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獠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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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

陳山的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顯得並不響亮,卻清晰地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命令下達的瞬間,碼頭上三艘早已準備就緒的小船,幾乎在同一時間關閉了所有燈火。

船身也都塗著厚厚的深色塗料。

它們像三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那條被無數漁民稱為“鬼門關”的死亡水道。

……

與此同時。

距離“鬼門關”十幾海裡外的b航道上,一場大戲正在喧囂上演。

王虎的船隊,與陳山的幽靈艦隊截然相反。

他們燈火通明,引擎開到最大,發出拖拉機般震耳欲聾的轟鳴,像一群喝醉了酒,不知死活的莽漢,大張旗鼓地朝著斯科特布下的封鎖線,一頭撞了過去。

“嘀——嘀——!”

尖銳的警笛聲,幾乎在他們越線的瞬間就撕裂了夜的寧靜。

兩艘“海狐狸”巡邏艇從黑暗中猛地竄出,雪亮的探照燈光柱死死地鎖定了王虎的船。

整個過程甚至談不上攔截,更像是成年人戲耍孩童。

巡邏艇輕鬆地將他們團團圍住。

幾個荷槍實彈的緝私隊員,動作熟練地跳上王虎那艘搖搖晃晃的破船,粗暴地撬開了甲板上的幾個木箱。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鹹魚腥臭味,混合著劣質柴油的味道,瞬間在海風中彌漫開來。

帶隊的英國警官,一個鼻子高挺的金發男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碧藍色的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失望。

他看著王虎那張因為緊張而漲紅的臉,就像在看一隻陰溝裡的老鼠。

他甚至懶得多問一句話,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幾隻討厭的蒼蠅。

“滾!”

王虎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指揮著手下,調轉船頭,狼狽地逃離了那片光亮的水域。

而在更遠處的a航道。

癲狗則上演了另一出戲碼。

他指揮的船隊顯得鬼鬼祟祟,他們關掉了所有燈火,試圖沿著航道最邊緣的陰影,像泥鰍一樣溜過去。

然而,一束探照燈光,還是精準地將他們從黑暗中揪了出來。

“跑!”

癲狗仿佛被嚇破了膽,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

幾艘破船立刻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毫無章法地四散奔逃,在海麵上劃出幾道淩亂的白浪。

緝私隊的快艇在後麵緊追不舍,上演了一出緊張刺激的海上追逐。

癲狗將一個亡命之徒的慌亂與絕望,演繹得淋漓儘致。

一番貓捉老鼠般的折騰,快艇終於將癲狗的船死死地堵在了一個角落。

一個身材魁梧的華人探長,氣勢洶洶地跳上船,他被這群爛仔折騰得火冒三丈,上去一看,又是滿船的鹹魚。

怒火在他胸中燃燒,他一把揪住癲狗那肮臟的衣領。

“跑什麼?!啊?!心裡有鬼啊?!”

癲狗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焦黃的牙齒,那張凶悍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無辜。

“阿sir,你拿著槍,嗚哇嗚哇地追我,我當然要跑啊。”

他頓了頓,滿不在乎地往海裡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

“一動不動,是王八。”

華人探長被這一句流氓邏輯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最後隻能狠狠地推開癲狗,看著那幾艘破船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夜色裡,氣得對著海麵直跺腳。

……

就在斯科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兩場由鹹魚主演的拙劣鬨劇牢牢吸引時。

陳山的船隊,已經悄然駛入了“鬼門關”最險惡的中心地帶。

絕對的黑暗籠罩了一切。

這裡聽不到風聲,隻有船體兩側,海水被礁石擠壓後發出的的渦流聲。

老海死死地把著舵,這個在海上漂了一輩子的男人,此刻臉色慘白,嘴唇都在哆嗦。

他額頭上滲出的冷汗,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滑落,滴在甲板上。

手臂上的青筋,像一條條盤踞的蚯蚓,因為過度用力而暴起。

船身下方,不斷傳來隱藏在水下的礁石,刮擦船底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那聲音,像是魔鬼的指甲,在撓著船上每一個人的心臟。

每一次聲響,都讓船上那些精銳的漢子,身體不受控製地狠狠一顫,心也跟著沉到穀底。

在這片足以讓任何人崩潰的死寂與恐懼中,陳山卻異常平靜。

他沒有把舵,也沒有去看那些臉色慘白的手下。

他拿著一個用油布包裹的防水手電筒,親自站在船頭。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前方那片用肉眼看去,毫無分彆的渾濁水麵。

“左三度,慢一點。”

“穩住,彆慌,水流是平的。”

“前方有暗流,彆怕,全速衝過去!”

他的聲音,始終保持著一種冷靜而清晰的語調。

老海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判斷。

他像一個提線木偶,機械地,卻又無比精準地執行著陳山的每一個指令。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

當船身在經曆了一次最劇烈,幾乎要將人拋出船外的顛簸之後,前方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忽然消失了。

豁然開朗。

一片廣闊無垠的,平靜的深藍色海域,如同一幅畫卷,在眾人眼前緩緩展開。

他們出來了。

他們竟然真的穿過了那條傳說中連海鬼都不敢走的“鬼門關”!

皎潔的月光,毫無遮攔地灑在海麵上。

回頭望去,香港那片曾經近在咫尺的璀璨燈火,已經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下,隻剩下一片朦朧的光暈。

死寂。

船上,先是長達十幾秒的死寂。

隨即。

“喔——!!”

一陣壓抑了許久,近乎瘋狂的歡呼,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船上所有的漢子,都在笑,都在吼叫。

他們互相擁抱著,用拳頭擂著同伴的肩膀,用最粗俗的語言,宣泄著那種從地獄爬回人間的,死裡逃生的狂喜。

陳山沒有笑。

他隻是緩緩轉過身,看著那些因為激動而漲紅了臉的兄弟。

“全速前進。”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利劍,瞬間穿透了所有的歡呼與嘈雜。

“去澳門。”

……

海岸警務處,指揮室。

亨利·斯科特臉上那副智珠在握的從容,正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地消失。

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一點。

他預想中的那條,藏著真正貨物的大魚,始終沒有出現。

兩個航道傳回來的報告,翻來覆去都隻有“鹹魚”這兩個字。

鹹魚。

又是鹹魚!

這兩個字,像兩記看不見,卻火辣辣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落入了一個簡單到可笑的圈套。

聲東擊西?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不。

那全都是他自以為是的想象。

他就像一個站在舞台中央,自作聰明的傻瓜,被台下的對手牽著鼻子,圍著兩個根本不存在的目標,興致勃勃地轉了一整晚。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了他的心臟,瘋狂地啃噬著他的驕傲。

“啪!”

他手中的那隻,從倫敦帶來的上等骨瓷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狼藉。

他猛地衝到通訊器前,一把奪過副官手中的話筒。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那口優雅的牛津腔,此刻也因為情緒的失控而變得尖銳扭曲。

“給我查!”

“給我查清他們今晚所有的船隻動向!每一條!”

“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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