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棉花胡同裡，李茂森和鞏麗、朱霖避開一輛收破爛的三輪車，並肩走到旁邊鋪著鵝卵石的小道上，斜陽從前麵文昌廟屋脊上照過來，小巷子變成了金光大道。
“李茂森，你吊著臉乾什麼？首映儀式挺成功的。”
鞏麗和朱霖老師手挽手，抽空瞅了他一眼。
李茂森沒有說求官失敗的事，歎道，“正因為首映儀式很成功，很多人表揚我誇讚我，我才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
“壓力太大了。我第一部電影就拿到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上映後好評如潮，還有媒體稱讚我是天才導演，年輕一代導演的代表人物，給我戴上許多高帽子，我這種情況在名人傳記裡叫作出道即巔峰。”
鞏麗和朱霖老師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茂森繼續說，“人在高潮，不，在巔峰雖然很爽，但要保持巔峰狀態極難，下一部電影我要是拍得不好，或者比《一個都不能少》獲得成就少一些，我的敵人和競爭對手們就會跳出來嘲笑我，說我江郎才儘，走狗屎運拿到金獅獎，影迷們和廠裡領導們也會對我失望。你們想想，我壓力能不大嗎？”
鞏麗白他一眼，“你想那麼多乾什麼，你好好準備新電影，開拍之後你專心拍攝，隻要你儘力了，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了，就算沒成功也沒什麼。沒有人能夠事事都做得成功，你現在的壓力是你自己給的。”
“李茂森，你現在的情況總比從前好多了，從前那些壞日子你都挺過來了，未來再壞能有多壞。”
朱霖老師聲音溫柔地說。
“你們說的對，我不該給自己太大壓力。”
李茂森點點頭，拉著鞏麗的手，他本來打算走中間拉著她們兩人的手，隻是擔心鞏麗生氣打人，就不冒這個險了。
“咦，你們看，那裡有人搬家。”
鞏麗指著前麵巷道裡一家四合院，那處四合院占地麵積很大，是一處三進院，門頭高大闊氣，漆著紅漆的大門有七尺多高，門口坐著一對威武的石獅子。
他在買四合院時打聽過，過去是清朝內務部衙門，建國後成了外交部的產業，曾經住過外交部要員。
現在四合院產權屬於誰，房管所那邊的人也不清楚。
不然李茂森準備花大價錢買下來。
“何師傅，您下班了。”
李茂森向站在對麵四合院裡的何師傅打招呼。
何師傅是一名廚師，六十多歲，過去在鋼鐵廠食堂工作，退休後在南鑼鼓巷裡開了一家京菜館，主打京菜和魯菜。
上次李茂森吃的清燉豬腳和芝麻燒餅就在他店裡賣的。
因為他廚藝好，李茂森和鞏麗不想做飯時經常到他那裡打包帶走。
“哦，是小李啊，你們回來了。”
何師傅拄著拐杖，眯著老花眼打量他們。
“何師傅，那是誰在搬家？”
“是章先生的外孫女兒，聽說剛從美國回來，準備在這裡住一些時間，他們從早上開始捯飭屋裡，丟掉了好些好家具，真是個敗家丫頭。”
“章先生？”
李茂森不知道章先生是誰，正要離開時，四合院門口出現一個女人，二十七八歲，長得矮矮胖胖，圓圓臉，還戴著一架圓框眼鏡，留著醜醜的短發，氣質不錯，瞧著很有個性。
李茂森瞧著這人眼熟，但一時間叫不出名字來。
“洪恍，你回來了。”
朱霖老師出聲打招呼。
聽到霖姐的稱呼，李茂森一下子想起這人。
著名媒體人、作家，陳凱格導演前妻洪恍。
她後來在媒體上公開講她和陳導第一次，吐槽陳導在上床之前講曆史講哲學念詩，帶她逛公園，累得跟孫子似的……段子挺搞笑的。
“霖姐，你還住在這裡？”
圓圓臉洪恍揮揮手走了過來。
“在這邊住習慣了，暫時不想搬。”
朱霖老師笑了笑，給她介紹李茂森和鞏麗，一個是導演一個是演員。
洪恍對鞏麗很熱情，說她在《紅高粱》裡表現特彆好，特彆有華夏女性的魅力，很多外國媒體稱她是華夏第一美女。
她對李茂森態度一般，大概沒看過他的報道，或者不知道他就是報道上的天才導演。
“洪恍，你以後也住這裡？”
朱霖問道。
“是啊，我結婚了。”
洪恍亮了亮無名指上的戒指，笑道，“老公是拍《黃土地》的陳凱格，我們打算先住在這裡。”
“那挺好的，等你忙完了一起坐坐。”
“好啊！”
洪恍回頭看了一眼，她老公陳導從四合院裡出來，手裡拎著一塊爛毛毯丟在垃圾車上。
“老陳，這是霖姐，以前的鄰居，這是鞏麗，你應該認識，這是你的同行，也是個導演。”
洪恍介紹說。
“李茂森導演？你也住在這邊？”
陳導走過來，看到是李茂森，腳步頓了下。
“陳導你好，我住在西邊胡同，有時間一起聊聊。”
“好的！”
“那你們忙。”
李茂森打了聲招呼，叫上鞏麗和朱霖老師離開。
“李茂森怎麼也住在這邊？”
陳導盯著李茂森的背影，把兩道濃眉皺了起來。
“這個李茂森很有名兒？”
“前些天報紙上炒得熱熱鬨鬨的華夏電影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金獅獎，那部電影就是他拍的。”
“他就是那個李茂森？這麼年輕？”
洪恍驚訝地瞪大眼睛，眼睛和臉頰一樣圓，這幾天她讀到過李茂森電影獲得金獅獎的新聞，隻是李茂森太年輕，她沒有把這兩個人聯係到一塊兒。
“22歲，是很年輕啊。”
三十六歲的陳導歎氣。
“你們都是導演，熟不熟？”
“不熟。這家夥就是個大炮，之前為了當上導演，公開說北影廠裡的導演都不行，隻有他行。”
陳導表情不太愉快，他父親是北影廠第一代導演，他是第五代，李茂森指責廠裡的導演不行，把他和他父親都包括在內。
雖說他事後道過歉，但現在李茂森拿到了金獅獎，成為國內年輕導演第一人。
這個獎項在一定程度上證明李茂森的話是對的，北影廠裡的導演不行，隻有他行。
這種人很難討人喜歡。
“報紙上說李茂森的電影今天上映，一會兒我們去看看。”
“行！”
陳導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