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秦烈自修煉中收功，吐出一口濁氣，走出堡樓。
堡內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孫三早已帶著人，扛著各色工具，精神抖擻地往白登山方向去了，想來是去檢查陷阱，順帶搜尋昨日秦烈特意囑咐過的野葵花。
空地上，白彪正唾沫橫飛地嗬斥著，監督一眾軍卒練習長棍突刺。
木人樁被戳得“篤篤”作響，軍卒們的呼喝聲此起彼伏，雖偶有動作變形，但那股子精氣神，卻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盧峰則帶著兩名軍卒，在城牆上下巡視，目光警惕。
見秦烈出來，盧峰快步迎上，壓低了聲音稟道：“秦墩長，昨日聽那幾個老弱提及鄧通親兵之事，屬下今日特意留意了一下。”
“在咱們原先那處舊墩堡方向，似乎……似乎有人影晃動。屬下懷疑，暗中窺伺咱們的人，就藏匿在那邊！”
“您看，要不要派人過去，將他們一舉拿下？”
秦烈聞言，嘴角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搖了搖頭：“捉？何必捉。非但不要捉，還要讓他們看清楚，咱們這下岩石墩堡，如今過的是何等光景！”
他頓了頓，對盧峰吩咐道：“你挑幾個機靈的弟兄，帶上幾件堡裡常用的物件，回一趟岩石村屯堡，就說……是來借些針頭線腦，修補軍服。路上，嘴巴放活泛些，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心中有數。”
盧峰雖不解秦烈此舉用意，但對秦烈的命令，他素來沒有半分遲疑，當即抱拳應道：“屬下明白！”
不多時，盧峰便帶著三名軍卒，各自背著些空蕩蕩的包裹，離開了下岩石墩堡，徑直往屯堡方向而去。一路上，幾人果然“不負所望”，嗓門敞亮。
“盧墩長，您說秦墩長這腦子是咋長的？以前瞧著癡癡傻傻，怎地一下子就開竅了？還教咱們這般厲害的操練法子，俺覺得，韃子再來，咱們也不怕了！”
“可不是嘛！孫三哥帶人去山裡下的那些套子，簡直神了！每日獵回來的野物，堆得跟小山似的，咱們這幾日，頓頓有肉吃，油水足足的，這日子，比在屯堡裡還舒坦！”
“就是就是，這肉吃得，俺渾身都是勁兒！那葵花籽榨的油，真香！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那路邊野草般的東西，竟是寶貝！”
幾人言語間，依舊一口一個“盧墩長”地稱呼著盧峰，仿佛秦烈的存在，隻是一個突然變得厲害的“同僚”。
他們身影剛消失在山道拐角，舊墩堡方向的密林中，兩道鬼祟的身影便悄然溜出，一路疾行，鑽入山林後一處隱蔽的山洞內。
“鄧管隊！”
其中一人氣喘籲籲地向鄧通稟報，“方才盧峰帶著幾個人，往屯堡去了！聽他們路上嚷嚷，那秦烈……那秦烈竟是不傻了！還教他們操練，說孫三每日都能獵獲大量野物，他們……他們頓頓吃肉！”
鄧通聞言，先是一怔，繼而勃然大怒，猛地從石塊上站起，臉上青筋暴跳：“什麼？！秦烈那傻子不傻了？還頓頓吃肉？！”
他想起自己這幾日風餐露宿，啃著冰冷乾硬的麵餅子在此盯梢。
盧峰那幫人卻在墩堡內大魚大肉，過得那般滋潤，一股邪火便直衝腦門，妒火中燒，焦躁不已。
但他強自按捺，掐指算了算日子，今日，已是第三日！
按照韃子睚眥必報的性子，吃了那般大的虧，今日，定會前來報複！
鄧通臉上露出一抹獰笑，對那兩名手下道：“稍安勿躁！且讓他們再得意片刻！今日，韃子必至！到那時，便有盧峰他們哭天搶地的時候！”
兩名軍卒看著鄧通那副怨毒的神情，皆是心中一凜，暗自嘀咕：鄧隊長這模樣，瞧著比咱們還要急著盼韃子來……
午時將近，孫三果然帶著人，推著幾輛板車，滿載而歸。
車上，除了各色野物，還有大捆大捆的野葵花。
自打知曉這野葵花能榨出香噴噴的食油，且能長久保存之後，這不起眼的植物，在孫三等人眼中，已然成了不折不扣的寶貝。
操練結束，眾人早已饑腸轆轆。大鍋架起，肉香四溢。
隻是，堡樓內儲存的飲水，經過這幾日的消耗，已然不多。白彪主動請纓，提著幾個水桶，帶著幾名軍卒，往附近山林中平日取水的溪流方向去了。
秦烈卻未曾理會，他繞著烽燧附近的地界，仔細觀察著地表的土質與植被分布。
憑借前世積累的經驗，通過某些不起眼的蛛絲馬跡，他斷定，離烽燧不遠的一處窪地，地下極有可能蘊藏著水源！
“盧峰！”秦烈沉聲喝道，“帶幾個人過來，將此處的土石掘開！”
與此同時，秦烈又從自己的藥簍中，取出幾味不起眼的草藥，丟入那翻滾的肉湯之中。
這些草藥，有助於消化，可避免眾人驟然大量食肉後，腸胃不適。
一群軍卒，吃飽了肉，渾身充滿了力氣，聽聞秦烈要掘井，更是乾勁十足，鐵鍬翻飛，土石飛濺，熱火朝天。
最終，白彪等人打水回來，剛走到堡樓下，便瞧見盧峰等人圍著一個新掘開的土坑，一個個麵露驚疑。
正待開口詢問，卻聽盧峰猛地發出一聲驚喜至極的呼喊：“出水了！秦墩長！真的出水了！”
渾濁的地下水初時帶著泥黃，噴湧了一陣，漸漸變得清澈起來。
水！
在這黃沙漫天，乾旱貧瘠的邊關之地，水，便等同於性命！
無論是岩石村屯堡，還是更上一級的小營、大營，乃至總兵府，之所以能夠聚集人丁，形成聚落，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有穩定可靠的水源。
有水，才能屯墾，才能養兵，才能活命。
眼前這口新掘的井，井水汩汩，顯然水源充沛至極！
盧峰等人圍在井口，望著那清冽的井水，臉上除了喜悅，便是對秦烈那神乎其技的手段，愈發敬佩得五體投地。
“秦墩長，您這……這簡直是神仙手段！”盧峰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照俺看，這處水源如此豐沛，附近地界，怕是也能掘出水來！”
若真能再掘幾口井，往後弟兄們便再也無需每日耗費體力，長途跋涉去山溪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