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的火光在安比岡斯琥珀色的眼眸裡跳躍,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休止符後的第一步,似乎隻是踏入了一片更深的、更冰冷的迷霧。“勉強合格”三個字像冰冷的石子沉在心底,斯內普那徹底的無視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窒息。無限期禁閉的陰影沉沉壓著,不知何時會以何種方式落下。她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頭,隻覺得那團名為斯內普的冰冷迷霧,濃得化不開。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低落的情緒徹底淹沒時,一個東西帶著點力道,“啪”地一聲落在她攤開在腿上的《魔法藥劑與藥水》課本上。
安比岡斯嚇了一跳,低頭看去。是一卷邊緣被摩挲得有些發毛的羊皮紙。她抬起頭。
德拉科·馬爾福站在扶手椅旁邊,雙手插在校袍口袋裡,臉上依舊是那副慣常的、帶著點不耐煩的倨傲表情。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灰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複雜難辨的光芒,混合著殘留的嘲弄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彆扭。
“看什麼看?”德拉科的聲音乾巴巴的,帶著點刻意的生硬,“弗林特讓我給你的。說是……參考。”他飛快地補充了一句,目光瞥向彆處,仿佛對壁爐上掛著的斯萊特林掛毯產生了濃厚興趣。“省得你下次再搞出什麼‘勉強合格’的東西,連累我們學院扣分。尤其是……”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目光飛快地掃過通往女生宿舍的走廊方向(阿斯托利亞剛離開的方向),“……某些人還要為學院爭光的時候。”
安比岡斯疑惑地拿起那卷羊皮紙。它沉甸甸的。展開一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不是印刷體,而是手寫的筆記!字跡淩厲而略顯潦草,但條理清晰,內容詳儘——正是關於緩和劑的詳細步驟、要點分析、常見錯誤,甚至還有幾種書上沒有提到的、處理月長石粉末提高細度和溶解效率的小技巧!筆記的標題處赫然寫著《高級魔藥製作——緩和劑精解》,這顯然超出了她們一年級的課程範圍。
這字跡……安比岡斯猛地抬頭看向德拉科。這淩厲的斜體字,和他平時作業本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你……”安比岡斯的聲音卡住了,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他……德拉科·馬爾福?給她送高級魔藥筆記?還說是弗林特讓給的?弗林特腦子裡隻有魁地奇!
德拉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耳根似乎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但立刻被他用更傲慢的神情掩蓋。“彆自作多情,理查德!”他聲音拔高了些,帶著點被戳穿的惱羞成怒,“我說了,是弗林特!我隻是……順便帶過來!拿著,愛看不看!”說完,他像是怕安比岡斯再說出什麼讓他難堪的話,猛地轉身,步伐比來時更快,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公共休息室,留下一個略顯倉促的背影。
安比岡斯呆呆地拿著那卷還帶著德拉科指尖溫度的羊皮紙筆記。心頭的冰層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鑿了一下,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委屈、不甘、迷茫依舊存在,但此刻,一種更加複雜、更加混亂的情緒湧了上來。這算什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還是……另一種形式的嘲諷?
她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羊皮紙粗糙的邊緣。那上麵淩厲的字跡,那些詳儘的注解和小技巧,像黑暗中突兀亮起的一盞小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實用光芒。即使動機不明,即使包裹在馬爾福式的傲慢裡,這卷筆記本身的價值是實實在在的。
阿斯托利亞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安比岡斯蜷在椅子裡,對著攤開的羊皮紙筆記發呆的樣子,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德拉科來過?”阿斯托利亞瞥了一眼筆記上熟悉的字跡,語氣平靜無波。
“嗯。”安比岡斯悶悶地應了一聲,把筆記推過去,“說是弗林特讓他給的參考。”
阿斯托利亞拿起筆記掃了幾眼,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了然。“處理月長石粉末的‘低溫微震法’……書上確實沒提。很實用的技巧。”她放下筆記,看向安比岡斯,“雖然理由編得很糟糕,但東西是真的。”
“他到底想乾什麼?”安比岡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左耳的十字架耳鏈晃了晃,“看我笑話?還是怕我真的拖累學院分,影響他馬爾福大少爺的麵子?”
“或許兩者都有。”阿斯托利亞淡淡道,“也可能……魁地奇選拔那天,你真誠的那句‘謝謝’,比你以為的更有分量。隻是馬爾福式的‘分量’,表達方式比較……獨特。”她拿起自己的書本,“看不看隨你。不過,既然‘勉強合格’讓你這麼難受,試試總沒壞處。”
阿斯托利亞的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安比岡斯看著那卷筆記,又想起斯內普冰冷無視的眼神和那句“勉強合格”。一股不服輸的倔強,混合著對那卷筆記實用性的好奇,壓倒了之前的沮喪和猜疑。
她拿起筆記,湊近壁爐的光,開始仔細閱讀。德拉科的筆記條理清晰,重點突出,那些“低溫微震法”、“分段溶解控製”等小技巧,雖然步驟要求苛刻,但一旦掌握,確實能大大提高藥劑的穩定性和品質。她看得入了神,連亞瑟什麼時候跳下她膝蓋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安比岡斯像是跟那卷筆記和魔藥教材卯上了勁。魔力尚未完全恢複,她就專注於理論研究。她抱著德拉科的筆記和課本,在公共休息室的角落、在圖書館的窗邊,一坐就是大半天。琥珀色的眼睛裡不再是茫然和恐懼,而是專注的光芒。她反複推敲步驟,模擬操作,甚至在腦海中演練那些小技巧的魔力控製。阿斯托利亞安靜地陪伴著,偶爾在她鑽牛角尖時點一句關鍵。
德拉科依舊那副鼻孔朝天的樣子,偶爾撞見安比岡斯抱著他的筆記研讀,會從鼻子裡哼一聲,丟下一句“彆指望能看懂”之類的風涼話,但腳步卻會不自覺地放慢一絲。安比岡斯起初還會瞪回去,後來乾脆當他不存在,隻專注於手中的文字。這種無視,似乎比回懟更讓德拉科感到……不爽。
新的魔藥課如期而至。這次要配置的是治療疥瘡的藥劑——正是安比岡斯入學第一堂課就搞砸了的那種。
再次踏入陰冷的地窖教室,安比岡斯的心跳依然加速,但恐懼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準備。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自己的位置。斯內普如同幽靈般滑入教室,冰冷的視線掃過全班,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依舊短暫得如同掠過塵埃。
“疥瘡治療藥劑。”斯內普的聲音毫無起伏,“步驟和材料處理要求,翻到課本第七十三頁。開始。”
教室裡瞬間響起翻書聲和材料碰撞的聲音。安比岡斯強迫自己鎮定,回憶著筆記和反複推演的步驟。處理乾蕁麻根時,她沒有再追求速度,而是嚴格按照德拉科筆記裡強調的“穩定手腕,順紋理下刀”,每一刀都力求精準。切出的根塊大小均勻,邊緣平整,幾乎沒有崩出粉末。
輪到處理蛇牙粉末。她屏住呼吸,沒有直接研磨,而是先按照筆記上的“低溫微震法”,用魔杖尖端對著研缽裡的蛇牙碎片施放了一個極其微弱、頻率特定的震動咒。微不可查的嗡鳴聲中,堅硬的蛇牙碎片在低溫震動下變得酥脆。接著,她才開始研磨。細密的粉末如同銀灰色的流沙,均勻細膩,遠超她以往的水平。
加入豪豬刺時,她更加謹慎。眼睛緊緊盯著坩堝裡蒸汽的顏色變化,直到蒸汽呈現出均勻的淡綠色螺紋狀,才按照筆記提示的“分段溶解控製”,將豪豬刺粉末分成三小份,間隔幾秒,勻速撒入,同時用玻璃棒以特定的角度和速度攪拌。坩堝裡的液體始終保持著平穩的沸騰狀態,沒有一絲一毫的劇烈翻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比岡斯全神貫注,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旁邊的阿斯托利亞動作沉穩流暢,顯然也準備充分。德拉科那邊,動作依舊帶著他特有的流暢和一絲表演性質,但目光偶爾會飛快地掃過安比岡斯的操作台。
當最後一份豪豬刺粉末完全溶解,坩堝裡的藥劑呈現出一種完美的、清透的碧藍色,散發著淡淡的、令人舒適的草藥香氣時,安比岡斯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成了!她看著那鍋平穩的藥液,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幾乎要落淚的成就感。這一次,沒有爆炸,沒有黃煙,隻有一鍋看起來近乎完美的藥劑!
下課鈴響。斯內普如同黑色的颶風開始巡視,收集樣品。當他走到安比岡斯的桌前時,腳步似乎比平時慢了極其細微的一瞬。他拿起那瓶盛著清透碧藍色藥劑的樣品瓶,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色澤,又打開瓶塞,湊近聞了聞氣味。動作依舊專業而冰冷。
安比岡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她能感覺到旁邊德拉科的目光也緊緊盯著這邊。
斯內普的視線終於從藥劑瓶上移開,那雙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眼眸,第一次在爆炸事件後,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安比岡斯的臉上。沒有讚許,沒有驚訝,依舊是一片深沉的冰冷。但安比岡斯卻在那冰冷的深處,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評估?仿佛在重新審視一件曾被判為“勉強合格”、如今卻意外展現出不同特質的東西。
他沒有說話。隻是將藥劑瓶丟進樣品筐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然後,他移開目光,走向下一個學生。沒有“勉強合格”,沒有評價,隻有那短暫一瞬的、冰冷的注視。
但這一瞬的注視,對安比岡斯來說,卻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分量。它像刺破厚重迷霧的一道微光,雖然依舊冰冷,卻讓她清晰地感覺到——她沒有被徹底遺忘在冰冷的迷霧裡。休止符下的掙紮,似乎終於撼動了那堅冰的一角。試煉,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