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哆嗦一旦開始就再也止不住了,他的腦海中還印著剛剛走過去的那些麵容,今夜這些人還會和妻兒在夢中相會吧。一個月以後,這些現在還活生生的士兵就會被幾倍的後金鐵騎重重包圍,黃石知道他們會緊緊靠在一起,並肩舉著長矛對抗眾多的騎兵,直到努爾哈赤調來火炮把他們轟成肉醬。
想到這裡的黃石已經閉上眼睛沉浸在幻覺中,雙臂不知不覺地舉了起來,仿佛也是那些勇敢的士兵中的一員,在和不存在的大敵作著生死搏鬥。猛然,背上被人砍了一刀……
拍肩膀的是老張的二兒子張又弟,他詫異地看著驚得汗流浹背的黃石,也愣愣地退了一步:“石頭,你怎麼了?“
胸膛裡的心臟幾乎要蹦出喉嚨,從幻境中被驚醒讓黃石幾乎窒息,張開嘴半天後才擠出聲音:“我沒事,張兄弟有什麼事情嗎?“
“都走遠了你還看什麼啊,快回去吧,家裡該開飯了。“
走到老張的家門口,黃石才感到心臟漸漸平穩了下來,但是那種瀕死的感覺揮之不去,吃飯的時候他完全心不在焉,老張一家奇怪地問了他好幾次,也隻得到哼哼哈哈的敷衍,這不禁引起了張家的各種猜測。
“我知道,我知道,石頭一定是看上誰家姑娘了,犯相思病了。“張又弟生怕彆人不注意他,拚命展示著大嗓門。
張又弟的話引起了一片笑聲,桌子旁邊的兩個女人也笑著附和,還有名有姓地說出了幾個名字。黃石叼著筷子頭還是沒有搭腔,嘴裡還在無意識地嚼著東西,他們的聲音就慢慢小了下去,張又弟也尷尬地摸摸鼻子,沒有繼續取笑下去。
“我吃好了。“黃石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魂不附體地離開了老張家。
回到家中躺下的黃石半天也沒有睡著,感到曆史的洪流正尖叫著撲過來,要把他撕成碎片,一想到整個鎮子會被烈火焚燒,熟悉的鄰居會被屠刀砍成肉塊,黃石就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這些人不像今天走過去的那些士兵,他們在黃石心中都是血肉豐滿的人。
“我沒有力量保護你們啊。“
鎮裡雜貨鋪老板狡猾的笑容出現在黃石眼前,每次黃石討價還價慘敗之後,那老板的這種笑容都會浮現出來。左手隔壁鄰居千篇一律的抱怨讓他不勝其煩,你們兩家的婆娘爭端跟我訴苦有什麼用處?幾個有兒子到了成親年齡的家庭把自己當做績優股,這些家庭的幾個姑娘總投過來羞澀或者大膽的目光。
最後是恩人一家的麵龐,老張飯後滿足地打著嗝;主婦不停地嘮叨著鹽又漲價了,小心地拔下鳥毛;大兒子總是在碗裡留一塊肉,直到看著老婆夾到嘴裡才轉過頭來聽大家胡聊;老二嘴上總是掛著彆人家的一個女兒,私下裡聽黃石說要讚助他一點錢的計劃後,先是無力地謙讓了幾句,然後一個勁兒地說著兩家世世代代都是好兄弟。
“現在我隻能想辦法讓自己逃命。“無奈的話語打破了屋內的寧靜,雙手背在腦後的黃石大睜著眼睛,奇怪怎麼突然發聲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當遼東經略袁應泰還在為三路進攻積蓄糧草時,努爾哈赤已經完成了空前規模的軍事集結,並於天啟元年三月,越過撫順關攻入遼東,直逼遼中平原的重鎮沈陽。此次建州軍出動披甲兵兩萬、無甲兵四萬餘,總兵力近七萬,是建州軍全部野戰部隊的九成以上。
沈陽總兵賀世賢率領一千親兵出城迎戰,擊潰建州軍前鋒後追擊十五裡,對努爾哈赤的王旗發起衝擊。激戰至午後,明軍力竭被圍。細作趁機打開沈陽城門,此時城內本還有上萬明軍營兵和兩萬餘輔兵,但這些全無鬥誌的軍隊不發一矢即向建州軍投降。賀世賢率親軍從重圍中殺出後,見沈陽已經陷落,便揮劍自刎。
四川援遼總兵童以振隨後率五千白杆兵和川兵趕到,明軍同數萬後金軍展開激戰,一度殺至沈陽城下,但是被投降努爾哈赤的沈陽軍火炮手用大炮轟散,全軍覆滅。
浙江援遼總兵陳策隨後率領五千浙江兵趕到,同數萬後金軍作戰至火藥用儘,全軍覆滅。
建州軍連續三戰,消滅了賀世賢、童以振和陳策,於三日後從沈陽麾軍南下攻擊遼陽,遼東經略袁應泰此時已經在遼陽集中了三萬戰兵,建州軍披甲不過兩萬,見遼陽明軍眾多便有了後退之意。
袁應泰見狀命令一萬戰兵出城追擊,被建州軍擊敗,袁應泰隨後又派一萬戰兵出城去進攻建州軍,再次被建州軍擊敗。
建州軍兩勝之後,遂掉頭返回遼陽城下,並組織人手填遼陽的護城河,準備為攻擊城牆和城樓作準備。袁應泰擬令城內的明軍儘數出擊去阻止建州軍這一行為,中軍趙率教勸遼東經略堅守城門,不要再次出去送死,袁應泰不聽。
在奉命出城後,趙率教沒有去攻擊建州軍而是帶領親軍逃走了。其他明軍和建州軍交戰後第三次被擊敗,建州軍趁勢奪取了遼陽吊橋和城門,袁應泰退入遼陽官署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