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月光將鏡花樓鍍上一層銀藍色。這座廢棄的民國建築有著中西合璧的風格——中式飛簷下是羅馬式的立柱,斑駁的牆麵上爬滿了常春藤。最詭異的是,所有窗戶都鑲嵌著鏡子,反射著月光,使整棟樓像被無數個月亮包圍。
柯明遠站在隊伍最前方,手腕上的表指向23:55。表盤上的"04:44"字樣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微小的沙漏圖標,裡麵的沙子正在緩慢流動。
"沒有守衛。"沈青禾從側麵偵查回來,短劍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太安靜了,連蟲鳴都沒有。"
溫靜姝調整著眼鏡上的微型掃描儀:"整棟樓被一種特殊能量場包圍,我的設備無法穿透。"
許文山捧著檢測儀器,眉頭緊鎖:"時間場讀數爆表了這裡的時空結構像被揉皺的紙一樣扭曲。"
柯明遠深吸一口氣,陳世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前世他曾多次出入這棟建築,在頂樓的密室裡交易那些禁忌的古物。鏡花樓表麵上是古董商聚集地,實則是各種超自然物品的黑市。
"蘇挽晴在等我們。"他低聲說,"進去後不要分散,特彆要注意任何鏡子那可能是她的武器。"
正門虛掩著,銅製的門環上掛著一個青銅鈴鐺,與蘇挽晴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樣。當柯明遠推開門時,鈴鐺無聲地震動起來。
大廳裡彌漫著陳舊的氣息,灰塵在月光中漂浮。出乎意料的是,內部出奇地整潔,仿佛有人定期打掃。正對大門是一麵巨大的落地鏡,鏡框雕刻著繁複的雲紋和星圖。
"那是"溫靜姝走近鏡子,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鏡中映出的不是他們四人的倒影,而是一座漢式宮殿,殿中央擺放著一麵巨大的銅鏡,鏡前站著穿漢代官服的李少君和一位著素色深衣的女子——正是年輕時的蘇挽晴,或者說,蘇姮。
"記憶鏡像。"許文山驚歎,"這麵鏡子在重放它'見證'過的曆史片段。"
鏡中,李少君正將一把青銅匕首遞給蘇姮,兩人麵前跪著十幾個被鐵鏈鎖住的囚犯。隨著匕首劃過囚犯們的手腕,鮮血流入銅鏡周圍的凹槽,鏡麵逐漸泛起詭異的紅光
"他們在用活人祭祀銅鏡。"沈青禾的聲音裡帶著厭惡。
柯明遠的手表突然劇烈震動,表盤上的沙漏翻轉過來。與此同時,大廳裡的溫度驟降,他們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
"歡迎光臨寒舍。"蘇挽晴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樓梯上傳來鈴鐺的清脆聲響。蘇挽晴緩步而下,墨綠色旗袍在月光下如同流動的湖水。與拍賣會上不同,此刻的她將長發披散下來,發間點綴著細小的銅鏡碎片,隨著步伐閃爍微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從指尖到肘部,皮膚上布滿了年輪般的金色紋路,像是樹木的橫截麵。
"蘇姮"柯明遠下意識喊出這個名字。
蘇挽晴微笑,嘴角的弧度精確得像是計算過的:"兩千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名字稱呼我。"她的目光掃過四人,"特調組全員到齊,真是榮幸。"
沈青禾的短劍已經出鞘:"停止你的把戲,交出銅鏡碎片。"
"把戲?"蘇挽晴輕笑,聲音像風鈴般清脆,"沈小姐,你對時間的力量一無所知。"她抬起布滿金紋的手臂,"這些是時間漣漪的印記每次使用逆時鏡,都會在時空中產生波動,就像往池塘扔石頭。"
溫靜姝迅速記錄著觀察數據:"所以那些紋路是使用逆時鏡的副作用?"
"副作用?不,這是代價。"蘇挽晴走向那麵大鏡子,她的倒影與鏡中的古代場景重疊,"每釋放一年時間,我的真實年齡就會增加兩歲。兩千年了,我一直在與時間賽跑。"
鏡中的場景變換,顯示出不同曆史時期的畫麵:唐代的宮廷、宋代的市集、明清的宅院每個場景中都有一個酷似蘇挽晴的身影,隻是裝束不同。在最近的畫麵中,出現了民國時期的鏡花樓,年輕的陳世明正將一個小盒子交給旗袍打扮的蘇挽晴。
"陳世明"蘇挽晴的眼神變得複雜,"他答應幫我收集最後七塊碎片,卻在最後關頭背叛了我,帶著碎片消失。"
柯明遠感到一陣頭痛,陳世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個盒子裡裝的是噬時鏡的核心碎片,陳世明本打算用它來
"他發現了你的真實目的。"柯明遠突然說,"不是延長壽命,而是重啟時間洪爐。"
蘇挽晴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看來陳世明的記憶比我想象的更加完整。"她輕輕揮手,大廳的地板中央突然下陷,露出一個向下的螺旋樓梯,"既然你們已經來了,何不看看真相?"
樓梯兩側的牆壁上嵌著無數小鏡子,每一麵都反射著不同時期的影像。隨著他們深入,溫度越來越低,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老的氣息,像是打開了塵封千年的棺木。
地下室內是一個圓形祭壇,與化工廠那個驚人地相似,但更加古老。祭壇中央是一個雙麵銅鏡架,一麵已經嵌滿了碎片——是他們在拍賣會上見到的那塊"逆時鏡";另一麵還空著,顯然是留給"噬時鏡"的。
"這裡才是真正的鏡花樓。"蘇挽晴的聲音在石室內回蕩,"地上那棟建築隻是個掩護。這座地下祭壇建於西漢末年,李少君死後,他的追隨者們秘密修建的。"
溫靜姝快速掃描著牆壁上的壁畫:"這些圖案記錄了銅鏡的製作過程。"
壁畫顯示,銅鏡的鑄造需要"九十九名童男童女的精血",並在"日月同輝之時"由方士施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後一幅——銅鏡完成時,所有參與鑄造的工匠都被活埋在了鏡台下,作為"鎮鏡之靈"。
"殘忍的儀式。"沈青禾評價道。
"必要的犧牲。"蘇挽晴糾正,"時間是最強大的力量,獲取它需要代價。"她走向祭壇,"就像今晚,我將完成師父未竟的事業,而你們將成為新時代的見證者。"
柯明遠的手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表盤上閃現紅色警告:"危險!時間悖論即將形成!"
"原來如此"蘇挽晴盯著那塊表,"陳世明把最關鍵的一塊碎片藏在了手表裡。難怪我一直找不到。"她突然大笑,"多麼諷刺,它就在我眼前兩千年!"
許文山調整著儀器:"能量讀數正在飆升她在啟動某種儀式!"
蘇挽晴將拍賣所得的銅鏡碎片嵌入逆時鏡麵,然後轉向柯明遠:"陳世明,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她伸出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柯明遠拽向祭壇。沈青禾立刻擲出短劍,但劍身在半空中就迅速鏽蝕,落地時已變成一堆紅褐色的粉末。
"沒用的。"蘇挽晴的聲音變得空靈,"在時間麵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勞。"
柯明遠掙紮著,但身體像被無數雙手拉扯著向前。當他的手腕被按在祭壇上時,手表突然自動解體,露出藏在表盤下的一塊微型銅鏡碎片——正是噬時鏡缺失的核心部分。
"完美。"蘇挽晴將碎片嵌入祭壇上的噬時鏡麵,"現在,讓我們開始吧。"
兩麵的銅鏡同時開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合為一體,形成一麵完整的雙麵鏡。鏡麵散發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個地下室。金光中,隱約可見一扇巨大的門正在形成
"時間之門"溫靜姝驚呼,"她真的要重組曆史!"
沈青禾試圖衝向祭壇,但她的動作變得異常緩慢,就像被放慢了十倍。許文山徒勞地按著儀器按鈕,設備上的數字瘋狂跳動後歸於死寂。
隻有柯明遠還能正常行動,陳世明的記憶給了他某種免疫。他看向金光中的蘇挽晴,發現她的身體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那些金色年輪紋路迅速蔓延到全身,而她的麵容則在年輕與衰老之間不斷切換。
"你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柯明遠喊道,"時間洪爐會吞噬一切!"
"這正是目的!"蘇挽晴的聲音變得多重,像是無數個她在同時說話,"當現世的時間結構崩潰,新的曆史就會從廢墟中重生方士將統治的世界,沒有疾病,沒有死亡"
柯明遠突然明白了她的真正計劃——她不是要回到過去改變曆史,而是要徹底摧毀現在的時間線,讓另一個可能成為現實。
金光越來越強,時間之門逐漸實體化。門的那一邊,隱約可見一座巨大的漢代宮殿,李少君正站在殿中央,向這邊伸出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柯明遠注意到祭壇下方有一個暗格——陳世明的記憶告訴他,那裡藏著控製銅鏡的機關。他拚儘全力掙脫束縛,撲向暗格。
蘇挽晴尖叫起來:"不!"
柯明遠拉開暗格,裡麵是一個青銅開關。他沒有猶豫,用力扳下。
整個地下室劇烈震動,合為一體的銅鏡突然停止旋轉,然後開始反向轉動。時間之門開始崩塌,金光變成了不祥的血紅色。
"你做了什麼?!"蘇挽晴的麵容瞬間衰老了幾十歲,金紋爬滿了她的臉龐。
"陳世明留下的保險。"柯明遠喘息著說,"他早就料到這一天。"
銅鏡的旋轉速度失控了,兩麵的碎片開始崩解。蘇挽晴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的身體像被無形的手拉扯著,一部分變得年輕,一部分急速衰老。
"不不能就這樣結束"她掙紮著向銅鏡伸出手,"師父我"
隨著最後一塊碎片脫落,銅鏡徹底解體。一股強大的衝擊波將所有人掀翻在地。當塵埃落定時,祭壇上隻剩下一堆青銅碎片,而蘇挽晴
"她不見了。"溫靜姝環顧四周。
沈青禾恢複了正常行動能力:"逃走了?"
"不"柯明遠拾起地上的一片旗袍碎片,上麵沾著金色的液體,"時間漣漪反噬了她。"
許文山檢查著儀器:"時間場穩定了但讀數顯示有微弱的能量波動離開了這裡。"
"她還沒死。"溫靜姝擔憂地說。
柯明遠看向手中那片布料,上麵的金液正在迅速蒸發:"但受了重傷。短時間內她無法再嘗試開啟時間之門。"
他們離開地下室時,東方已經泛白。鏡花樓的窗戶不再反射月光,整棟建築看起來隻是一座普通的廢棄老樓。
回到車上,沈青禾突然抓住柯明遠的手臂:"那塊表能預知未來,你早就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對不對?"
柯明遠沒有立即回答。事實上,手表從昨晚就開始顯示一些片段——蘇挽晴衰老的麵容,崩塌的時間之門,還有一個尚未發生的場景:日全食下的城市廢墟。
"柯明遠!"沈青禾提高了聲音,"我們差點全死在那裡!如果你知道危險卻不警告我們,那和背叛有什麼區彆?"
溫靜姝和許文山沉默地看著他們,眼神中帶著同樣的質問。
"我不確定那些畫麵的含義。"柯明遠最終承認,"而且我擔心說出來會影響你們的選擇。時間預知具有自我實現性,知道得越多,未來越可能朝那個方向發展。"
"團隊合作不需要這種自以為是的選擇!"沈青禾鬆開手,聲音裡帶著失望,"下次行動前,好好想想你屬於哪一邊。"
車內的氣氛降至冰點。柯明遠看向窗外升起的太陽,手表雖然解體了,但他仍能感覺到手腕上有種異樣的刺痛——就像有什麼東西已經融入了他的血液。
溫靜姝打破沉默:"蘇挽晴提到'新時代的見證者'她似乎不打算殺死我們,而是想讓我們看到什麼。"
"日全食。"柯明遠輕聲說,"陳世明的記憶裡,李少君最初計劃在日全食時啟動時間洪爐因為那是'天狗食日',陰陽界限最薄弱的時刻。"
許文山快速查詢:"下一次日全食是在三天後?!"
"而且正好覆蓋整個城區。"溫靜姝補充道,臉色變得蒼白。
沈青禾握緊了方向盤:"所以她還有備用計劃。"
柯明遠點頭:"而且這次,她不會再邀請我們觀禮了。"
車駛向特調組總部,朝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一段延伸向不可知未來的時間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