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內的檀香掩蓋不住那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柯明遠站在警戒線外,注視著那尊引起軒然大波的唐代觀音像。佛像高約三尺,白玉雕成,寶相莊嚴,但眼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不斷滲出紅色液體的眼睛——已經在大理石供台上積成了一小窪。
"第三次了。"寺廟的住持慧淨法師遞過一份檢測報告,"每次都是月圓之夜開始流淚,持續三天。液體檢測結果"
柯明遠掃了一眼報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人血?"
"不僅如此。"溫靜姝從佛像背後繞出來,手裡拿著一個便攜式光譜儀,"含有高濃度的淚液成分,準確說是血與淚的混合物。"
沈青禾正在檢查供台周圍的痕跡:"沒有人為破壞的跡象。監控顯示液體確實是從佛像眼部自然滲出的。"
許文山最後一個進來,手裡拎著沉重的檢測箱:"能量讀數異常,與之前處理的怨靈附體案件類似,但波動更規律,像是某種周期性的共鳴。"
柯明遠繞著觀音像走了一圈。佛像雕刻精美,衣紋流暢,但麵部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哀戚,與其他慈悲相的觀音有所不同。當他轉到背麵時,注意到蓮花座底部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裂縫。
"這裡有問題。"他蹲下身,手指輕觸那道裂縫,"內部可能是中空的。"
慧淨法師麵露難色:"這是國家一級文物,未經批準不能"
"法師,"溫靜姝輕聲打斷,"已經有七個孩子莫名昏睡不醒了,全是在參觀過這尊佛像後發生的。我們必須查清楚。"
在獲得特彆許可後,專家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蓮花座。內部確實有一個小小的暗格,裡麵放著一個褪色的錦囊。錦囊中是一節已經發黃的人類指骨,骨頭上刻著四個小字:"天寶十三載"。
"天寶"溫靜姝倒吸一口氣,"安史之亂前夕。"
柯明遠接過指骨,刹那間,一股強烈的悲傷如潮水般湧來。他眼前浮現出一座燃燒的寺廟,無數孩童的哭喊聲,以及一個老和尚跪在血泊中,親手折斷自己的手指放入佛像的場景
"柯明遠!"沈青禾的喊聲將他拉回現實。他這才發現自己滿臉淚水,而手中的指骨正微微發熱。
"這是慧明和尚的遺骨。"他聲音嘶啞,"安史之亂時,他是這座寺廟的住持。"
慧淨法師震驚地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寺誌中確實記載,天寶年間有位慧明祖師,但具體事跡已經失傳"
"因為他讓我看到了。"柯明遠轉向那尊流淚的觀音像,"這尊像不是普通的佛像,而是一個容器,裝著慧明和尚和數百個孩子的怨靈。"
特調組辦公室內,四人圍坐在投影屏前。溫靜姝整理著從各處搜集來的資料。
"天寶十四載,安祿山攻破長安前,曾派一支偏師南下。史料記載他們在沿途燒殺搶掠,但有一件事鮮為人知"她調出一頁古籍照片,"叛軍將領孫孝哲信奉某種邪術,認為童子的靈魂可以增強軍隊士氣。他將沿途擄掠的孩童囚禁在寺廟中,活活餓死。"
投影切換到下一頁,是一段模糊的寺誌記載:"慧明祖師斷指入像,血淚開光,願渡三百童子往生"
"三百個孩子"沈青禾握緊了拳頭。
許文山推了推眼鏡:"科學檢測支持這個說法。指骨的年代測定確實是唐代,而佛像內部的殘留物中發現了多種dna,主要來自812歲的兒童。"
柯明遠仍然感到指骨帶來的寒意:"慧明和尚試圖超度那些亡魂,但他自己的執念太深,反而將怨靈困在了佛像中。現在,某種原因導致封印鬆動"
"七個昏迷的孩子。"溫靜姝調出病例,"腦電波顯示他們都陷入了同一種幻覺——被困在黑暗的地方,又餓又渴。"
"童靈在尋找替身?"沈青禾問。
"不全是。"柯明遠搖頭,"慧明和尚在求救。那些孩子不是被附身,而是無意中成為了'通道',讓童靈能暫時逃離佛像的束縛。"
許文山突然想到什麼:"月圓之夜月相會影響靈體活動。如果我們要解救那些孩子和平息怨靈,必須在下次月圓前找到完整超度的方法。"
"往生錄。"柯明遠脫口而出,他自己都驚訝於這個詞的突然出現,"慧明的記憶中有這個一份記錄所有遇難孩童名字的經卷。隻有誦讀所有名字,才能引導亡魂往生。"
溫靜姝快速搜索資料:"沒有任何記載提到過這份名錄"
"因為它被藏起來了。"柯明遠十分確定,"慧明和尚擔心叛軍會利用名錄進一步褻瀆亡靈,所以在臨終前將它藏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辦公室的燈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觀音像所在的位置亮起詭異的紅光——他們帶回的佛像又開始流淚了。
血淚順著供桌流到地板上,竟然自動形成一行字:"塔林,第三座,地宮"。
"寺院的塔林!"溫靜姝立刻明白,"曆代高僧的舍利塔!"
當夜,特調組四人秘密來到寺廟塔林。月光下,幾十座石塔如沉默的衛士般矗立。第三座塔比其他的更為古老,塔身上"慧明"二字依稀可辨。
塔基有一個隱蔽的機關,按照柯明遠從幻象中看到的操作方法,他們成功打開了地宮入口。狹窄的甬道通向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小室,正中是一個石函。
石函中是一卷已經發黑的皮紙,展開後,上麵用血書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了年齡和籍貫。最上方是"往生錄"三個大字,落款為"慧明血書"。
"三百二十七個"溫靜姝聲音顫抖,"最小的隻有五歲。"
正當他們準備帶走往生錄時,地宮入口突然傳來一陣冷笑。一個穿黑色唐裝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裡,身後跟著幾個穿紅衣的隨從。
"特調組果然名不虛傳。"男子鼓掌,"省了我不少功夫。"
沈青禾立刻拔出短劍:"什麼人?"
"孫敬堂,'淨世童'教主。"男子微笑,"也是孫孝哲將軍第三十八代孫。"
柯明遠護住往生錄:"淨世童那些昏睡的孩子是你們搞的鬼?"
"隻是借用他們的'通道'。"孫敬堂向前一步,"先祖當年收集童靈是為了戰事需要,而我要做的更偉大——用三百童靈構建'往生大陣',淨化這個汙濁的世界!"
許文山冷笑:"瘋子。你根本不懂自己在玩火。"
"不懂的是你們!"孫敬堂突然激動起來,"往生錄加上血淚觀音,就能完全控製那些童靈。月全食之時,大陣將成!"
他做了個手勢,紅衣隨從們立刻衝了上來。地宮內空間狹窄,沈青禾的短劍施展不開,很快就被逼到角落。許文山試圖用隨身攜帶的藥粉阻擋,但被一個紅衣人擊中腹部,痛苦倒地。
柯明遠和溫靜姝背靠石函,無路可退。孫敬堂得意地伸出手:"把往生錄交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就在此時,地宮突然劇烈震動,石壁縫隙中滲出紅色的液體——與觀音像流出的血淚一模一樣。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孫賊"
孫敬堂臉色大變:"慧明?!不可能!"
石函中的往生錄自動展開,漂浮到空中,發出耀眼的金光。三百二十七個名字一個個亮起,伴隨著孩童的誦經聲。紅衣隨從們驚恐地後退,有兩個甚至直接昏了過去。
"不!"孫敬堂試圖抓住往生錄,但他的手穿過金光,像是觸碰到了烙鐵般慘叫起來。
柯明遠感到懷中的指骨變得滾燙。他福至心靈,高舉指骨:"慧明大師!請引導孩子們往生吧!"
指骨化作一道白光融入往生錄。金光更盛,地宮中出現了無數半透明的孩童身影,他們手拉著手,麵容從痛苦逐漸變得平靜。最前方是一個穿袈裟的老僧,向柯明遠深深一揖,然後帶領孩子們走向金光深處
當最後一道光芒消失時,孫敬堂和紅衣人已經不見蹤影,可能是趁亂逃走了。地宮中隻剩下特調組四人和已經恢複普通的往生錄。
"結束了?"沈青禾扶著受傷的許文山站起來。
溫靜姝小心地卷起往生錄:"怨靈已經往生,但這份名錄應該被妥善保存,讓後人記住那段曆史。"
回到寺廟,他們發現觀音像不再流血淚,而是恢複了普通玉雕的溫潤光澤。更令人驚喜的是,醫院傳來消息,七名昏迷的孩子在同一時刻蘇醒了,各項指標正常,隻是都不記得昏迷期間的"噩夢"。
三天後,特調組辦公室。
"孫敬堂還沒抓到。"沈青禾不滿地整理著案件報告,"'淨世童'這個邪教組織倒是查出了不少線索,正在聯合警方全麵清剿。"
許文山的傷已經包紮好:"往生錄交給博物館了,會作為特殊文物保存。佛像也經過淨化,不會再出問題。"
溫靜姝泡了一壺茶:"最神奇的是那些孩子,醫生都說恢複得太突然了。"
柯明遠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寺廟輪廓。他口袋裡裝著慧明指骨的殘留——已經變成普通的骨粉,但偶爾還能感受到一絲溫暖。失去徐福血脈後,他本以為再也不會與超自然事物有聯係,但這次的經曆證明,有些聯係超越了血脈,直抵靈魂深處。
"柯明遠,"溫靜姝遞給他一杯茶,"在想什麼?"
他接過茶杯,微微一笑:"在想下一個案子會帶我們回到哪個曆史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