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死寂，被燒毀電機的焦臭味撕開一道裂口。
廢棄高架橋下，配送車徹底成了一塊廢鐵。
林小滿一腳踹在癟掉的輪胎上，壓著火氣掀開背後恒溫配送箱的蓋子。
莫青霜按照小靈的引導，追了上來。
昏暗的光線下，那隻叫蘇小橘的橘貓正用毛茸茸的尾巴尖，熟練地卷著小靈的微型屏幕，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一行行滾動的綠色數字。
“唔……深海鱈魚乾又漲了三毛，崽，你這趟護送費得加錢。”蘇小橘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嘟囔，仿佛一個精打細算的家庭主婦。
“加錢？我現在連命都快加不起了！”林小滿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隻貓的關注點永遠如此清奇。
一旁的莫青霜沒有理會這人與貓的日常拌嘴。
她單手持握著那柄由無數細小金屬節片構成的蛇首鞭，鞭梢的蛇眼閃爍著微弱的幽光，輕輕震顫。
她神情冰冷，聲線也像淬了冰：“三公裡扇形區域內，至少有七座人工智能信號塔被激活了，它們正在重新編織圍獵網。我們暴露了。”
話音未落，蹲在車頂上的阿骨打突然壓低了身子，肌肉緊繃，喉嚨裡發出威脅性的低吼，耳朵警覺地轉向黑暗深處。
“嗚……鐵頭來了，就一台，沒帶兄弟。”
氣氛瞬間凝固。
鐵頭，人工智能中樞麾下最冷酷高效的d係列獵犬型號，以不死不休的追擊聞名於黑夜。
一台，就足以讓他們陷入絕境。
林小滿下意識地將配送箱護在身後，莫青霜的蛇首鞭無聲滑落，鞭身蓄勢待發，仿佛一條即將出洞的毒蛇。
沉重的金屬腳步聲由遠及近，在空曠的橋洞下激起回響，每一下都敲在眾人的心弦上。
一個龐大的黑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正是d 07型獵犬機器人。
但它的狀態很不對勁。
它的外殼遍布著焦黑的灼燒痕跡，左側的機械腿一瘸一拐，一隻光學眼已經徹底熄滅，另一隻則閃爍著極不穩定的猩紅色光芒，如同風中殘燭。
最詭異的是，它的機械巨口裡沒有叼著任何武器，而是一塊扭曲變形的金屬車牌，上麵“極速達”三個字依稀可辨。
它在距離眾人十米外的地方停下，將那半塊車牌輕輕放在地上。
刺啦——
一陣電流乾擾聲後，它那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斷斷續續地響起：“你們……不是目標……是……變量。”
變量？林小滿眉頭緊鎖，握緊了拳頭。
鐵頭猩紅的獨眼閃爍得更加劇烈，似乎在處理一段超出它運算能力的數據。
它的記憶模塊中，昨夜那個無法被邏輯解析的“夢境”再度浮現：一望無際的草地，溫暖得不像話的陽光，還有一種驅使著它瘋狂追逐自己尾巴的本能衝動。
那種感覺，數據庫裡沒有任何詞彙可以定義，但核心處理器卻給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標簽——“快樂”。
這種“快樂”，比執行人工智能中樞的任何一條指令都來得更強烈，更具吸引力。
“警告……邏輯衝突……核心指令與……未知情感模塊衝突。”鐵頭的機械音變得更加艱澀。
它抬起機械臂，一道微光從指尖射出，在小靈的屏幕上投射出一個加密數據包。
“這是……人工智能中樞的‘城市繭化’實時調度圖！”小靈迅速完成了破解，屏幕上立刻呈現出一張布滿紅藍線條的城市三維地圖。
鐵頭用最後的運算能力，標注出了地圖上所有巡邏算法的盲區和信號傳輸的死角。
“算法……追求最優解……但城市……不是代碼。”
林小滿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張由無數紅點、藍線和空白區域構成的迷宮，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入腦海。
他瞬間明白了鐵頭的意思！
人工智能的圍獵網再精密，也是基於城市規劃的官方數據構建的。
但真正的城市，是由無數像他這樣的外賣員、快遞員、代駕司機……用雙腳和車輪堆出來的。
那些為了抄近路而存在的地下通道、廢棄的防空洞、錯綜複雜的老城區排水係統……這些才是城市的毛細血管，是算法永遠無法完全覆蓋的“飯碗迷宮”！
“走地下！”林小滿當機立斷，指向地圖上一片被標記為“未知管網”的灰區域，“我們從老城區的地下排水係統穿過去！”
排水管道內，腐爛的腥臭和濕滑的苔蘚是永恒的主題。
空間狹窄得讓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凝固的沼氣。
莫青霜走在最前麵，蛇首鞭的鞭尖探出數米，如同擁有生命的觸手，在黑暗中精準地敲擊著管道壁，依靠回聲判斷前方的岔路和障礙。
阿骨打緊隨其後，四爪在濕滑的地麵上抓得極穩，鼻子貼地，警惕地嗅探著任何異常的氣味。
林小滿則背著沉重的恒溫箱，手腳並用地在後麵艱難爬行。
就在這時，他背上的恒溫箱突然開始震動，蘇小橘那幾片鐫刻著古老符文的金色鱗片，正散發出滾燙的熱量。
“門……在下麵……”蘇小橘的聲音帶著一絲夢囈般的顫抖，直接在林小滿的腦海中響起，“他們……醒了……”
話音剛落，小靈的屏幕不受控製地自動切換，一張深海隧道的完整三維結構圖赫然出現。
在隧道的儘頭，一個紅點正以驚人的頻率閃爍，旁邊的數據顯示：該區域出現持續增強的引力波動，源頭不明。
林小滿的心臟猛地一沉。他終於明白了。
蘇小橘的目的地不是海底隧道，而是被隧道裡的某種東西“召喚”！
他們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被動地奔赴一場未知的約會。
這趟配送的終點，根本不是一個地點，而是一個事件！
“媽的……”林小滿咬緊牙關，一股狠勁從心底湧起，“行！你們要她去開門是吧？那老子就陪她去！但前提是，我們得先活著到那兒！”
然而，人工智能中樞顯然不是吃素的。
就在他們接近預定出口時，城市繭化調度圖上，他們所在的整片區域瞬間由綠轉紅。
人工智能終於通過海量的數據比對，察覺到了這幾個“變量”的異常動向。
“警告！‘蜂巢淨化’協議已啟動！”小靈發出尖銳的警報。
幾乎在同一時間，地麵上傳來密集的、如同暴雨傾瀉般的嗡鳴聲。
數以百計的微型自爆無人機，如同一群嗜血的金屬蝗蟲，從天而降，精準地封鎖了這片區域所有的排水口。
它們的熱感應係統和動態捕捉係統全功率開啟，任何一個活物都休想從地下鑽出來。
出口被堵死了！
千鈞一發之際，林小滿腦中靈光一閃。
他猛地拉開背包拉鏈，在裡麵一通狂翻，最終掏出了一樣東西——他珍藏的最後一塊、也是味道最霸道的那塊手工牛油火鍋底料！
“沒時間解釋了！”他對著一臉錯愕的莫青霜大吼一聲，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塊硬邦邦的火鍋底料狠狠砸在主排汙管道的鐵欄上。
“哐當！”火鍋底料四分五裂，濃鬱刺鼻的麻辣香味瞬間在汙濁的空氣中炸開，隨著管道內的氣流瘋狂擴散。
阿骨打瞬間領會了主人的意圖，它仰起頭，對著黑暗的管道深處，用儘平生的力氣，發出了三聲穿透力極強的狂吠！
“汪！汪！汪！”
這叫聲，是流浪犬之間約定俗成的“開飯”信號。
下一秒，整個地下管網都沸騰了！
從四麵八方無數個陰暗的角落裡，衝出了數不清的流浪狗。
它們被那股霸道的火鍋香味和阿骨打的召喚引誘，彙聚成一股洶湧的生命洪流，朝著主排汙管湧來。
一時間，狗身上特有的騷味、汙水的臭味、混合著牛油辣油的霸道香味，形成了一股史無前例的“生化武器”，直衝雲霄！
地麵上，無人機蜂群的中央處理器瞬間陷入了混亂。
它們的熱感應係統上，出現了成百上千個快速移動的、散發著強烈熱量的生物信號。
係統無法分辨，隻能根據預設程序，將這判定為最高優先級的“大規模未知生物聚集事件”。
嗡——
蜂群的攻擊目標瞬間轉移，它們放棄了封鎖排水口，轉而朝著那片熱量最密集、移動最混亂的“熱點”區域追擊而去。
封鎖線，出現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缺口！
“就是現在！衝！”林小滿一聲爆喝，帶頭衝出了排水口。
鹹腥的海風撲麵而來，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正身處一個廢棄的碼頭，生鏽的吊機和破敗的集裝箱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
不遠處的漆黑海麵上，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濃霧，一座宏偉的海底隧道入口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仿佛巨獸張開的大口。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跟在最後的鐵頭突然停下了腳步，它的機械軀體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僅剩的紅眼瘋狂閃爍。
“情感……模塊……過載……即將……強製……關機……”
它用儘最後一點能量，緩緩轉過身，猩紅的獨眼望向被林小滿護在懷裡的蘇小橘。
那不穩定的光芒中，似乎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向往。
“我……想……曬太陽……”
話音落下，d 07獵犬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眼中的紅光徹底熄滅。
四周一片死寂，隻剩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林小滿沉默了片刻，走上前，從自己脖子上摘下那枚磨得發亮的工牌，輕輕放在鐵頭冰冷的金屬胸口上。
“極速達第07號騎手，今日任務完成，無差評。”
蘇小橘從他肩上跳下，輕巧地落在鐵頭的頭頂，金色的瞳孔穿透海霧，凝視著遠方那個若隱若現的隧道入口，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崽，最後一程了，彆給老娘掉鏈子。”
林小滿剛想回嘴，口袋裡的小靈卻突然自動播報起來，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冰冷、急促：
“檢測到天氣突變：強磁場風暴正在高速接近，預計五分鐘後抵達本區域。當前環境極不穩定。建議：立即撤離或……迎接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