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山離開後,柯明遠站在客廳中央,盯著緊閉的臥室門。窗外的雨聲漸大,雨滴拍打玻璃的節奏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他深吸一口氣,決定聽從許文山的建議——今晚無論如何都不進那間臥室。
他走到沙發前坐下,打開電視,試圖用嘈雜的節目聲驅散心中的不安。但無論音量調得多大,他的注意力總是不由自主地被牽引向臥室方向。那麵銅鏡現在是什麼狀態?還倒扣著嗎?或者它又自己立起來了?
"彆想了。"柯明遠用力揉了揉太陽穴,"都是心理作用。"
他拿起手機,決定處理一些工作郵件來轉移注意力。正當他全神貫注地回複一封客戶詢價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突然從脊背爬上來。他猛地抬頭,發現客廳的溫度不知何時降低了許多,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形成白霧。
"空調壞了?"柯明遠皺眉看向牆上的溫控器——26度,正常狀態。
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哢嗒"聲從臥室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移動了。
柯明遠的手指僵在手機屏幕上,心跳如擂鼓。他死死盯著臥室門,耳朵捕捉著任何細微的聲響。幾秒鐘的寂靜後,又是一聲"吱呀",這次更清晰,是梳妝台抽屜被打開的聲音。
"有人在我臥室裡?"這個念頭讓他渾身發冷。他一個人住,門窗都鎖好了,不可能有人潛入。除非那不是人。
柯明遠顫抖著站起來,從茶幾上抓起一把水果刀,緩步向臥室走去。每走一步,地板都發出輕微的吱嘎聲,在寂靜的公寓裡格外刺耳。來到門前,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
臥室裡空無一人。梳妝台的抽屜確實拉開了一道縫,而那麵銅鏡已經重新立了起來,鏡麵正對著門口,也就是柯明遠現在站的位置。
鏡中,他看見自己驚恐的臉,以及身後客廳裡,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正緩緩走過。
柯明遠血液幾乎凝固。他不敢回頭,隻能死死盯著鏡中的倒影。那個紅色身影停在了客廳中央,似乎在尋找什麼,然後慢慢轉向臥室方向
"砰!"
柯明遠用儘全力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水果刀掉在一旁。他的呼吸急促得像剛跑完馬拉鬆,冷汗浸透了後背。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他喃喃自語,卻無法解釋剛才看到的一切。
手機突然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嚇得他差點尖叫出聲。掏出來一看,是許文山發來的消息:"查到了些資料,明天詳細說。記住,彆進那個房間,彆看那麵鏡子。"
柯明遠苦笑,回複道:"太晚了。"但他沒有發送,而是刪掉了這行字,改為:"好的,等你消息。"
他不可能告訴許文山自己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那太丟人了。況且,許文山已經幫了很多,剩下的或許真的隻是他的幻覺?
柯明遠決定在沙發上湊合一晚。他翻出備用的毯子和枕頭,將電視音量調低作為背景音,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臥室方向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輕輕踱步,又像是衣物摩擦的窸窣聲。每次他警覺地睜開眼,聲音就戛然而止。如此反複幾次後,疲憊終於戰勝了恐懼,他沉入了不安的睡眠。
夢中,他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四壁貼著已經發黃脫落的牆紙。房間中央懸掛著一盞老式的煤油燈,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正對麵的牆上,掛著一麵熟悉的銅鏡——正是他現在家中那麵。
鏡中映出的不是柯明遠自己,而是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她背對著鏡子,烏黑的長發垂至腰際。當柯明遠夢中意識到這就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女子時,她緩緩轉過身來
慘白的臉上,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鮮紅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排過於整齊的牙齒。女子抬起手,指向柯明遠身後。
柯明遠在夢中回頭,看到牆上掛著一張老照片,照片中是一個穿著民國時期長袍的中年男子,麵容模糊,但輪廓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照片下方寫著一行小字:陳記古董行,陳老板,民國二十七年。
女子冰冷的聲音在夢中響起:"找到你了"
柯明遠驚叫著醒來,發現天已微亮。他渾身被冷汗浸透,喉嚨乾澀發痛。那個夢太過真實,尤其是照片中那個陳老板的臉雖然模糊,但與自己確實有某種詭異的相似。
他抓起手機查看時間——早上6:23,同時看到許文山淩晨發來的另一條消息:"查到關鍵線索,今天見麵詳談。彆單獨行動。"
柯明遠決定直接去許文山工作的大學找他。他快速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卻在即將出門時猶豫了——那麵銅鏡還留在臥室裡。按照昨晚的經曆,它似乎會自己移動如果把它單獨留在家裡,回來時會發現什麼?
思考再三,柯明遠決定冒險進臥室把鏡子帶上。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臥室門——
銅鏡依然立在梳妝台上,但位置明顯移動過,現在正對著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鏡麵上布滿了細密的水珠,像是有人對著它呼吸了很久。而在這些水珠之間,有幾個清晰的指痕從大小看,是女性的手指。
柯明遠強忍恐懼,用一塊毛巾包裹住鏡子,將它塞進背包。接觸到鏡子的瞬間,那種刺骨的寒意再次襲來,讓他差點鬆手。
"堅持住,今天就搞清楚這一切。"他對自己說,快步離開了公寓。
一小時後,柯明遠坐在大學民俗學係的辦公室裡,對麵的許文山正在翻閱一堆發黃的舊報紙和地方誌。
"你看起來糟透了。"許文山推了推眼鏡,"昨晚又發生什麼了?"
柯明遠簡要描述了昨晚的經曆和那個噩夢,但沒有提及夢中照片裡與自己相似的陳老板。
許文山聽完,表情更加凝重。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黃銅製成的八卦鏡掛在門上,然後拉上窗簾,打開台燈。
"我查到了二十年前林家老宅的案子,"許文山壓低聲音說,"情況比你想象的更嚴重。"
他翻開一本泛黃的地方誌,指向其中一頁:"民國時期,西郊林家是當地望族,但到了九十年代已經沒落。1999年,林家最後的獨女林素心在出嫁前夜,被未婚夫拋棄。第二天,人們發現她穿著準備好的嫁衣,在林家老宅的閣樓上吊自殺。"
許文山又拿出一張老報紙的複印件,上麵有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一棟老式宅院,門前停著警車,幾個穿製服的人正抬出一副擔架,上麵蓋著白布,但一隻蒼白的手從布單下滑出,手腕上戴著一隻翠綠色的玉鐲。
"根據當時的報道,"許文山繼續道,"林素心死狀極慘,眼睛大睜,舌頭伸出,據說屍體被發現時,房間裡的鏡子全部碎裂,隻有一麵銅鏡完好無損——就是你手中這麵。"
柯明遠感到一陣寒意:"那這麵鏡子後來"
"失蹤了。"許文山說,"警方記錄裡沒有它的去向,但民間傳言,這麵鏡子被林素心的怨靈附體,她會通過鏡子尋找負心人複仇。"
"可我不是什麼負心人!"柯明遠聲音發顫,"我根本不認識這個林素心!"
許文山沉默片刻,又拿出一份資料:"這是我今早在曆史檔案室找到的。林素心自殺前,曾與一個古董商有過密切往來,那人姓陳,開了家'陳記古董行'。"
柯明遠的心跳漏了一拍——與夢中看到的信息一致。
許文山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繼續道:"根據當時的小道消息,林素心變賣了不少家傳古董給這個陳老板籌備嫁妝,但後來發現那些古董都被嚴重低估了價值,幾乎是騙走的。就在她自殺後不久,這個陳老板也離奇死亡——官方說法是心臟病發作,但"
他翻到資料的最後一頁,上麵貼著一張模糊的老照片。照片中是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麵容雖然不清楚,但輪廓和神態
柯明遠倒吸一口冷氣——照片中的陳老板,竟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這這不可能"柯明遠的聲音幾乎哽咽。
許文山嚴肅地看著他:"柯明遠,你相信轉世嗎?"
"你是說我是那個陳老板的轉世?"柯明遠猛地站起來,"這太荒謬了!"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許文山指著照片,"你們的相貌、職業還有那麵鏡子偏偏到了你手裡。在民間信仰中,怨靈會通過'業力'找到轉世的仇人。"
柯明遠感到天旋地轉,不得不扶住桌子才沒有跌倒。他突然想起夢中女子說的那句話:"找到你了"
"那那我該怎麼辦?"他聲音嘶啞地問。
許文山沉思片刻:"首先,我們需要確認這麵鏡子是否真的被林素心的怨靈附體。如果是,就需要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
"鏡子在這裡。"柯明遠從背包裡取出被毛巾包裹的銅鏡,放在桌上。
許文山謹慎地掀開毛巾一角,突然臉色大變:"天啊!"
柯明遠低頭一看,差點驚叫出聲——鏡麵上,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正緩緩成形,正是那個穿嫁衣的女子!更可怕的是,鏡框邊緣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桌麵蜿蜒
"快包起來!"許文山厲聲道,同時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古舊的線裝書,快速翻找著什麼。
柯明遠顫抖著重新包好鏡子,但那液體已經沾到了他的手指上——黏膩、冰涼,帶著鐵鏽味是血。
"找到了!"許文山指著一頁泛黃的紙,"這是一種古老的'囚魂咒',將亡者的靈魂束縛在物品中,使其無法輪回。破解方法需要"
他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打斷。辦公室的窗戶明明關著,窗簾卻劇烈擺動起來。桌上的書本自動翻頁,台燈忽明忽暗。最可怕的是,那個包著鏡子的毛巾開始蠕動,仿佛裡麵的東西有了生命
"她來了!"許文山大喊,"柯明遠,快念這個!"他將那本古書推過來,指著一串古怪的咒文。
柯明遠剛要開口,毛巾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開,銅鏡騰空而起,懸浮在半空中。鏡麵如同水麵般波動,一個穿紅衣的女子身影正從鏡中緩緩浮現
"陳世明"一個淒厲的女聲從鏡中傳出,每個字都像冰錐刺入柯明遠的耳膜,"你終於回來了"
柯明遠雙腿發軟,無法動彈。鏡中的女子已經完全顯現——慘白的臉,黑洞般的眼睛,鮮紅的嘴唇。她伸出枯瘦的手,穿透鏡麵,向柯明遠抓來
許文山猛地將一疊符紙撒向空中,同時大聲念誦咒語。符紙無火自燃,形成一道火牆擋在柯明遠麵前。鏡中女子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手縮了回去。
"快念!"許文山對柯明遠吼道。
柯明遠低頭看向那本古書,結結巴巴地念出上麵的咒文。隨著他的誦讀,懸浮的銅鏡開始劇烈震動,發出高頻的嗡鳴。鏡中的紅衣女子麵容扭曲,發出痛苦的哀嚎。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銅鏡跌落桌麵,一切恢複平靜。
辦公室裡死一般寂靜,隻有兩人急促的呼吸聲。銅鏡靜靜地躺在桌上,鏡麵出現了幾道裂紋,再無異常。
"結結束了?"柯明遠顫抖著問。
許文山擦去額頭的冷汗:"暫時壓製住了。但這隻是權宜之計,我們需要找到更徹底的解決方法。"
他拿起銅鏡仔細檢查:"這些裂紋她的力量被削弱了,但詛咒還在。"許文山抬頭看向柯明遠,"我們需要去林家老宅,找到林素心死亡的真相,才能徹底平息她的怨氣。"
"去那棟鬼宅?"柯明遠臉色煞白,"你瘋了嗎?"
"這是唯一的方法。"許文山嚴肅地說,"根據我的研究,怨靈通常是因為未了的心願或冤屈才滯留人間。如果我們能查明真相,或許能讓她安息。"
柯明遠想起夢中女子指向陳老板照片的情景,以及她說的"找到你了"如果自己真的是陳老板的轉世,那麼林素心的目標很明確——複仇。
"如果如果她隻是想報仇呢?"柯明遠低聲問,"如果她就是要我死呢?"
許文山沉默片刻:"那我們就找出當年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要詛咒陳老板。了解詛咒的根源,才能破解它。"
柯明遠知道許文山說得對,但一想到要踏入那棟鬨鬼的老宅,麵對一個充滿仇恨的怨靈,他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懼。
"明天,"許文山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林家老宅。今晚你最好彆一個人待著。"
柯明遠苦笑:"你覺得我還能回那個公寓嗎?"
"去酒店吧,把鏡子留在這裡。我辦公室有符咒保護,應該暫時安全。"
柯明遠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等等,你剛才說鏡子上的裂紋削弱了她的力量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鏡子完全碎裂"
"理論上,束縛她的'容器'被破壞,她的靈魂會得到釋放。"許文山說,"但風險很大——如果怨氣未消,她可能會變成更可怕的遊魂,甚至附身到活人身上。"
柯明遠咽了口唾沫,放棄了打碎鏡子的念頭。
離開大學時,天已近黃昏。柯明遠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雖然遠離了那麵鏡子,但恐懼如影隨形。每次閉上眼睛,他都能看到那張慘白的臉和鮮紅的嘴唇
深夜,柯明遠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酒店空調明明關著,房間溫度卻急劇下降。他驚恐地發現,床對麵的穿衣鏡上,正緩緩浮現一行血字:
"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