻麵如金紙、氣若遊絲的慘狀,這絕非簡單的精力透支!
“還……死不了……”楊睿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他艱難地抬起顫抖的手,指向那轟鳴未歇的打樁機方向,目光卻死死盯著地上痛苦翻滾、手臂已變得如同焦炭般青黑扭曲的玄真道長,“先……先彆管他……樁……必須打完!清溪河……才是歸處……快!”
他的堅持如同最後的命令。陳伯鈞猛地回過神,看著地上哀嚎的玄真道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對管家吼道:“把這妖道拖下去!關起來!彆讓他死了!等這邊事了再跟他算賬!”隨即,他如同暴怒的雄獅,對著驚呆的工人咆哮:“都聾了嗎?!楊師傅拿命換來的機會!給我打樁!往死裡打!對準了!快!”
工人們被吼得一個激靈,巨大的恐懼和責任感壓過了對眼前詭異景象的驚駭。重型打樁機爆發出更猛烈的咆哮,最後一根優化設計的“強化導引樁”被吊起,在楊睿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和蘇瑾精確的方位校準下,對準探測到的地脈主通道末端,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打入地下!
“轟隆——!”
這一次的聲響不再是沉悶的歎息,而是如同地脈龍吟般的轟鳴!整個後園的地麵仿佛都隨之輕輕一震!一股沛然莫禦的、帶著清涼水汽的微風憑空而生,以打樁點為中心,向四周滌蕩開來,瞬間驅散了空氣中殘留的鐵鏽腥氣和壓抑感!
成了!
蘇瑾麵前的監測屏幕上,那象征著成功的綠色信號如同禮花般爆發!
源點(老宅地基坑):代表強磁場和18hz次聲波的能量曲線,如同雪崩般斷崖式暴跌至安全基線以下!並且再無起伏!
導引路徑(三維成像圖):一條清晰、穩定、澎湃的藍色能量洪流,如同被馴服的巨龍,沿著七根導引樁精準構建的“高速公路”,奔騰咆哮著衝向清溪河方向!能量流動的軌跡在屏幕上清晰可見!
泄放點(清溪河亂石灘):部署的傳感器捕捉到強烈的、但迅速被奔騰河水吸納分散的能量擾動!河麵激起一片不尋常的、細密而有序的漣漪,隨即被浩蕩的水流撫平,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大地深處的躁動,終於找到了它永恒的歸宿——浩瀚長河。
宅內監測點:所有房間的磁場、次聲波數值瞬間清零!那股縈繞多日、令人心神不寧的“場壓”感徹底煙消雲散!儀器上的數字,安穩得如同沉睡。
“成功了!能量導引效率超過90!源點能量徹底枯竭!路徑穩定!泄放點能量被河水完美承載消解!宅內環境參數全部正常!徹底……穩定了!”蘇瑾的聲音帶著哽咽般的激動和如釋重負的巨大狂喜,她看向幾乎癱倒在自己懷裡的楊睿,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感激。這奇跡的背後,是這個男人用命拚出來的!
“天佑陳家!天佑積善堂啊!”陳伯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老宅方向,又對著楊睿和蘇瑾,涕淚橫流,重重地磕下頭去,“楊師傅!您是我陳家再造恩人!蘇博士!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遲來的安寧,管家激動萬分地狂奔而來,聲音都變了調:“老爺!老夫人醒了!神誌清楚!說渾身舒坦,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二少爺也好了!不喊不鬨了,人清醒得很,就是虛弱!都沒事了!真沒事了!”
積善堂上空,那積壓了多日的沉重陰霾,如同被這清溪河奔湧而來的水汽徹底滌蕩。皎潔的月光毫無阻礙地灑落,照亮了劫後餘生的院落,也照亮了每一張帶著疲憊與喜悅的臉龐。隻有地上殘留的幾點暗紅穢血和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插曲。
……
接下來的日子,積善堂進入了真正的寧靜。
陳老夫人和陳啟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康複,困擾多日的詭異症狀徹底消失,隻剩下大病初愈的虛弱,在精心調養下迅速恢複。
玄真道長被秘密送往外地一家偏僻醫院,那隻變成青黑色、壞死的手臂最終截肢才保住了性命。關於他和他那隻“鬼手”的詭異傳說,隻在某些陰暗的角落悄然流傳。陳仲豪則如同人間蒸發,陳家內部經曆了一場不為人知的清洗,陳伯鈞的權威更加穩固。
蘇瑾帶領團隊對導引樁網絡進行了長達一周的嚴密監測。數據完美得令人驚歎。能量如同被馴服的河流,沿著既定通道,持續、穩定、無害地彙入清溪河。她整理了所有數據,一份題為《特定曆史建築深層複合物理場異常探測與定向疏導技術應用》的論文初稿已然完成。楊睿的名字,赫然並列在作者欄首位。
然而,楊睿的恢複卻異常緩慢。那夜強行催動定星盤鎮壓地煞,又遭反噬,幾乎耗儘了他的本源。他臉色始終帶著病態的蒼白,精神萎靡,時常感到莫名的寒冷和心悸,仿佛身體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永久地抽走了。那麵祖傳的“定星盤”,被他用厚實的黃綢包裹,貼身收藏。羅盤表麵的光澤晦暗得如同蒙塵的頑鐵,天池中的磁針轉動也遲滯無比,往日那種靈動的感應徹底消失,摸上去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祖父臨終前緊握它時那沉重的憂慮,此刻楊睿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