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微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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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翼的白光依舊刺眼,但安比岡斯感覺比昨天清醒了些。後背的鈍痛減輕了,手臂的擦傷在藥膏作用下隻剩下微微的麻癢。最讓她心頭發沉的是魔力核心的空虛感,像被掏空了一部分,運轉起來滯澀緩慢。龐弗雷夫人板著臉送來早餐和一大瓶難聞的魔力滋補劑,絮叨著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糟蹋身體。安比岡斯默默喝著粥,味同嚼蠟。

阿斯托利亞早早就來了,帶著乾淨的衣服和一摞課堂筆記。她沒多問安比岡斯的狀況,隻是將筆記放在床頭,灰藍色的眼睛掃過安比岡斯依舊蒼白的臉。“魔咒課和變形課的重點都在這裡。草藥學今天講泡泡豆莢,弗立維教授說等你回去再補繳縮小咒的論文。”

“謝謝,利亞。”安比岡斯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她看著那摞整齊的筆記,心頭湧上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無力感。無限期禁閉像一片巨大的烏雲籠罩著她。她甚至不知道,等她能離開醫療翼,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是直接押解回地窖,麵對斯內普更冰冷的怒火和堆積如山的惡心材料,還是……更糟的?

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是德拉科·馬爾福。他換了一身嶄新的墨綠色隊袍,頭發用發蠟打理得一絲不苟,恢複了幾分往日的神氣。他踱步進來,灰藍色的眼睛在安比岡斯身上掃了一圈,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絲譏誚的弧度。

“嘖,氣色還是這麼差,理查德。”他拖長了腔調,“看來斯內普教授的‘特彆關照’效果顯著?聽說你昨晚做噩夢尖叫了?真夠丟人的。”他故意提高了音量,仿佛想讓整個醫療翼都聽見。

安比岡斯抿緊嘴唇,把臉轉向另一邊。她現在實在沒力氣跟他鬥嘴。

“馬爾福,”阿斯托利亞站起身,聲音不高,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如果你沒有彆的事,請離開。安比需要休息,龐弗雷夫人隨時會來檢查。”

德拉科對阿斯托利亞的逐客令似乎有些不滿,但他沒像往常那樣立刻反擊。他的目光在安比岡斯彆過去的側臉和裹著紗布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那絲慣常的譏誚淡了些,換上了一點安比岡斯看不懂的探究。他哼了一聲,沒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

安比岡斯鬆了口氣,卻又莫名地覺得有些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他最近……有點怪。”阿斯托利亞看著德拉科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輕聲說。

安比岡斯沒接話。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昨晚那個清晰得可怕的夢。斯內普燃燒著怒火的眼眸,瀕臨消散的銀色田鼠,以及最後……那隻巨大牝鹿虛影穿透夢境的凝視。那凝視中沒有白天的冰冷怒火,隻有一種深沉的、複雜的審視,甚至……一絲她不敢確認的……確認?那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得不像夢。她的守護神和他的,在那種情況下,竟然能產生共鳴?這聯係到底意味著什麼?

龐弗雷夫人中午又來檢查了一次,宣布她的骨裂基本愈合,魔力恢複速度尚可,但至少還需要兩天靜養才能考慮下床。無限期禁閉的陰影似乎也因此稍稍推遲了一點降臨的時間。下午,安比岡斯強迫自己翻看阿斯托利亞帶來的筆記,試圖用知識轉移注意力。但那些熟悉的魔咒公式和變形原理,此刻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難以進入她的腦海。

傍晚時分,醫療翼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身影讓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都愣了一下。

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如同裹挾著地窖寒意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他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黑袍下擺拂過光潔的地麵,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徑直走到安比岡斯的病床前,冰冷的琥珀色眼睛如同探針般掃過她的臉,最後落在她裹著紗布的手臂上,停留了足有幾秒鐘。

整個醫療翼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龐弗雷夫人在遠處的藥櫃前停下了動作。阿斯托利亞站起身,微微頷首:“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沒有回應阿斯托利亞的問候,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始終鎖在安比岡斯身上,那眼神冰冷依舊,但安比岡斯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與昨夜夢中那牝鹿凝視相似的審視?沒有怒火,隻有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她靈魂都看透的評估。這比直接的憤怒更讓她心頭發毛。

“看來,龐弗雷夫人認為你還死不了,理查德小姐。”斯內普的聲音低沉絲滑,如同冰冷的絲綢滑過空氣。

安比岡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抓緊了被子。她等待著接下來的狂風暴雨——關於時間轉換器,關於爆炸,關於愚蠢的斥責。

然而,斯內普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隻是從黑袍寬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卷羊皮紙和一個裝著幾株顏色詭異、散發著泥土和腐爛氣息的乾癟植物的布包,丟在安比岡斯床邊的矮櫃上。

“既然你還有力氣胡思亂想,”斯內普冰冷的視線掃過她攤開在膝頭的魔咒筆記,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這些是鰓囊草,處理它們不需要用到坩堝,隻需要用到你那點可憐的、尚未完全報廢的腦子和手指。”他指了指羊皮紙,“步驟和要求在上麵。在龐弗雷夫人允許你離開這張病床之前,把它們處理好。標準是剔除所有根須腐壞部分,保留完整主莖,研磨成均勻粉末。我不接受任何借口,也不接受任何……低於標準的成品。”

安比岡斯呆呆地看著矮櫃上的東西。鰓囊草?一種水下呼吸藥劑的基礎材料,處理起來確實不算複雜,但氣味極其難聞,而且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細致。他……沒有立刻把她拖回地窖?反而給了她一個在醫療翼就能完成的……任務?

“教授……我……”安比岡斯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閉嘴,照做。”斯內普打斷她,聲音毫無起伏。他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仿佛在確認什麼,又仿佛隻是評估一件工具是否還能使用。隨即,他不再停留,黑袍翻滾,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留下病房裡一片死寂和更加濃重的冰冷氣息,以及那令人作嘔的鰓囊草氣味。

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

“他……沒提禁閉?”安比岡斯的聲音輕飄飄的。

“他給了你……任務。”阿斯托利亞拿起那卷羊皮紙展開,上麵是斯內普特有的、淩厲而精確的字跡,詳細列出了鰓囊草的處理步驟和研磨細度的苛刻要求。“很……斯內普式的處理方式。”她評價道,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深思,“或許,他認為讓你躺著胡思亂想,不如用工作塞滿你的腦子。而且,”她頓了頓,“這似乎……也是一種觀察。”

安比岡斯拿起那包散發著惡臭的鰓囊草,又看看羊皮紙上嚴苛的要求。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奇怪的、帶著點委屈的倔強。他以為用這種惡心的東西就能難倒她?就能讓她屈服?

她深吸一口氣,那刺鼻的腐爛氣味讓她皺了皺眉,卻奇異地驅散了心頭的茫然和恐懼。她拿起旁邊的小銀刀和研缽,按照羊皮紙上的要求,小心翼翼地開始剔除鰓囊草根須上那些發黑腐爛的部分。動作笨拙而緩慢,因為手臂的酸軟無力,好幾次差點切到手指。但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忽略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隻專注於眼前這株醜陋植物的根須紋理。

阿斯托利亞安靜地坐在一旁,拿出自己的書本,偶爾抬頭看看安比岡斯專注的側臉。病房裡隻剩下銀刀刮擦植物根莖的細微聲響,以及研磨時發出的沙沙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安比岡斯處理得很慢,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臂的酸脹感越來越明顯。但她沒有停下。斯內普那雙冰冷的、審視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無聲地鞭策著她。她不能出錯。她必須做到他要求的標準。

漸漸地,一種奇異的平靜取代了心頭的雜念。專注於手中的工作,專注於剔除每一絲腐壞,專注於研磨出均勻的粉末……這機械而枯燥的過程,竟像一種另類的冥想,暫時撫平了爆炸帶來的驚恐和禁閉的陰霾。當她終於研磨完最後一株鰓囊草,看著研缽裡那堆雖然不多但顏色均勻、質地細膩的淺褐色粉末時,一種微弱的、久違的成就感悄然滋生。

她小心翼翼地將粉末裝進斯內普留下的一個小水晶瓶裡,用軟木塞塞好。做完這一切,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但心裡卻踏實了一點。她抬起頭,發現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阿斯托利亞合上書,灰藍色的眼睛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做得很好,安比。”

安比岡斯扯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將水晶瓶放在矮櫃上斯內普留下的布包旁邊。那瓶粉末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微弱的光澤,像一顆在汙泥裡被仔細打磨出來的、不起眼的石子。

地窖辦公室的門無聲地關上。西弗勒斯·斯內普站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中,寬大的黑袍仿佛融入陰影。他手中緊握著那枚銀沙漏紋路的時間轉換器,冰涼的金屬外殼已被掌心的溫度焐熱。

安比岡斯·理查德那張蒼白而專注的臉,她笨拙卻異常執著地剔除鰓囊草腐根的畫麵,以及她最後研磨出的、意外地符合他嚴苛標準的粉末……這些影像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中回放。

他煩躁地鬆開緊握時間轉換器的手指,金屬的冰涼感再次傳來。他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個裝著剪報灰燼的小袋。指尖撚起一點灰燼,細膩而冰冷。盧修斯·馬爾福虛偽的麵容早已化為烏有。

他猛地攥緊小袋,灰燼從指縫間漏下些許。休止符?不。這隻是一個強製性的暫停。那個莽撞的女孩正用她特有的、令人惱火的頑強,試圖在休止符下掙紮出一點微光。而那該死的、無法解釋的守護神聯係,如同幽靈般纏繞不去。

醫療翼的燈光下,那瓶鰓囊草粉末靜靜地躺著,像一顆在黑暗中固執閃爍的微小火種。而地窖深處的陰影裡,斯內普無聲地佇立著,冰冷的琥珀色眼眸深處,翻湧著比夜色更深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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