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淵漩渦·外緣
絕對的黑暗,並非虛無。
這是一種粘稠的、沉重的、帶著刺骨寒意的黑暗。它像億萬隻冰冷滑膩的手,無孔不入地擠壓、撫摸、撕扯著包裹在暗藍能量繭中的軀體。沒有聲音,或者說,任何聲音都被這深沉的黑暗與狂暴的亂流吞噬、碾碎,隻剩下一種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嗡鳴在意識深處回蕩。
花癡開懸浮在能量繭的核心。
他感覺自己像一粒被投入墨汁的微塵,又像一枚被凍結在琥珀中的昆蟲。意識沉浮於無邊的冰冷與劇痛的混沌之中。身體的知覺早已被摧毀、麻痹,隻剩下靈魂層麵的撕裂感——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錐,正緩慢而堅定地鑿穿他意識的壁壘,將某種不屬於他的、混亂而暴戾的東西強行灌注進來。
暗藍的繭壁並非靜止。它如同活物的內腔壁,緩慢地、規律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外界那毀滅性的寒淵亂流,將其中蘊含的混亂寒力與精純的怨毒本源剝離、提純,再通過繭壁上延伸出的、如同血管神經般的暗藍光絲,源源不斷地注入花癡開殘破的軀體。
這些力量粗暴地衝刷著他斷裂的經脈,凍結他瀕死的細胞,更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侵入他那片瀕臨崩潰的意識空間。
意識空間內,早已不是往日的景象。
這裡曾是花癡開瘋狂念頭與執念的滋生地,此刻卻成了一片冰封的末日戰場。碎裂的冰川漂浮在漆黑的意識之海上,冰川表麵布滿蛛網般的幽藍裂痕,裂痕深處,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怨毒在緩緩蠕動、滋生。天空不再是精神力的具象,而是翻湧著暗藍與漆黑交織的狂暴能量風暴,風暴中心,懸浮著那枚變異的暗藍骰影。它比外界實體更加巨大、更加清晰,六麵骰體緩緩旋轉,每一麵都映照著不同的、令人心神搖曳的混亂景象:凍結的屍山、扭曲的怨魂、崩塌的星辰、吞噬一切的黑洞……核心處,那道屬於夜郎七的冰冷精神印記,如同一個微小的、不斷閃爍的暗紅色汙點,頑強地烙印在骰影深處,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監視與引而不發的威脅。
“呃啊……”
一聲源自靈魂本能的痛苦,在意識空間的冰川間回蕩。花癡開那幾乎潰散的意識核心,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凝聚在最大的一塊意識冰川之上。他“看”著自己這片狼藉的領地,感受著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同化他的暗藍與漆黑力量,一股源自骨髓的恐懼與暴怒交織著升起。
“滾出去!” 他發出無聲的咆哮,殘存的意誌化作一道微弱卻鋒銳的精神利刃,狠狠斬向一根試圖纏繞他意識核心的、由怨毒凝聚的漆黑觸手!
嗤!
精神利刃斬入觸手,卻如同泥牛入海。觸手不僅未被斬斷,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卷,更加緊密地纏繞上來!冰冷的、充滿惡意的侵蝕感瞬間加劇!同時,天空那巨大的暗藍骰影微微一震,一股更加強大的混亂意誌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花癡開的意識核心上!
“噗!” 意識層麵的劇痛讓花癡開幾乎再次潰散。他感覺自己像被投入了寒淵的最底層,被億萬年的怨毒和混亂反複碾壓、浸泡。
吞噬!融合!成為一部分!
一個冰冷、宏大、不帶任何感情的意誌碎片,隨著能量的注入,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識裡。那是骰影的本能,是融合了千算熬煞、寒淵怨念、夜郎七領域碎片後誕生的原始凶物最根本的欲望——吞噬一切能量,壯大自身,同化宿主,成為更完美的存在!花癡開的抗拒,在它看來,不過是食物無謂的掙紮。
“不…是我的…” 花癡開殘存的意識在重壓下發出微弱的嘶鳴,那是對自身存在的最後執念,是對力量的貪婪,更是對淪為傀儡的恐懼。他瘋狂地調動著意識冰川中僅存的、屬於他自己的精神力,那些駁雜、混亂卻帶著他個人印記的念頭,化作一道道微弱的冰藍色流光,試圖去衝擊、乾擾骰影意誌的灌注,去爭奪那些被剝離的寒淵力量的控製權。
這爭奪是徒勞的,卻又是頑強的。如同螻蟻撼樹,每一次衝擊都被骰影那龐然混亂的意誌輕易碾碎,但每一次潰散後,花癡開那絲微弱的意識又會汲取著冰原殘骸中屬於他自身的碎片,再次凝聚,再次發起衝擊。每一次衝擊與潰散的循環,都有一絲微不可查的、被骰影力量“過濾”過的寒淵本源,被他那瀕臨熄滅的意識之火艱難地捕捉、吸收。
過程緩慢而痛苦。他的意識核心如同被反複鍛造的鐵胚,在毀滅的邊緣掙紮,在劇痛中艱難地吸收著那混亂力量中極其微小的、相對“溫和”的部分。意識冰川上的幽藍裂痕,在吞噬與爭奪的拉鋸中,似乎有極其細微的一點點,被染上了一絲屬於他自己的、更加純粹的冰藍光澤,而非骰影那種混雜著怨毒的暗藍。這微小的變化,如同絕望黑暗中的一粒螢火,微弱,卻真實存在。
繭外,包裹著巨大冰岩的暗藍能量流,如同紮根在寒淵漩渦外緣的魔藤,貪婪地吮吸著混亂的寒流。冰岩在這股力量的拉扯和漩渦外緣相對平緩卻依舊狂暴的亂流裹挾下,並未徹底墜入核心,而是在漩渦外緣那無光的深淵中,以一種緩慢而恒定的速度,圍繞著那毀滅的核心,進行著永恒的、絕望的圓周運動。
這裡是能量的墳場,亦是混亂的溫床。
空間亂流·夾縫
絕對的混亂取代了絕對的黑暗。
這裡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隻有無窮無儘、光怪陸離的能量風暴在瘋狂肆虐、碰撞、湮滅。空間碎片如同破碎的鏡麵,折射著來自不同維度、不同時空的扭曲光影,又瞬間被狂暴的亂流撕成更細小的塵埃。時間在這裡失去了線性意義,時而凝滯如鐵,時而奔騰如瀑。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暗紅血線,如同風暴中的孤舟,在毀滅的洪流中艱難穿行。
夜郎七的身影包裹在血煞鑽頭形成的尖銳護盾內。護盾表麵不斷爆發出刺目的血光,與襲來的空間碎片和毀滅性能量流激烈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與爆鳴聲。每一次撞擊,都讓他身形劇震,護盾的光芒便黯淡一分。左臂上,碧磷蝕魂火的幽綠火苗仍在頑固地燃燒、腐蝕,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能量波動都帶來鑽心的蝕魂劇痛。右臂的傷口在空間亂流的撕扯下,鮮血不斷滲出,又被護盾的煞氣強行凍結。
他古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那雙死寂的眼眸深處,如同亙古不變的寒潭,倒映著眼前光怪陸離卻又千篇一律的毀滅景象。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在維持護盾、鎖定方向和壓製體內傷勢與反噬之上。
掌心的六指血骰,此刻如同一個貪婪而警惕的核心。斷指處的粘稠紅光以前所未有的頻率搏動著,散發出深沉而暴戾的森寒煞氣。它像一頭被激怒又極度饑餓的凶獸,瘋狂地吞噬著護盾外被擊碎、被凍結的空間碎片和混亂能量流!
不同於寒淵囚籠內相對“純淨”的寒淵力量,這些空間亂流中的能量,充滿了狂暴、無序、毀滅的屬性,駁雜無比。血骰來者不拒,粗暴地將它們卷入核心。血光內部,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熔爐在轟鳴運轉,強行將這些混亂的力量煉化、提純、融入自身的森然煞氣之中。血骰表麵的紋路變得更加深邃、妖異,散發出的威壓也在這種近乎掠奪式的吞噬中,緩慢而堅定地提升著。
但代價同樣巨大。
夜郎七能清晰地感覺到,血骰每一次強力吞噬和煉化,都在劇烈地消耗著他自身的本源力量,去鎮壓那些狂暴能量帶來的反噬。尤其是血骰內部剛剛吞噬的、屬於寒淵本源的混亂寒力,與這些空間亂流中的毀滅性能量相遇,如同冰火相激,在他體內引發了更劇烈的衝突!他的經脈如同被無數細小的冰針和火焰反複穿刺、灼燒,氣血翻騰,喉頭不斷湧上腥甜,又被他強行咽下。
“哼!” 一聲壓抑的悶哼從他喉間溢出。
血骰的吞噬本能過於強大,尤其是在這種能量“富集”之地,它幾乎在自發地、不受控製地加速吞噬!這固然在提升力量,但也如同在懸崖邊緣狂奔,隨時可能因為吞噬過多無法煉化的狂暴能量而徹底失控,或者引動更恐怖的空間風暴將他撕碎!
夜郎七眼神一厲。死寂的眼底,冰冷的意誌如同無形的枷鎖,狠狠勒向掌心的血骰!
“鎮!”
一股更加精純、更加霸道的自身血煞之力注入血骰。搏動的紅光猛地一滯,吞噬的漩渦被強行壓製、收束,變得更有針對性,隻攫取那些相對“溫和”的空間碎片和能量流,避開那些明顯帶著毀滅性氣息的亂流風暴。
就在他全力壓製血骰反噬、調整方向的瞬間——
嗡!
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冰冷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驟然在他意識深處泛起漣漪!
是那道烙印在變異骰影上的精神印記!
印記傳遞回的感知極其模糊,充滿了混亂與乾擾,如同隔著厚重的毛玻璃窺視。但夜郎七瞬間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位置移動! 並非墜入漩渦核心的徹底消亡,而是被某種力量錨定、拖曳,進入了寒淵漩渦相對外緣的環形地帶!同時,印記反饋回的能量波動異常活躍而混亂——那枚變異的骰影,正在主動地、瘋狂地汲取寒淵漩渦的力量!而印記目標(花癡開)的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卻奇跡般地沒有熄滅,反而在那種混亂的滋養下,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極其危險的……蛻變跡象!
夜郎七死寂的眼眸深處,那萬年不化的冰層,似乎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石子。
一絲極其隱晦的、近乎於驚異的情緒波動一閃而逝。
花癡開竟然沒有死?那枚骰影的凶性……或者說“靈性”,遠超預估!它不僅在自保,更在利用寒淵的力量改造宿主?這種近乎於“共生”或“寄生主導”的狀態,是他未曾預料到的變數。
這變數,是威脅,還是……契機?
他瞬間想到了血骰對寒淵本源力量的渴望,想到了那變異骰影展現出的對同源力量的吞噬與轉化能力。如果……如果能掌控這種力量,或者利用花癡開這個被改造的“容器”作為媒介……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瞬間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滋生蔓延。
但眼前狂暴的空間亂流打斷了他的思緒。一道由純粹湮滅能量構成的灰色亂流,如同巨蟒般無聲無息地橫亙在前方,散發著令血骰都微微顫栗的危險氣息!夜郎七瞳孔微縮,毫不猶豫地催動血煞鑽頭,強行改變軌跡,險之又險地擦著灰色亂流的邊緣掠過!劇烈的能量摩擦讓護盾發出刺耳的哀鳴,光芒瞬間黯淡到極點!
不能再分神了!
夜郎七強行壓下心中翻湧的念頭,將全部心神再次投入到對抗眼前的毀滅亂流中。他最後“看”了一眼精神印記傳來的、那片混亂黑暗的方向,眼神變得更加幽深難測。
標記還在。棋子未脫局。這就夠了。
暗紅的血線,義無反顧地衝向亂流深處更遠處一道相對穩定的、散發著微弱空間波動的裂縫。那是他推算中,最有可能通往相對穩定外界的出口。
寒淵廢墟·深層冰隙
死寂。
比寒淵漩渦外緣的黑暗更徹底的死寂。這裡沒有狂暴的亂流轟鳴,隻有一種沉重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冰冷。巨大的黑色冰岩如同被隨意丟棄的積木,以各種扭曲的角度相互堆疊、擠壓、凍結在一起,形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怪石嶙峋的廢墟山脈。碎裂的冰晶彌漫在凝固的空氣中,散發著幽藍的微光,如同無數懸浮的鬼火。
一塊斜插在巨大冰岩縫隙中的黑色冰塊深處,凍結著一個扭曲的人形。
孔雀公子。
他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遠古昆蟲,姿勢怪異而痛苦。曾經華麗精致的孔雀翎羽袍服,此刻隻剩下襤褸的布條,勉強掛在乾癟如同枯木的軀體上。裸露的肌膚呈現出一種死灰敗壞的色澤,布滿了細密的、如同瓷器開片般的裂紋。空洞的眼眶中,那曾經燃燒著貪婪與瘋狂的幽綠魂火,此刻隻剩下兩粒比芝麻還小的、微弱到幾乎隨時會熄滅的慘綠光點。
死亡的氣息,濃鬱得化不開。
然而,在這片絕對的死寂與冰冷之下,在那具看似徹底枯朽的軀殼深處,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頑強的執念,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在絕望的嚴寒中,仍未放棄掙紮。
骰影……我的……契機……
這執念,是支撐他墜入此地、忍受無儘折磨的唯一支柱,是刻入靈魂的本能。即使魂魄被那變異骰影的吞噬黑洞撕扯得近乎潰散,即使碧磷蝕魂火的反噬在魂火微弱時更加肆無忌憚地啃噬,這絲執念也未曾真正熄滅。
時間,在這片冰封廢墟中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廢墟深處一次微不可查的冰層應力釋放,又或許是遙遠寒淵漩渦的一次能量潮汐波動引發的微弱共振。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在此地清晰無比的冰裂聲響起。
凍結著孔雀公子軀體的那塊黑色堅冰表麵,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痕,正正蔓延過他乾癟胸膛的位置,指向他心口——那裡,是魂火本源最後蜷縮的所在。
這道細微的裂縫,打破了絕對的密封,帶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息交換。
呼……
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滑膩的能量流,順著這道細微的裂縫,悄然滲入。
這不是寒淵漩渦外緣那種狂暴的混亂寒流,而是寒淵囚籠徹底崩解後,從無數巨大冰岩深處、從那些被凍結的怨念殘骸中,緩慢析出的、最為精純陰冷的怨毒死氣!它如同劇毒的暗流,無聲無息地彌漫在廢墟深處。
這絲精純的怨毒死氣,對於任何生靈都是致命的侵蝕。然而,對於此刻隻剩下最後一點魂火本源、被碧磷蝕魂火反噬折磨的孔雀公子而言,卻如同……甘霖!
那兩粒微弱的慘綠魂火光點,在接觸到這絲怨毒死氣的瞬間,猛地跳動了一下!
不是抗拒,而是……貪婪的吮吸!
碧磷蝕魂火,本就是至陰至邪的毒火!它的本源,就誕生於無儘的怨毒與死寂之中!此刻,這精純的寒淵怨毒死氣,對於這即將熄滅的毒火而言,竟成了延續存在的絕佳養料!
“滋……”
微不可聞的聲響在孔雀公子枯朽的胸膛內響起。那絲滲入的怨毒死氣,被兩粒慘綠的魂火光點瘋狂地吸納進去!碧磷蝕魂火那微弱的火苗,如同被澆上了滾油,猛地竄起一絲!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奄奄一息,而是重新燃燒起來!幽綠的火光,帶著更加陰毒、更加森冷的氣息,照亮了他胸腔內乾枯的骨骼和萎縮的內臟。
這絲火焰的壯大,帶來了蝕魂之痛,卻也帶來了……力量!一絲微弱到極致、卻真實不虛的魂力波動,從這具冰封的“屍體”內散逸出來。
孔雀公子那早已失去知覺的“身體”,似乎在這魂力與怨毒死氣的雙重刺激下,產生了極其細微的反應。他乾癟的手指,被凍結在扭曲的姿態中,此刻,那覆蓋著灰敗皮膚的指尖,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僵屍,在怨氣的滋養下,開始鬆動第一根指節。
空洞的眼眶中,那兩粒慘綠的魂火光點,在吸收了更多滲入的怨毒死氣後,似乎……明亮了極其微小的一絲。它們不再是茫然地懸浮,而是微微轉動了一下“視線”,仿佛在審視這片冰封的死亡世界,最終,那點慘綠的光芒,穿透層層疊疊的黑色冰岩,望向了廢墟之外,那幽暗深處,寒淵漩渦湧動的方向。
那裡,有他失去的骰影,有他唯一的生路,更有……無儘的怨毒與力量!
一絲無聲的、充滿陰毒與貪婪的意念,在這片死寂的冰隙中悄然彌漫:
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