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玄額角青筋跳動,看著抱著自己小腿哭得毫無形象、涕淚橫流的青雀,一股“清理門戶”的衝動直衝腦門。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火氣,法眼光芒流轉,聲音帶著威嚴,卻又刻意壓低了幾分。
“夠了,哭嚎成何體統!此地人來人往,太卜司的臉麵都被你丟儘了。”
她用力抽了抽腿,沒抽動,隻能作罷,忍不住歎了口氣。
現在她好像能夠共鳴一點景元看著月末來找他接濟的彥卿時,不停歎氣的感覺了。
“起來,兩百五十年也好,兩萬五千年也罷,終究是太卜司的人!本座還能看著你被債主逼死不成?”
符玄看著青雀煞白的小臉,語氣雖依舊嚴厲,卻稍稍放緩。
“待查明此人,若真是用了什麼不光彩的路數,本座自會為你討個公道。現在,立刻,給本座站直了,擦乾淨臉!再敢這副模樣,你這個月俸祿和績效就彆想要了!”
青雀聞言,抽噎聲一頓。
雖然符玄大人語氣依舊嚇人,但至少……有救了?
她趕緊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抽抽搭搭地站起來,隻是腿還有點軟。
前往浥塵客棧的最後一段路上,符玄手指仍舊在袖中無意識的掐算,眉頭越鎖越緊。
卦象如同被被攪動的渾水,漣漪交錯,混沌一片,完全理不清頭緒指向何方。
唯一清晰得刺眼的爻辭便是:“牝雞司晨,勞而無功;靜守為吉,動輒招咎。”——翻譯過來就是:今天彆辦公,彆加班,老實待著才是福。
符玄:“……”
她身後的青雀,一邊打著哭嗝,一邊也偷偷摸摸、有樣學樣地給自己掐了個小六壬。
今日忌公務,忌加班。
若是以往,看到這等“天賜良機”的卦象,青雀早就腳底抹油,琢磨著怎麼繞開符玄的視線溜去牌館摸魚了。至於現在……
ಥ﹏ಥ
她隻覺得這卦象像是在她本就滴血的小心臟上又撒了把鹽。
這卦象分明是死亡預告!
她驚恐的看著符玄依舊挺直的背影,隻覺得那通往客棧的路,每一步都在邁向通往懸崖的邊緣。
浥塵客棧古樸雅致的小院門扉緊閉。
青雀站在符玄身後半步,看著那扇門,好似那不是門,而是一張隨時會張開、將她連皮帶骨吞下去的惡魔巨口。
那個少年笑眯眯的臉和“天胡”的牌局在她腦中循環播放,讓她手腳冰涼。
“太……太卜大人……”青雀的聲音帶著哭腔,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您看,卦象也說了……不宜公務,這……這一定是天意啊!要不……要不我們改日再來?或者……或者您一個人進去?我……我在外麵給您望風?”
“荒謬!”符玄猛的回頭,額間法眼一閃,嚇得青雀一哆嗦。
“我等是卜者,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先知!哪有百試百靈、算無遺策的道理?若事事皆遵循卦象,畏首畏尾,那還活著乾什麼?躺平等死才是順應天意。”
她語氣斬釘截鐵,“今日,無論是龍潭虎穴,本座都要闖上一闖。你,跟上!”
青雀:“……”
她瞬間噤聲,縮著脖子,像隻被霜打了的鵪鶉,徹底蔫了。
內心哀嚎:完了完了,今天怕是要和太卜大人一起交代在這裡了……
符玄整理了一下儀容,著重理了理被青雀拽出大量褶皺的袖袍,臉上恢複了沉凝,抬手叩響了院門。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
星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露了出來。
她先是往外瞥了一眼,看到站在符玄身後縮頭縮腦、臉色慘白的青雀,又看了看站在最前麵、氣場不凡但個子不高的符玄,眼神裡掠過一絲疑惑。
不是賈昇他們回來了?
隨即又恢複了慣常的漠然。
“有何貴乾。”
說話的同時,她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已經悄無聲息的、極其熟練的摸出了那根陪伴她許久的棒球棒。
冰冷的金屬質感讓她感到一絲安心。
雅利洛vi號那“貴賓秒變通緝犯”的經曆給她和三月七留下的心理陰影麵積巨大,讓她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
麵對突然登門的官方人士,手裡有家夥總比沒有強。
眼前這位雖然個子不高,但氣勢逼人,萬一又是來“甕中捉鱉”的呢?
準備好武器,如果情況不妙就先下手為強,隨時給這個氣勢逼人的矮子加個紅buff總沒錯。
符玄目光銳利,自然沒有錯過星背後那點微小的動作和手臂肌肉不自然的緊繃。
她額間法眼微微一閃,瞬間就“看”到了那根被藏在身後的凶器輪廓。
她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這就是景元將軍口中需要“慎重考量”的星穹列車成員?
作風未免有些太過……直率。
“本座乃仙舟羅浮太卜司之首,符玄。今日冒昧前來,是為尋一人。此人昨夜於長樂天與太卜司屬員青雀……”
她側身示意了一下身後瑟瑟發抖的青雀,“幾人進行了一場牌局,並涉及數額……較大的財物往來。且過程頗為……離奇。
為厘清情況,確保仙舟安寧,特來尋那位名為‘賈昇’的先生,了解詳情,還請行個方便。”
符玄話音落下,院內傳來腳步聲。
瓦爾特·楊渾身上下都寫著靠譜的身影出現在星身後。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先是落在星……那隻藏在身後、顯然握著凶器的手。
瓦爾特感覺自己的眉毛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
這丫頭……
“星。”瓦爾特沉聲喚了一句。
星麵無表情地側了側身,將藏在身後的棒球棒若無其事地換到了身前,隨意地拄在地上。
瓦爾特這才轉向符玄,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和沉穩:“原來是符玄太卜。失禮了。賈昇此刻確實外出未歸。不過,既然是為正事而來,二位請進院內稍候片刻吧。”
他側身讓開了通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青雀看著那敞開的院門,像是看到了深淵入口,小臉煞白,下意識的又想往後縮,卻被符玄一個嚴厲的眼神釘在了原地。
“太、太卜大人……既然他…他不在……天意如此啊。要不……要不我們改日?那小子邪性的很,我們不如做好準備再……”
符玄卻抬步率先走進小院。
“改日?改日你再欠他五百年的俸祿?改日能讓你的債務一筆勾銷?遇事便退縮,如何擔得起太卜司重任?”
符玄頭也沒回,言語卻毫不留情地戳破青雀的幻想,“今日事,今日畢,進來。在門口杵著成何體統?是非曲直,總要當麵說清。”
青雀也隻能硬著頭皮,進三退二扭秧歌似的跟著符玄,踏入了這個在她心中堪比龍潭虎穴的小院。
同時在心裡默默祈禱,那個天胡怪物千萬彆回來的那麼快,讓她好好做做心理準備……