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偉,你仔細回憶一下,郝衛國還和你說了什麼?”
“他讓我儘量置身事外。”麵對自己的恩師,祁同偉沒有任何隱瞞。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還說,漢東是平原,長過什麼草,吹過什麼風,京城都知道。”
聞言,高育良鏡片後的雙眸,泛起一抹幽光,“他在點你。”
“我知道,這不是郝部長第一次點我。”
“不是第一次?”
“不是。”祁同偉認真道:“類似的話,他至少和我說過三回。”
“那你是怎麼想的?”
“之前我沒太關注,也沒想太多,隻是這一次他說的過於直白,所有我才聯係老師您,想聽聽您的意見。”
高育良沉默兩秒,緩慢開口,“我的意見和郝部長一樣,漢東……即將起風了。”
“起風……”
祁同偉呢喃一聲,又道:“老師,還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說。”
“兩個月前,有人和我打賭,說漢東會空降一位紀委書記,而且……新的紀委書記來自京城。”
“兩個月前……”高育良輕哼一聲,“兩個月前,zy都不知道新的紀委書記是誰,彆人又怎麼可能知道。”
“同偉,這種沒有營養的話,不該從你這個公安廳長口中說出,容易讓人笑話。”
這就像買彩票一樣,彩票中心都不知道開什麼獎時,兩個月前就有人預言了。
簡直瞎扯淡。
祁同偉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老師,那接下來咱們怎麼辦?新的紀委書記不會真是衝著漢大幫來的吧?”
“什麼漢大幫。”高育良不悅道:“我再重申一遍,漢東是平原,沒有山頭,更沒有漢大幫。”
“懂了。”
“懂了就好。”緩了一會兒,高育良又道:“你在嶺南的表現,我都聽說了!郝部長很滿意,zy很滿意,我和趙書記也都滿意,沒給咱們漢東丟人。”
刹那間,祁同偉心裡暖暖的。
就像一個很愛表現的學生,在升旗儀式上,得到了老師和校長的表揚。
“對了,老師,我可能要到十一月份才能回漢東,這是郝部長的意思。”
“那就聽他的。”高育良停頓了下,又問到:“同偉,老師考考你,你覺得嶺南之行最大的收獲是什麼?”
“當然是成功完成了破冰行動!”
“錯。”高育良沉聲道:“最大的收獲,是郝部長對你另眼相看!”
處境不同,眼光也就不同。
對於祁同偉在嶺南的表現,高育良更看中他在郝部長心裡的印象。
至少這一次,祁同偉沒讓他失望。
……
和高育良通話結束,送郝衛國和徐葳蕤去機場的趙學安也回來了。
叔侄對視一眼,都沒著急開口。
再之後,兩人默契掏出香煙,各自點燃。
祁同偉坐到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接著像個老父親一樣,問道:“你覺得郝部長的外甥女怎麼樣?”
“她叫徐葳蕤。”
“哦。”祁同偉不置可否,“你覺得徐……葳蕤,怎麼樣?”
“很好。”
“很好是什麼意思?”祁同偉眯起眼,“學安,作為叔叔,又是你唯一親人,我必須和你說道一下。”
“說什麼?”
“嗯……”祁同偉儘量含蓄道:“讓我猜猜,你很想進步,又沒頭緒,所以想通過徐葳蕤,傍上郝部長,對不對?”
趙學安沒說話,眼神出奇平靜。
見他這副模樣,祁同偉吐出一口煙圈,化身過來人,輕歎一聲,“有上進心,想進步,這些都是好事,我不反對。但進步方式有很多種,你沒必要委屈自己。有些事,你今天不懂,等懂了……就後悔了。”
說完,祁同偉雙眸泛起一抹悔光。
再次想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為了進步,為了擺脫打壓,選擇向自己老師,後來的妻子……在操場下跪求婚。
梁露足足比他大十二歲啊!
這是他一生中最恥辱的事。
每每想到那個下午,他都覺得身後有千萬雙眼睛在嘲笑他。
所以,他才拚命地往上爬,甚至天真的認為,隻要爬的夠高,那些過往都會被抹殺掉。
事實恰恰相反。
如今他都已經當上了公安廳長,可那個下午的一切,不僅沒消失,還更加色彩鮮明了。
每次路過漢東大學的操場,他都感覺有人在對他指指點點。
同學聚會時,侯亮平不經意地一提,都會讓眾人大笑……
淋過雨的人,更願意給彆人撐傘。
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大侄兒。
祁同偉怕。
怕趙學安變成曾經的自己,一輩子活在彆人異樣的眼光中。
“學安,叔現在認真的告訴你,不要為了仕途,去做違心的事。”
“臉上的胎記,可是一輩子的事,這樣一個枕邊人,你早晚都會卷煩的。”
“還有,徐葳蕤能給你的資源,叔努努力,也都能給你!”
“叔就你這一個侄兒,所以特彆希望你能和自己心愛的女孩去結婚,而不是為了仕途去將就。”
“學安,你很幸運。”
“至少當年的我,沒有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叔叔。”
祁同偉聲音漸漸顫抖。
與其說他在告誡趙學安,不如說他在告誡曾經的自己。
“祁叔,你怎麼還自我代入了?”趙學安一臉懵逼,“是不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
“滾犢子!沒大沒小。”
祁同偉轉過頭,這時才發現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紅了。
心疼自己一秒鐘。
“祁叔,你覺得徐葳蕤不好看?”
“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夫妻是一輩子的事,不是一時興起時的交易,否則早晚會後悔。”
趙學安不傻。
他知道祁同偉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在操場下跪的少年郎。
於是,輕飄飄道:“叔,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外表和靈魂誰更重要?”
“都重要。”祁同偉認真起來,“外表是麵子,靈魂是裡子,兩者缺一不可。”
“那你又憑什麼覺得我能兩者都擁有?”
“因為你是我的侄兒。”祁同偉提高聲音,“學安,相信我,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錯。”趙學安搖頭,“麵子是給外人的,裡子是給自己的,外人的眼光我從不在乎,我需要的是契合的靈魂。”
“徐葳蕤……她很好。”
很好?
祁同偉還是不能理解,換做他是趙學安,在有選擇的年紀時,絕對不會找一個半張臉都是胎記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